尸水花。
这三个字一出现,裴玉荷几乎是立马联想到了在瑚州的那种怪花。
染上后会让人身上奇痒不止,瑚州大夫还曾说娘亲当年参加所谓“美人舟”的众人,都染过尸水花。
总之是个邪乎东西。
皇帝为何会想要找这东西?
白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不过思索片刻后他似乎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种花,不过在宫中少有人提起,只是我记得——”
他回忆着之前第一次巡逻差点走错了冷宫,被侍卫长拦了下来,冷声警告他。
“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当时他只以为此处是后妃或者先帝后妃所在之处,旁人不能近身。可在离开之前,他无意间瞥见了冷宫墙角处有一老鼠洞,老鼠洞探出一抹艳丽的红。
绿蕊红瓣。
是从未见过的花。
芙蓉闻言纳闷,“所以这花究竟是做什么的?”
白玉摇了摇头,他也并不清楚。
要知道宫里有些事情是他们不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们也不敢知道。
“不过……”他抿了抿唇,悄悄低声说,“我猜有可能是入药的药材。”
“药材?”一直没吭声的裴玉荷轻声询问。
“对,这段时间贵妃娘娘经常端着一碗药去找陛下,而有一次我看见有贵妃殿里的侍女从冷宫的方向出来,”白玉琢磨着,“我猜可能有关系。”
药……
尸水花的效果裴玉荷再了解不过,如何能用来入药?
但也有可能是药引,她将此事记了下来。
看白玉还在那思索,她环顾了一眼一周,确定没人听见,提醒他,“白侍卫,这些话说与我们听也就罢了,万不可再说与别人。”
芙蓉闻言点了点头,“虽然我也很好奇来着,但确实还是要谨慎些。”
说完她捂住嘴,“都怪我,我怎么想到居然敢问这个问题的。”
白玉眨了眨眼,“我知道,而且我觉得陛下其实……不太在意这种事情。”
“那可说不准。”裴玉荷笑了笑。
或许是打开了话茬子,芙蓉轻轻点了点下巴,“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最近的大家都怪怪的。”
“哦?”白玉好奇,“怎么个怪法?”
裴玉荷也看向她。
“你们难道真的不觉得公主……”芙蓉站起来先是鬼鬼祟祟地转了一圈,又回来悄悄问,“咳变得很奇怪吗?”
白玉疑惑:“有吗?不就是突然变得活泼了许多,突然学会了蹴鞠,对举办各种宴会格外热衷,并且每次出门都带着帷帽而已——”
“而已?”裴玉荷被逗笑了。
这显然很不而已。
三人面面相觑。
芙蓉举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其余两人看过来时,她还羞涩一笑,“会不会是爱情滋润了公主,所以才变成这样。”
“……”
“……”
“芙蓉,”裴玉荷很委婉地问她,“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
“贾姐姐你怎么知道,”少女睁大了眼,“连我家小姐都不知道此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凉亭有桃花花瓣如荡水般落在。
白玉被其他侍卫给叫走了。
芙蓉还没玩够,在看见同住的几个侍女便一起离开了。
裴玉荷垂眸,指腹落在桌上一片花瓣,轻轻地转动着,想到了方才她问过的一个问题。
另外两个人的回答让她有刹那的迷茫。
她并不想对比她与那位“玉圣公主”,可总是会在意,毕竟那人明显与她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性子。
芙蓉在听到她的话时,先是微微睁圆了眼,“公主不一直都是公主吗?只是感觉之前的公主更加寡言,让人很难接近,或者说大家根本很少有机会能够见到她。至于如今的公主倒是经常活跃在我们面前,总体上来说应该是好的转变吧?”
“公主能从皇后娘娘的离开中缓过来,大家都挺开心的,侍卫长还说这段时间陛下的心情似乎都缓和了不少。”白玉补充。
“……”
裴玉荷站了起身,捕捉住了方才一直摇曳抖动的一枝花,她看着花瓣上的一滴水珠,喃喃:“你也这样想吗?”
“想什么?”
