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程岁接过道具，迈步就往另一个角落里走时，小文忍不住叫住他：“这条线索难道我也不能知道？”
程岁回过头来，耐心地给他解释，语气格外轻柔：“不是，线索有些复杂，我们需要整合完全再告知你，你就等着饭喂到嘴边就好了。”
他微笑着说了句玩笑话，看着小文攸地放松了浑身紧绷的皮肤。
隐形耳麦里缓缓流出谢南常的声音，音量不大。程岁安安静静地听着，角落里的阴影逐渐笼上他平静的侧脸。
“程岁，确保身边没人，把耳麦音量调高些，贴近草稿纸。”谢南常那边估计还在与荆棘对峙，声音伴随着荆棘爬动的“沙沙”声传了进来。
程岁应了一声，背靠墙警惕着，按照对方的要求，仔细盯着道具起作用，将语言转成文字。
谢南常的声音微微低沉，带了点因为剧烈运动而沙哑的喘息，再加上一丝漫不经心的味道。
他把尤桑的那张纸条给背了一遍，吐字清晰。
与之前小文的检验有所不同的是，谢南常直接一口气背了下来，道具才在结尾打上标记。
但这样做会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假使这段话有错误，自己并不知道错误的是哪一句。
就像现在，程岁看见草稿纸上只在结尾处打了个叉。
“结果是错误的，”程岁如实汇报，接着忍不住问了一句，“明明没有发生变化，你做了什么？”
耳麦里慢悠悠地传过来沙沙的声音，与之前荆棘爬动的声响不太一样，伴随着谢南常的轻哼，慵懒的曲调绵长。
结果还没愉悦几秒钟，那边就传来女人怒气冲冲的声音：“谢南常！你是多大小孩啊？用油画折纸飞机？”
程岁顿时失语：“……”
谢南常操着无辜的口吻道：“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光临我的脑瓜，你应该去问它们。”
“嗯？程岁你问这个啊，”谢南常见满腔怒火的郭茜，感觉不妙，火速转移话题，“结果是错误的？行，那我再念一段话。”
大概是顾及到程岁，那边的郭茜便不再开口怒骂，但隔着耳麦程岁也能感受到她的怒气。
程岁仔细倾听谢南常吐露出来的每一个字，暗自思索起来，接着眼睁睁地看着道具在结尾处打上一个规整的勾。
他突然醒悟过来：“这两次之间改变的是语序！”
因为语序错误，所以同样是这些文字，事情的因果关系却不一样，导致的真相也不一样。
因为这张字条上所说的确都是真话，只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的改变，就变成了一种高明的谎话。
半真半假，最为致命。
而灵捕们因为过于依赖道具的作用，从而导致他们得出错误的结论。
“回答正确。”谢南常在那头打了个响指，“接下来有请阅读理解满分的小蒋同学，为您概括文章大意。”
蒋厉也是很给面子：“首先把主观感受过于夸张的第一句删去，接着按照纸条的叙述顺序来看，就是尤格斯虐待子女，卖子求荣，因此尤桑产生恶意，记恨并想要杀死尤格斯，但这是错误的顺序。”
“所以我们将顺序调转，就是尤桑先产生恶意，欲要杀死尤格斯，尤格斯才会打算先下手为强，才会有卖子求荣，虐待的行动。这才是正确的因果关系。”
“至于尤琳卡也被虐待，但她也不是什么善茬，估计是被尤格斯顺手的。”
还没等程岁发出一声感叹，那头的谢南常似乎给蒋厉塞了什么东西：“讲的不错，奖励你一架高定纸飞机。”
其余人：“……”
蒋厉：“南哥你还真看得起我。”
谢南常小小的娱乐了一把，心情十分愉悦：“还记得小文先生给的那张关于第六个人的线索吗，时间在三个月前，尤格斯还活着。但从他的批注看来，当时尤格斯对尤桑的行为不含任何恶意。”
“反倒是尤桑救下艾尔后就开始了谋划。”
程岁唔了一声，了解自己的行动后，两人迅速切断通话。他将东西收拾了一下，移步走向三人组。
见着他走过来，长卷发和刘哥又是一脸警惕，其神色中还带着些许微妙。
面对着小文欣喜又如释重负的神情，程岁开口道，声音轻柔却不可忽视：
“走吧，去后花园，那里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
二楼。
荆棘已经将这里牢牢占据，除了某四位灵捕的所在范围，它们严严实实地包围住所有空地，恍若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连空气都无法流动自如。
谢南常掂量了几下手中的纸飞机，轻呵一口气，将其朝荆棘的方向掷去。
位于最前方防卫的是扁小朋友，感受到某件东西飞过来，条件反射就要戳上去。
但纸飞机身上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其猛地弹开。
扁小朋友：“……”
在某处灵捕看不到的地方，一道虚拟面板悄然展开。
【系统提醒：触发副本指令五：荆棘不得在两个小时有效期内攻击尤桑一家的油画范围】
【系统提醒：行为已修正】
