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常眼神偏了偏，一看就知道和尤桑想到了同样的东西。

尤桑所说的那道痕迹，在地毯上颜色要更深，仿佛被什么洇湿后残留下来。

这扇窗户不大不小，也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类可以爬进来的。当然，那些不成人样的神明另说，还得加上两人曾在内厅见到过的婴儿。

“那种体型实在很适合。”

谢南常笑哼了一声，拿过床铺上的旧被单，使了巧劲卡在窗框处，正好可以遮盖住这扇窗户，“这不巧了，原本还想去内厅看看，结果自己撞上门来。”

尤桑瞥了谢南常一眼，将脏纸巾扔进墙角的收纳筐里。他揉了揉手腕，放在外面探视的小荆传来感知，有东西在靠近偏殿。

这个感知刚回到尤桑这里，原先神侍离开时顺手关闭的偏殿殿门，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但尤桑却如同察觉到什么，直接上前拉开殿门。结果看见某个趴在殿门上的身影，随着尤桑动作扑通一声摔到地上。

同时还夹杂着一句痛呼声：“诶我去......我跑大老远来送饭的，干嘛呢......”

对方一边磕磕巴巴地嘟囔着这句话，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甚至手颤巍巍地扶上腰，骤然对上偏殿内某两位的视线。

在对方的注视下，谢南常一贯的语气让人拳头生痒：“诶诶诶，就算是很久没有见面，也不必给我们行这么大的礼。”

“谢......谢南常？”他双眼瞪得溜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副咋咋呼呼的神态，除了命运忤逆者小队里的张华木，此外也没有其他人符合。

只是张华木现在的状态与之前很不相同，他身穿着与其余神明无异的白色长袍，兜帽罩住了一头银发，满面深刻的皱纹怎么藏也藏不住，模样垂垂老矣。

臂弯里还套了只篮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吃食。

谢南常上下打量起张华木，忍不住笑了出来：“嗯？怎么出去一趟，时间过得比我还快啊。”

一见是熟人，而非那些非人类的神明NPC，张华木也乍然放松神经，毫不在意谢南常的调侃。

他撑着年老的身体想找个地方坐，结果扫视了一圈偏殿内部，连同那张被谢南常铺好的躺椅。

接收到他们的视线，张华木默默地选择关上殿门站好，嘴里仍然逞强道：“也不懂得给老人让座。就你们这破地方，那些NPC还得吩咐我赶过来送饭。”

这么晚了还吃什么，哪个灵捕和灵徒会像他们一样，有闲情雅致来郊游。

谢南常只在那笑，毫不客气地接过他手里的篮子。

尤桑也朝张华木身后伸出手来，张华木还以为前者要对他做些什么，下意识后退一步后，才发现自己后面钻出一条荆棘，上头没有一根尖刺，表面凹凸不平。

小荆利落地攀上尤桑的肩膀，尤桑偏头抚了几下，抬眼看向张华木：“你有看见我们队伍的人吗？”

“你们队的？”听到这句问话，张华木瞬间没好气地回答道，“不太清楚，反正过得比我好多了，毕竟是最靠近空间场boss的位置，被他们给抢过去。”

虽然顶着这样一副模样，他的嗓音也变得犹如旧风琴一般又闷又哑，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谢南常：“不过是公平竞争，哪里有问题。程岁把灵徒都交还到你们手里，没有什么报酬也罢，不如将你们的情报告诉我来得实在。”

谢南常确实说的没错，张华木睁着那双污浊的眼睛，又看了几眼一旁注视他俩的尤桑，还是决定遵照一下人情世故。

第一天来到阿斯加德的时候，命运忤逆者小队运气不好，撞上了来势汹汹的夸父队伍，却一起发现了在旁边窥视的神使。

与谢南常两人前不久了解到的那样，人类在进入阿斯加德的第一步行动，就是要到那座最大的神殿里面进行洗礼。

为他们洗礼的是一位和蔼的神明，将洗礼盆里的清水浇到各位灵捕上。

其实根据神使一开始面对灵捕们说的话来看，能看出来这个空间场的关键在于秩序。

-----“阿斯加德是注重秩序的地方，只有懂得遵守的人们才能于此存在，接受神明的奖赐。”

后面的剧情发展也很好地体现出来，神明的秩序完全不符合人类，更别提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变成神明，因此难以在这里存活。

更别提那所谓的神明奖赐，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神明的和蔼都是装出来的，不过也没有问题，神明又怎么会垂怜小小的人类。

NPC们用神明的奖赐只能给予神明为由，诱骗一名名灵捕步入秩序的陷阱，而后难以挣脱出来，以人类不人类，神明不神明的身份留存。

张华木说着说着上头了，只是没能顾及到自己不同于往日的嗓子，一时间咳起嗽来。

谢南常挑起了眉，这会儿倒是掏了掏那只篮子，拿出来一玻璃瓶牛奶出来，递给张华木。

难得接受到谢南常的友好表示，加上目前的身体状况，张华木简直快要热泪盈眶。因为最近没能和队友碰面，就连现在遇见谢南常这两人，都产生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完全忘记了这是他带过来的牛奶，也忘了之前与两人见面时，尤桑还让他不慎摔了一跤。

尽管张华木当时趴在门上，确实是抱有想要偷听的想法，但谁又能想到偏殿里还有闲情雅致吃晚餐的，不是NPC而是两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灵捕灵徒。