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玉荷惊讶回头,便看见方才她坐下的位置,此刻正被少年霸占。
两根细长的手指捏起那片被她碾得快面目全非的桃花瓣,“看来在这里你并不太开心。”
相当肯定的语气,裴玉荷竟无法反驳。
“你怎么来了?”最终,她只能干巴巴问了一句。
周怀砚手臂往后一伸,长手将那花瓣一松,碾烂的碎花轻飘飘地落下,与亭外泥土融合,点缀了一抹粉。
随后他看向正紧张看向四周的少女,眉眼带笑:“想来看看你,不行?”
行,很行。
裴玉荷方才郁结在心的心绪在见到少年的刹那松解了不少,就在她刚要回应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交谈笑语声。
她表情微变,连忙拉起了还坐在那神在在的少年,少女们裙摆飞扬,在跨进亭子的瞬间,她抱着人胳膊躲在了一处花丛中。
满眼的艳丽花色入目,将他们包裹其中。
被她强行拉进来的少年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前人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怀砚微怔。
垂眸落在了唇前的手,温热的触感通过柔软的掌心肉传递到唇瓣,周遭浓郁的花香被隔绝下仍然淡淡地附着在少女手上。
咚、
咚咚、
心跳得好快。
他目光落在少女融入艳色的眉眼,被他亲手描绘的面容下,最醒目的是那双她自身琉璃般的眼眸。
她侧着脸,卷而翘的睫毛缓慢扇动,将那双暗中观察的明眸不断加深,深瞳被周遭的艳染上了一抹红。
他下意识想要覆盖住唇边的手,就被人反应及时地瞪了一眼。
周怀砚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而在两人的不远处,传来嬉笑声。
“好姐姐,你如今可以算是公主面前的红人了,你可得帮我们给公主引荐引荐。”有人软着嗓子。
“是啊,如今的公主可大方了,你这对耳坠可是个好东西,据说还是先皇后给公主的?她居然都舍得给你,可想而知你——”
话音未落,众人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动静。
有人起身过去,拨开那花丛,只看见了一地的落花,并没有其他人。
“回来吧,兴许是听岔了。”
那人纳闷地又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其他人才回去。
亭子不远处。
裴玉荷被人从身后捂住嘴,那双泛红的眼眶正死死地盯着那凉亭方向。
周怀砚将人拉远了,才在耳畔低声,“冷静些,你现在冲过去,你所有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打草惊蛇只会让你彻底翻不了身。”
裴玉荷垂眸,将眼中泛起的湿润逼了回去,她深呼吸着,在少年拿开手时,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多谢。”
脸颊一凉。
她抬眸,对上了少年凑近的脸,脸颊处指腹擦拭过的触感让她鼻头一酸。
但很快也让她更加坚定自己原本的想法,她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道:“不管在别人眼里,对比如今这位假公主我以前有多么糟糕,我都不会放弃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周怀砚闻言笑了,“这才对,方才你那冲上去的架势,若我不拦着你恐怕能把人给撕了。”
他调侃地挑了挑眉:“果然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裴玉荷收拾好情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如果不想你的东西被别人随便送出去,”周怀砚眨了眨眼,“我能帮你。”
他话音刚落,便拍了拍少女的胳膊,让她乖乖在此处等着。
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裴玉荷在人离开后,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她能随时保持头脑的清醒,不能一时冲动做出不利于计划的事情。
她得好好整理一下今日收集到的信息。
对了,还有尸水花一事,方才忘记给那人说了。
刚想着周怀砚,他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高高束起的马尾,尾发在少年倾身时的肩上滑落,如丝绸般,宛若迎合靠近的墨花。
裴玉荷的手被人牵起,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原本在那侍女手中的耳坠被轻轻放在了她手心。
“这是……”她不知该如何形容。
而转眼便找回东西的少年微微勾起她下颌,让她被迫抬起头,目光相撞之际,她看见了那双黑眸里毫不掩饰的得意,“怎么样?下次还有什么东西‘丢了’就找我,别自己瞎莽撞,到时候——”
他的话音一顿。
被少女扑过来的怀抱吞去。
腰际被人紧紧抱住,有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谢谢……谢谢你将它找了回来。”
那是她娘亲在离开前给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她亲自挑选的样式为她雕琢的耳坠。
自从娘亲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佩戴过了,在离京前她将她特别仔细地放在了宫中,等着下次拿出来看看,可没想到那假公主入宫后,将她最重要的东西转手便赏了人。
她不可能不知道那东西对她的重要性,装耳坠的锦盒中还有娘亲一并就给她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