【请灵徒A13号严格按照指令行事】
有人隐藏在阴影深处，看见面板后先是愣了一下，轻声笑了出来。
“这是被欺负了吗？等会就给你找回场子。”
随着纸飞机的飞行轨迹，有了扁小朋友的示范，周边的荆棘十分自觉地给纸飞机挪出一条通道。
直到纸飞机轻巧地落在地面，荆棘们才在范围边缘处慢慢地包围成圈。
谢南常比划了一下：“油画的安全范围大概是三米左右。”
收好地面上被摆成一排的纸飞机后，蒋厉注意到还有一架在谢南常的手里，而后者正垂下头对着耳麦说些什么。
也没耗多长时间，谢南常便结束通话走了过来：“走了，去一楼看看，我们先用两架纸飞机的保护作用。”
见郭茜的脸上还留有迟疑的神色，谢南常清楚她的担忧，毕竟一旦深入荆棘深处，就很难再出来了。
谢南常道：“我有个东西还需要证实，程岁已经去了后花园，那里是副本的最终场地。”
没准备好怎么能够去到副本的最终点，这是每个人都必须清楚的认知。四人便不再停顿，借着两架油画制作的纸飞机相互抱团，前往一楼。
由于油画的保护效力，路上的荆棘不情不愿地为死人挪出空地，将他们的后路悄无声息收拢，仿佛想要把他们扼杀在这一片窄小的天地。
好似他们是被猎手盯上的猎物，一步步迈向未知的陷阱，无处可逃。
谢南常的目的地是厨房，这里的荆棘依旧多得令人头皮发麻，却并没有破坏厨房里的任何设施。
谢南常轻车熟路地打开那个曾放进毒药的柜子，等到看清里面的东西，他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有些讶然：“真是意外之喜。”
柜子里面，不仅仅有当初尤伦的蒙汗药，尤桑的毒药以及他每日要吃的药片，还多出另外一瓶熟悉的药瓶。
这不禁令阿欢吃惊问道：“这不是萨曼妮的安眠药吗？怎么被放在这里？”
郭茜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既然安眠药在这里，所以萨曼妮中途惊醒是必然的。但她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违背自己的习惯，她睡前绝对会吃药，所以说她的药被人换了。”
蒋厉：“尤桑？艾尔？或者两位一起？”
“尤桑。”谢南常将柜子里的所有药瓶都拿了出来，“萨曼妮已经对艾尔假扮的尤格斯心生隔阂，他没有这么容易能够在她眼皮子底下换药而不被发现。”
“反倒是尤桑。”谢南常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揶揄道，“你们那聪明的脑袋还没意识到吗？”
“并不止这一件事留有尤桑的影子。”
蒋厉闻言，“什”字还没说出来就被郭茜抢先：“你的意思是每个人的死亡都有尤桑的手笔？”
“这样就怪不得了，这五个NPC表面看上去一派祥和，我想着他们的动机并不足以酿造杀意，也不像鱼死网破的情况，不至于会造成如今的模样。但如果有人在其中制造导火索，那就能连得上了。”
谢南常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将某个瓶子里的药片全部倾倒出来，接着为队友一一列举事例。
首先是尤琳卡。尤琳卡手握萨曼妮的把柄，萨曼妮一开始是打算用些好处堵上她的嘴，但这些天由于某件关乎尤琳卡的导火索，而导致后续的发生。
这条导火索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萨曼妮房间里多出来的那本尤琳卡的书。
书里的内容使萨曼妮意识到尤琳卡的野心，加上把柄的威胁，以及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决定对其下手。
书是怎么来的？是尤桑探望萨曼妮时带过去的。
其次是萨曼妮。目前得知是因为尤桑换的安眠药，间接导致萨曼妮中途惊醒从而被尤伦杀死。
那么，尤伦为什么会铤而走险进到萨曼妮房间，是因为尤伦要寻找他在萨曼妮那里的地契之类的东西。
什么促进了尤伦这一行动的发生？是他先在尤琳卡房间里找到了一张自己的地契。
但尤伦为什么要去尤琳卡房间？是因为要为尤桑找他曾送给尤琳卡的香膏。
“就算尤桑不是因为被灵捕的伤害导致毁容，他也会找其他借口，来引导尤伦在尤琳卡房间找到地契。”
谢南常用手指拨弄着倾倒出来的药片，白花花的，“至于尤桑的死，他谋划了这么多，不可能不知道他吃的药片有问题。”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像小朋友弹弹珠一样弹开了几片药。
“九月六日尤桑原来的药吃完，九月七日尤琳卡送来一瓶新药，九月九日尤桑死亡。每天食用两片，在他死亡之前也能吃掉四片。但我刚才数了数，发现比应有的数量多出两片，他只吃了一天的量。”
“也就是说，尤桑是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