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远远地回望着那边的人群，那边的灵捕和其他孩子在互相打量着，仿佛在进行一场生死抉择。
“我知道你不是老师。”孩子，姑且叫他小狼崽子。小狼崽子拉着尤桑的衣角，朝偏僻的角落走去，继续道，“你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大变化，我见过你。”
“在这里的所有人，我只认识你，所以我想跟着你。”
尤桑挑了挑眉，心想这小狼崽子该不会是那位濒死灵徒的碎片，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但下一秒，对方说出的话打翻了他的猜想。
小狼崽子的嗓音听上去又轻又稚嫩。
“国家级机密高等生物研究所，也叫生灵。”
*
在尤桑的早期记忆中，有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连带着那一天都不寻常了起来。
那时候他刚被研究员做完试验，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那牢狱一般的房间。电击给他带来了无休无止的疼痛，他害怕地蜷缩在角落里。
他的荆棘不断疯长着，直至蔓延至整个房间，并建造了一个壳子，供尤桑在其中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见人。
就在这个时候，荆棘感知到了有人走进他的房间。尤桑悄悄挪开荆棘，留出一道缝隙看向外边。
他便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踩在没有荆棘覆盖的空地上，捏捏一条没有尖刺的荆棘，又轻轻敲了敲他的壳子。
“你好，想出去看看吗？”
“我从外面进来，是来保护你的。”
尤桑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勾起：“你好天真，两个小鬼头又能离开多远。”
小狼崽子的脸埋在面具下面，有点闷闷不乐：“要不是有人偷袭我，我是真的可以带你逃出去。”
后面他废了一点功夫才将尤桑哄骗出来，两个孩子便开启了逃离的模式。
对于尤桑来说，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毕竟谁会这么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但尤桑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种他未曾见过的光，来自外面世界的光。
也是他向往的光。
也许真能成功呢？
于是，尤桑相信了他，并跟着他做出一次也许会危及性命的尝试。
这让尤桑不止一次想知道究竟是怎样好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对一切充满恳切与希望。
他想，这也足够荒谬了。
那天的生灵警报声轰鸣，火灾四起，实验体集体产生暴动，没有一处地方不充斥着混乱与不安。
但他们竟有如天助一般，一路上没能遇到什么危险。只除了遇到一名精神发狂的实验体，用能力打伤了小狼崽子的脚腕。
尤桑当时就急了，第一次真正动用他的荆棘。
未等他将对方缠住，小狼崽子突然倒地不省人事。
尤桑猛地挡住小狼崽子，警惕地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个人。
那人身穿着白大褂，典型的研究员穿搭，是尤桑记忆里不详与痛苦的象征。
那人看着他笑道：“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这么有能耐。”
“把他给我吧，他不会有事的。”
尤桑再次把人往身后挡了挡，紧紧凝视着对方，荆棘示威一般地在旁边蔓延，可谁也不知道他其实紧张得出了不少汗。
那人好像有点无奈，只得转了个圈，给尤桑示意他身上并没有戴什么防护装置，告诉对方不必这么紧张，他手头也没有东西能够对尤桑产生威胁。
“我认识他父亲，会把他带回他父亲那边。这里太危险了，他必须得离开，而你正被人盯着，不可以和他待在一起。”
尤桑在生灵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也学会懂得权衡利弊。
在看到那人给出的电子照片，上面的脸和小狼崽子有几分相似后，才半信半疑地挪开了位置。
他看着那人抱起小狼崽子，朝生灵的出口走去。
后来正如那人所说的一样，这里很危险。
生灵只花了很少的时间，将这一场反动性质的行动给控制住，任何试图想要逃离的实验体都被残忍虐杀。
等反乱结束，尤桑又回到了他的牢狱。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人在这件事之后成为了尤桑的指导员，也成为了他的老师。
尽管这次行动并没能成功，却也在尤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影子，褪去他以往的颓丧。
小荆一如既往地想要触碰对方，甚至是他的脚腕部位，结果被人一把捏住不让它乱动，委屈得不行。
尤桑看着他们的互动，突然笑了起来。
