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凉如水,银月如钩。
如墨般的夜色笼罩着后山,唯有月光如纱,轻轻洒在青石小径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四周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偶尔有几片叶子随风飘落,落地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却更显幽深。远处,瀑布声隐约可闻,像是天地间的低语,为这寂静增添了几分生动。
“这月华天池啊,是极好的修行调养之处”,沈瓀一只手托着夜明珠,一只手提着食盒,紧跟着在小径上蹦蹦跳跳撒欢前进的沈晏,语气甚是温柔。
“你还小,阿姊并无催促你修行之意,但师尊既已帮你打通周身灵脉,月华天池周围又灵气密布,你若学会纳灵,自然对你提神修为,早日化形大有裨益。”
【我自是知道的,不然大晚上的谁会来这里啊。】
沈晏漫不经心地点着头,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些。
“你倒是心急……”,沈瓀笑着,轻捏了个决。
只见夜明珠从沈瓀掌心脱离,径直地飞向沈晏,跟着沈晏的速度亦步亦趋地为她照亮前路。
【终于到了!】
宛如银龙的瀑布自天际垂落,水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却并不显得喧闹,反而像是天地间的一首低吟。瀑布两侧是古木参天,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时不时沙沙作响。清冷的月光均匀地洒在瀑布上,水珠如碎银般飞溅,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星辰坠落凡间。
而那湍急的瀑布下方,正是月华天池。
“神奇吧?”
沈瓀看着蹲在一旁仰头欣赏瀑布的沈晏,目光柔和地蹲下,摸了摸沈晏的脑袋,指了指不远处那泛着幽幽的银光的池水。
沈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瀑布虽自高处落下,却未激起半分喧嚣,反而像是被月华天池温柔地接纳了,化作成一缕缕灵气,融入四周的空气中,灵气如雾,缭绕不散。
“眠眠,去吧。”
沈瓀温柔地拍了拍沈晏,示意她进去。
“这池水常年水温适宜,不受瀑布影响,你且放心,不会……”
“噗通——”
大片水花溅起,沈瓀只觉面上一凉,再一睁眼就见月华天池中心浮着一个白花花的小团子。
“……”
沈瓀无奈地擦了擦脸上的水,低头看着池中游来游去的沈晏,只觉得此情此景像极了浮圆子下锅,甚是可爱。
“眠眠你过来些。”
沈瓀褪去被池水打湿的外衫,俯身朝着池中的沈晏招了招手。
“眠眠想不想学纳灵?”
沈晏趴在水里,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朝沈瓀吐了个泡泡。
【我会啊。】
“恩?”
看着一脸期待和鼓励的沈瓀,沈晏思索着。
【此时我尚未化形正式修习,若无师自通,好似也说不过去……】
思及至此,沈晏决定还是要配合一下沈瓀的,于是痛快地点了点头。
“我们眠眠就是积极”,沈瓀欣慰地笑着,随即迈入池中,缓缓盘腿坐下,朝着沈晏的身下一指。
“你还太小,若让你直接打坐,只怕你要沉下去了。”
语毕,沈晏突然觉自己无形中似乎被东西抬了起来,可低头看时却见清澈的池水中什么也没有,只待到池水没过她胸口时,那托举感才消失。
“来,跟着阿姊说得做……”
沈瓀清冷但温柔的声音,似乎拥有魔力,让沈晏莫名地安心,忍不住变随着她指挥。
“闭目,凝神,感受周遭的灵力……”
月华天池畔仙草丛生,灵光点点,似萤火般在夜色中闪烁,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池水四周因此灵气浓郁如实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气,沁人心脾。
“深吸一口气,好,气沉丹田。”
“不要去抗拒它,顺着它的走向,慢慢感受灵力在你全身经脉里游走……”
沈晏随着沈瓀的指挥吐纳,顿时感受到灵气如涓涓细流,顺着经脉缓缓流入体内,滋养着每一寸血肉。
沈瓀缓缓抬眼,看着沈晏呼吸均匀,周身被灵力围绕,不由得嘴角上扬,随即抬手施法,无声地为沈晏化出一个结界。
眼看着源源不断的灵力朝着沈晏涌来,而沈晏依旧端坐,面色如常,沈瓀这才放心起身,提着食盒走向不远处的亭子。
简单布置过后,沈瓀提笔留下一行娟秀的小楷——有事可来瀑布后寻我。
沈瓀伫立在如银练垂落的瀑布前,后头再次确认沈晏的状态,见她无恙,便安心地穿过层层水幕。
