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里砸东西的声响,比劲风呼啸还刺耳。
“滚!都滚!”
又是一阵瓷器坠地,被摔得四分五裂,间杂朱玟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本公主绝不吃逆贼之粟!统统都滚出去!”
殿门被大打开,朱玟也不吵了,毕竟是这两天她第一次看全门外的景色。
“逆贼之粟,本王倒是不知公主如此高风亮节。”朱骁迢挥手,屏退了全部宫人。
那些被撒了一顿气的宫人,突然见到谋逆篡位的庆王,又是一激灵,如鼠四蹿地退下了。
朱玟微微仰头,看见朱骁迢的脸就怒火中烧,而他身后的纪杉,更是让她恨得牙痒痒。
她冷哼了一声:“难道本公主说的不对?”
“那你应当也知道皇上与皇后的处境。”
朱玟自然知道。她咬住下唇,眉头紧锁。
“你能安然无恙地处在宫殿之内,已是本王仁慈。”
“母后年纪大了,经不住牢狱之灾,我愿替她!”声音越说越大,朱玟气红了双眼。
“本王怎会这样对待皇后?”
朱骁迢声音一顿:“那样太轻松了,不及本王娘亲死去的万分之一痛。”
“自古以来,叛臣贼子不会有下场的!你个卑鄙小人,你娘就是低贱的宫女,企图爬上龙床变凤凰!嗬,可笑——”
啪——
咚——
朱骁迢额角青筋暴起,甩手打了朱玟一巴掌,力气重到她向后摔去。
撞到地上还弹了两下,嘴角溢出血珠,像生锈的铜丝扎进地。
她猛烈咳起来,痛得耳边有挥散不去的嗡嗡声。
视线渐渐朦胧,依稀看见高高在上的朱骁迢睥睨着她,旁边的纪杉挡在他们之间,似在劝说。
眼见朱骁迢负手,她却不死心道:“有种就打死本公主!太子哥哥绝对不会轻饶你的!”
国破家亡,她倾心的人却反过来将刀对准她,她一时不知活着,是为了什么。
惹怒朱骁迢不单为了出气,她也想看看,纪杉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但当纪杉向朱骁迢求饶时,她只有一瞬是愉悦的,转而又被无尽的怒火吞噬。
她不得不赞叹纪杉能说善辩,几句话就让朱骁迢安静了下来。
然后,就听他丢下一句冰冷的嗤笑:“朱珩?早已命丧兖州了。”
“鲁王和太子妃,争相恐后地投诚。”朱骁迢不屑一顾道:“本王倒要看看,堂堂公主,能撑得了多久。”
“你、你胡说!休要蒙骗我!”朱玟觉得手指发麻,头皮发紧,仿佛有人在拽她的头发,将她拖入沼泽。
朱珩怎么可能死?
皇弟与皇嫂更不可能会投诚!
可是……
朱骁迢不再逗留,径直离开,只留下纪杉处理后事。
纪杉上前欲扶她起身,抓住了她的胳膊,往上提:“地上凉。”
“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任凭他如何往上拽,朱玟都要用力往下坐,不肯从地上起来。
然而,纪杉松开了她的胳膊,烦躁地抓了抓衣领,胡乱应了声。
这便是默认了。
朱玟头痛欲裂,捂住脸颊,泪水从指缝溜走,在唇角与血珠相遇,又咸又腥。
朱珩死了,还有什么胜算?
认真算起的话,朱玟儿时还带头欺负过朱骁迢,如今看来,可真是因果报应。
哭着哭着她就笑了,想以头抢地,恨不得撞死,一了百了。
回望一生,全是错,再有不甘也无济于事。
纪杉眼疾手快,立即抓住她的肩头,托住她的后脑勺,身子向前压去,两个人齐齐躺在地上,一上一下。
没死成,还被羞辱了,朱玟羞愤欲死,膝盖不老实地去顶开他,却为时已晚,全身每一个器官都被他压制住了。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混账!再不起来,我就要杀了你!”
“公主,别闹了。”
“谁在闹?”朱玟气极反笑,“你个吃里扒外的,仗着本公主对你好,就能欺我瞒我,起兵造反,毁我家国!”
“枉我一片真心!”
她至今,这辈子也无法忘怀,在叛军包围皇宫,硝烟弥漫,天光殷红的那个夜晚,看到纪杉站在庆王身边,一步步向她走来,她有多么想杀了他。
爱.欲与恨意纠缠不清。
如今他就在面前,近在咫尺,只需稍一抬头,便能咬断他的脖子,同归于尽。
可是,他开口了。
“公主有所不知,臣便是你眼里的,阉货。”
朱玟一愣,不自主地目光下移,而后收了回来。
她突然了然,难怪他如此欺诈阴险,原来是阉货。
纵使她心底有一味怜悯,却远不及恨意,甚至无暇顾及他为何受了腐刑。
“臣就知道公主会是这幅表情。”
“什么表情?”
“嫌弃,鄙夷,害怕被臣沾染,对从前感到反胃。”
朱玟冷笑:“不然呢?你利用我,毁了我的一切,还想让我对你怎样?”
“曾经我待你一片真心,虽偶尔蛮横无理,但并未苛待过你吧?”
“可你是如何回报我的?”
她死死盯着纪杉,二人的视线焦灼,衣衫相碰,空气中都弥漫着硝烟味,地面都变得燥热不堪。
纪杉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现在,立刻从我身上起开!本公主最讨厌阉货了!”
近似低声咒骂。
她负隅顽抗,却毫无效果。
纪杉眼底起雾,浅浅笑了一下:“讨厌阉货?”
“可公主说过,最喜欢我了吗?”
眨眼间,他已然贴了上去,唇瓣相碰,血腥味、泪水咸味和身上的熏香味混合在一起,地板再冰凉,也化不了这团火。
朱玟承认,她从前肖想过纪杉的身子。
但那时从前,绝非现在!
现在只觉得屈辱,然而力量悬殊,她根本推不动这具高了她两个头的身子。
渐渐的,他的手抚上她的脖子,指头一弯,便能作她项链,锢在脖间。
朱玟一面受着,一面暗自发狠——
她一定会杀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