怪不得，原来小荆早就认出了对方。
“这样，”尤桑冷不防道，“谢南常啊。”
“嗯？”小狼崽子抬起头应了一声，等待着尤桑的下一句话。
“好久不见。”
这是一场奇迹般的久别重逢。
*
在被孩子们挑选的过程，灵捕可谓是担惊受怕。
既怕自己被不够好的孩子选中，又怕别人得到的孩子是最好的。
谢南常他们没动，反正也不是他们挑孩子。只是让谢南常稍微有些注意的是，有个孩子跟着尤桑走了。
难不成又是熟人？
“我想选你，可以吗？”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谢南常垂下眼眸，看见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抬头看着他，模样不可谓之不卑微，大概是受了先前孩子的影响。
他还没开口，身旁突然冒出一个戴着小狼面具的孩子。
“不行，他是我的，你走开。”凶巴巴的语气，和刚才同尤桑说话时一点都不像。
那个孩子哇的一声被吓跑了。
谢南常看着正朝这里走过来的尤桑，假装不经意问道：“熟人？”
尤桑眉开眼笑，内心愉悦极了。
“是啊没错，熟得不得了。”
谢南常瞧他笑得有些坏，直觉有诈。再加上看到小狼崽子的第一眼，他就莫名其妙的不爽。
但小狼崽子没多打量谢南常，在宣誓完主权后，继续贴在尤桑身边。
他道：“这就是我的成年体？”
尤桑眼睛一弯，起了坏心思。他低头小声说着：“是啊，还是个帝国军人，你觉得他能坐到多高的位置？”
“你是在套话吗？”小狼崽子偏转头来看向尤桑，却也没有介意，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炯炯，“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做指挥官。”
尤桑得到答案，笑得像狐狸一样狡黠。
接下来，他充分显示了什么叫榨干剩余价值。他让小狼崽子看向孩子们，在其中找出最顺眼的那一个。
小狼崽子只瞟了一眼，丝毫没有犹豫，指着其中一位：“那位。”
那是一个戴着小鹿面具的小男孩，正躲在后方和一个仓鼠面具的小女孩说着悄悄话。
尤桑点点头，转身示意蒋厉去小鹿面前自荐一下，顺便把小仓鼠也给打包带走。
只是蒋厉走到半路，就有一名灵捕站出来将他拦下。
“你们换个人，这个小孩我要了。”
灵捕长得人高马大，尽管面具罩着他的脸，却仍显得凶恶。
蒋厉顿了一下，还没开口，谢南常跟着上前。
谢南常道：“这可不太好吧，朋友。抄别人的答案有意思吗。”
他对上灵捕的视线，一点儿也不在意对方那种威胁一般的态度。
“你们的答案也是从那个灵徒得来的吧？他说什么你也信？我只是帮你们探探路。”
说着，灵捕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副本就是他们灵徒搞的鬼，我们来到这个鬼地方全是因为他们！”
“难道就算是这样，你们也要站在灵徒那边吗？”
成为众矢之的的尤桑抱着胳膊，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小狼崽子一开始还把耳朵捂住，但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来。
父亲说过，安静听别人讲话是个人的良好修养。
尽管那人的声音实在是难听。
谢南常连连笑道：“声音这么大做什么，我们正在讨论的难道不是你偷取我们劳动成果么？怎么就变成了灵捕与灵徒？”
“偷别人答案还有理了？你的脸是真大啊。”
尽管先前灵捕的一番话吸引不少注意力，但对方还是低估了其他人对于灵徒的害怕程度，他们都决定不管闲事。
于是没能道德绑架成功的灵捕气急败坏，没有达到自己预料的效果，他干脆往前冲打算先将那小崽子给抓到手。
小鹿哇啊乱叫，拉着小仓鼠连忙逃跑。
尤桑打了个响指，数条荆棘冲向前勾住灵捕的腿，一把将人往墙上甩。
灵捕自讨苦吃，狠狠撞上了墙，脑袋上多出一个包，连面具都压扁了不少。
谢南常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好暴力，我们明明要以和为贵。”
灵捕：“……”
尤桑哼笑着，再次让蒋厉去逮那两个小孩回来。
他瞧也不瞧那边的倒霉蛋，低头对小狼崽子说：“你听，他就爱睁眼说瞎话。”
这次轮到谢南常沉默了，这个告状又算什么回事。
小狼崽子点点头：“我保证我不会这样。”
这边尤桑乐得不行，谢南常倒是暗戳戳瞪了几眼小狼崽子。
没有理由，就是想瞪。
小狼崽子不屑于成年人的恐吓，回想了一下尤桑刚才的所作所为：“不过你的确有点暴力，简直就像是个坏蛋。”
尤桑对逗小孩来了兴致：“那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是坏人还是好人？”
小狼崽子仔仔细细地盯着尤桑的脸，思索道：“我不知道，你和成年体一样，我都看不出来。”
尤桑乐不可支，弹了一下小孩的脑门。
“那你还不太行，我可是天大的坏家伙啊。”
小狼崽子不太满意，他伸手抓住尤桑作乱的手指，不让尤桑乱弹。
他道：“既然这样，那我一直跟在你身边，防止你做坏事，就能成为天大的好人。”
“什么好处都让你得到了，”尤桑干脆揉乱着小狼崽子的头发，“你想得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