张华木：“本来我们被秩序困在神殿里面，只要找准其中的路就能出去。一开始为我们洗礼的那位神明就是空间场boss，但夸父在脱离秩序之后，将神明给杀死了。”

“除了我有保命的道具，其余队友全部半永久地困在神殿。”

尤桑细细地听着张华木的话语，忽然察觉到些许异样的地方：“不对，要是神明不在了，那现在神殿里面要给我们洗礼的是谁？”

张华木：“当时的阿斯加德不管灵捕还是NPC，死伤情况都很重。”

“你们也知道，副本会在原有的规律下继续发展，于是在这种情况下，神明之中产生了一位永生的信仰，也就是现在的新任神明洛基。”

张华木不由得攥紧自己的手，上面的皮肤皱巴巴，很是松弛：“之后洛基将所有神明和人类聚集在一起，重新洗礼使神明获得永生。而我这种人类，就拥有了可以挣脱出秩序的能力，但也会有所代价。”

张华木能够存活在神明的秩序下，代价是如今的衰老状态。而那些神明NPC用肉眼也能够看出来，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仿佛就是永生的诅咒。

“所以你们待在阿斯加德这么久了。”这个故事挺长的，谢南常侧耳慢慢倾听，伸手在篮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几片面包和一罐蜜酒。

张华木刚说完一连串的话，又看谢南常将一片抹好奶酪的面包片递给尤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待在这里这么久了，我们只是吃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亏。”

命运忤逆者小队遭遇了第一二轮的情况，情势要比其余从中庭升上来的队伍复杂，一时间难以处理。

这家伙都开始说胡话了。

尤桑接过面包片，慢条斯理地咬着，顺便给两只配备的酒杯倒上蜜酒。

张华木的话里头暴露了很多东西，早在第一轮除他之外的队友全部被困神殿，直到现在生死未卜。

他视线落在对方无能狂怒的脸上，估摸着张华木自己也有什么道具，可以表明队友们的状态，所以现在并没有流露出着急的情绪。

尤桑还在享用着这顿简单的晚餐，看前面张华木嘟嘟嚷嚷，连同身旁抹面包片的谢南常。

只是他突然停止了动作，放下嘴里的面包片，指间劲风一扫，熄灭掉油灯里微弱的火苗，让这片偏殿重新落于黑暗之中。

这动静出现得很快，在场的另外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动作放轻。

早在张华木进来偏殿后，殿门已经被阖上，至少目前看来整个偏殿是严丝合缝的，除了那扇被谢南常用旧被单罩住的窗户。

那大概率是为某些东西量身打造的出入口。

想什么来什么，窗户上原本卡得刚刚好的旧被单，在他们的视线下逐渐隆起，似乎有物体在上头缓慢匍匐。

接下来噗呲的一声轻响，旧被单贴近窗框的位置被穿破，一股腐烂粘稠的气味弥漫开来。那玩意儿从窟窿洞里钻了进来，朝着床铺的方向缓慢爬行。

遗留一地的不明液体，再次沾湿地毯上面的绒毛。

这是张华木第一次来到克里特所，但留在阿斯加德过久的经历，他显然也清楚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桌上的油灯距离他太远，张华木刚想从虚拟背包拿出光源道具。

就在这时，他感知到有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全身就被牢牢缠绕住，强制性挪到偏殿另一侧，相隔窗户要更远。

甚至他的嘴也被捂住，光看外表好似一位惶恐无助的老人。

尤桑操控着罪魁祸首将张华木向后移动，放在一旁不再理会。同时其余的荆棘迅速钻出，密密麻麻地集结在一起，堵住那扇窗户。

谢南常手掌一翻，下一秒黑色长枪骤然出现，猛地朝地毯上面一刺。

原本还以为会迸溅出些许血迹，尤桑都已经勾下窗户上的旧床单，在面前升起试图遮拦，结果什么并没有发生。

张华木就被绑在一旁，惊恐地看着两位恐怖分子对其动手，丝毫没有考虑过后面的结果。

即便谢南常的长枪已经刺入那团物体，但质地很软像是海绵那样，一动不动。

但当他刚要抽出长枪的时候，它突然弹起，分裂成颗粒模样，欲要绞着长枪顶端窜上去，迅速侵袭进人的皮肤。

谢南常动作很快，手指一松，长枪跟着向下坠落，于空中化作雾气，转而恢复成耳坠。

物体没了向上攀爬的支撑物，啪嗒一声摔落在地，却又很快分散开来，想要落到偏殿里人类的身上。

但因为偏殿里进入的数量较少，尚未能够全面覆盖，让人得以钻空子去躲避。

张华木一直在那唔唔叫唤，被小荆捂住嘴巴，毫无挣扎的能力。

尤桑在动作的间隙里头，抽空瞥了眼安全地带的张华木，挥了挥手让小荆放松力道。

张华木终于得到释放，迫不及待地快速说道：“这些东西是永生的！杀不死啊两位大佬！”

这个时机说巧不巧，尤桑刚刚手指蜷缩成拳，操控荆棘对其进行围剿，以极快的速度交错绞杀。

而那些物体借着荆棘的绞杀，分裂成更多更细小的个体，侵袭的范围越发扩大。

光是接触到自己的荆棘，如果不是因为荆棘可以吸食血肉，这会儿已经在表面上表现出程度不一的腐蚀。

可想而知落到皮肤上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