水幕后,有一幽深静谧的石洞,石壁上镶嵌着莹莹发光的灵石,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梦似幻。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如倒悬的利剑,却又在灵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而神秘。
洞中灵气丝毫不逊于月华天池,极其浓郁,仿佛凝结成雾,呼吸之间便能感受到一股清冽的力量涌入体内,令人心神俱震。离洞口不远处有一方天然石台,台上刻着古老的符文,隐隐有大道之音回荡,仿佛在诉说着某个失传已久的秘法。而石台周围生满了奇花异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灵气的清冽交织,令人心神净明。
沈瓀坐在石台上,低垂着眼眸,目光如水般温柔,指尖轻轻抚过腕间那银光流转的不染,只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变得缓慢,连空气也染上了一层静谧的暖意。
她的眼神柔和而深邃,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沉思,眼底流转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情愫,片刻后,似是下定某种决心,她动作轻柔地将不染取下。
“师尊从前说,待我遇到了此生的挚爱良人,便可将你分化,与他共享神力……可你知我这人,生来就是这般无趣的,想来此生也不会有人如师尊设想的那样爱我。”
沈瓀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抬头,目光望向水幕后那团雪白的身影。眉目间仿佛有春水荡漾,温柔而缱绻,连带着嘴角的笑意也变得柔软起来。
“如今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孩子,她似乎很喜欢我……是发自内心的真切的喜欢我这个人,想同我亲近。”,沈瓀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团白色上,仿佛世间万物都在这一刻静止,唯有她的身影在她眼中清晰如画,心底的波澜再也无法平息。
“以后太长,我不知谁会视我为珍宝,爱我如命,可我知眼下她很是依赖我,我亦见她就欢喜……我想她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所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片刻沉寂过后,不染悠悠的悬浮在了半空中,似是不舍般围着沈瓀转了两圈,又如孩童撒娇一样蹭了蹭沈瓀的脖颈,最终漂浮停留在沈瓀眼前。
“谢谢你,不染。”
沈瓀笑着探手,摸了摸不染,随即盘腿而坐,缓缓阖上了眼,唇间低吟,咒语如清泉流淌,带着古老而神秘的韵律流向不染。随即她的指尖轻轻抬起,指向不染,瞬间,银光自指尖缓缓泛起,如同月华凝聚,流转着清冷而纯净的力量将不染包裹。
彼时的丹穴,银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梧桐殿内静谧,唯有烛火轻轻摇曳,映得铜镜中的面容忽明忽暗。
江晚婼端坐在镜前,一袭素白长衣如云般垂落,衬得她愈发清瘦。她的眉如远山,眸若秋水,只是眼角微微泛着疲惫,唇色也淡了几分。
“我瞧着月份,应是快了。”
时韫上神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一把白玉梳,说着便轻轻捧起江晚婼的长发为她梳理,那发丝如瀑布般垂落,乌黑柔亮,却在月光下透出一丝苍白。
“伯骞也总盼着”,江晚婼低头,那双先前满含笑意的眸子微微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在衣料上轻轻摩挲,
“时韫啊……你当这孩子的义母可好?”
“……”
“我知你气我当初不听劝阻,非要选择了伯骞,可他待我是真真的好。”
“是吗?”
“旁人总觉得他是攀附我凤凰的身份,贪图凤族的权势……可我却知道他并非如此,这些年来凤族大小事务虽经他手,却从未以他的私心处理过,凤族的掌权者依旧是我,他从未仗着身份未越俎代庖,凡事皆以我和凤族荣辱兴衰为先。”
江晚婼抬头,月光为她苍白的容颜镀上一层银辉。她眼中含着泪,却笑得温柔:“他是真的爱我。”
“爱你?待你好?那你为何如此憔悴?”
时韫上神放下玉梳,双手轻轻搭在江晚婼的肩上,眼中的担忧之色毫不掩饰。
“女子怀孕最是辛苦,你口口声声说他爱你,可他为何将你养成了这般?”
时韫上神指尖轻轻抚上江晚婼的脸颊,触手冰凉。那原本丰润的脸颊如今凹陷下去,连颧骨都显得突兀。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心疼,“你是凤凰,是这一族至高无上的存在,你本应恣意潇洒翱翔于九天之上,可如今却是这副模样……你竟还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