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

夜晚的城市明亮的一片，只有天空处于无边的暗夜世界中。五条悟随意地把手揣在兜里，从口中吐出白雾，跟随人群流动。

这种状态不知不觉间也持续了很多年，从确定目标，实践，适应到习惯。他所埋下的、培育的种子，现在已经逐渐生根发芽，长出了强壮的枝条和枝叶。伙伴，实力象征，梦想。而最近那家伙出现了，并且意图不明。

工作之余持续不断的调查一无所获，他又莫名其妙地销声匿迹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杰？

被无穷无尽的任务所压榨的六眼，在忙碌中消耗过载。比起填饱肚子，选择回到公寓休息才是他更想做的。

窗外的草木被冰雪覆盖，五条悟长出一口气，也顾不上去换宽松的居家服，直接扑倒在床上。

这里远离城市绚烂的灯火，寂静之下，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倾泄而入，其中一部分被窗户的框切分成了细细的几条阴影，也纷纷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伴随着耳中的强烈嗡鸣，他入了梦。

梦境给人的印象大多都是支离破碎的，而在这些毫无逻辑的影像中，又恰恰有一些是清晰的。因此第二天五条悟醒来的时候，脑海中就一直回荡着两句话。

【是是，穿越时空冷酷无情的杀手，这种拯救世界的设定还蛮酷的嘛。】

【……拯救世界，这种事，如果在某一天真的成为了必要的任务，我一个人也做不了吧，需要大家一起来。】

有些玄幻，内容却十分清晰、充分。与她熟络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情况也是存在的啦、唔，但……

那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吧？毕竟之前都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琐事造成的阴霾在心中散去，他的嘴角重新染上笑意。

……

今天高专的大家都有些不对劲。

比如，学生们都意外得听话，仿佛再也无法与“叛逆期”三个字有所关联；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伊地知也时不时对他露出谜之欣慰的笑容，虽然最后依旧被他逼的像个陀螺在原地打转转。

反正在任务途中让他绕个路去一家高级点心店也不会迟到多久嘛。

还是不对劲。

超强超无敌的英雄教师在任务归来后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本应得到的热烈欢迎。所有人！！竟然、全部、都在躲着他！

好过分！！

就算是之前在训练之余以犒劳的名义为大家准备了多层奶油蛋糕最后被他拿走独吞，现在变本加厉地来报复他也太过分了吧！！

等一下，走廊里好暗啊。

嗯……是在干什么呢？

凭借六眼精准的判断，学生们似乎在瞒着他作诡。

恶作剧吗？

“唔哦哦哦哦！！！我来了悟！！！”panda嚎叫着举着什么冲了出来，“电击棒！！”

这是在干什么？五条悟没有动，空气像是凝结在一处。

“……那个是电慰斗。”顾玲娜摇摇头纠正，脸上浮现出生无可恋的神情，“还有，攻击之前咱也没必要喊出来的。”

“。对不起。因为并不是任务，不知不觉就放松警惕了。”

“金枪鱼蛋黄酱。”狗卷棘挥舞起手里的棒球棒，绕到了五条悟身后。

武器的外表看起来不太一样呢，用的巧克力吗？感觉都是能闻到甜味的程度。

甜品派对？那不是绝赞？果然，他就知道，他可爱的学生们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嘛。

正洋洋得意时，一把剑毫无征兆地朝他挥来，被他轻松避开。

不过这边的好像又不是，那就是——创新版的欢迎仪式？

“喔，娜娜酱表情超凶——你真的砍啊。”五条悟抬起眉毛，嘴微微张着，双手捧心故作踉踉跄跄的夸张样子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我是来找你决斗的！”

“———所以巧克力蛋糕在哪里？”

“竟然还要巧克力蛋糕!?自己刚才口口声声炫耀说晚上会去吃高级牛排，结果看到我的小肉丸后未经我许可马上顺走一个，你赔我小肉丸！！”

“那有什么，说到底只是碰巧看到旁边的桌上有牙签桶而已，牛排完全可以和小肉丸一起搭配，娜娜酱在质疑最强美食家的口味吗，真没眼光———：（”

“那是我点的————我点的小肉丸！！搞清楚重点好吗！！擅自拿别人的食物明明就是你的问题！！”

“只有我才能给小肉丸幸福———”

“都被你消化了它还要个锤子的幸福！”

众人：奇怪的表达方式增加了。

“这是上上上上上次娜娜酱给的甜品的赔礼，呀，这个小肉丸的诞生终归是时运不济，总之，原谅你了，芥末的事情。”

“什么！？那个明明是之前补上的！！还有什么叫需要你原谅！谁需要你原谅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真的没问题吗？感觉已经演变成私人恩怨了。”禅院真希眯起眼睛目送一边打打闹闹一边远去的两人吐槽道。

“没有多大差别哦。”panda也向那边指指，压低了声音，“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鲑鱼。”狗卷棘附和着比耶手势。

难以掩藏的神秘与期许凝结在众人的目光里，最强又怎会察觉不到，他好奇回头，果不其然，他们迅速恢复了平常的冷漠神情。借着余光探索，顾玲娜似乎也意味深长地朝自己瞟了一眼。

嘿嘿，奶油和草莓的甜香可太明显喽，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只有这种程度就可以瞒得住吧～

推开那扇传出丝丝美味香气的大门，提前料到并不是什么大型杀伤武器后便关掉无下限，于是，七彩色的喷花“彭”的一声就淋到了他的头和肩膀上。

“生日快乐！五条老师！”乙骨忧太两手握着喷桶抢先送出祝福。

所有人也纷纷开始接二连三地重复起乙骨忧太的话，虽然其中有几种声音懒洋洋的，不过，这已经足够惊喜了。

哦呀，不说都要忘记了，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啊。只顾着留意甜品而忘记了这件事，完全大意了！

曾经他做过这样一个美梦，梦的开头是一片漆黑，之后，光出现了：为了他，夜蛾卖掉了所有的咒骸；为了他，硝子放弃了所有买酒的钱；为了他，七海海花掉了这个月所有的工资；为了他，歌姬放声高歌!为了他，可爱的学生们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积蓄；为了他，娜娜酱诚恳地为曾经不尊重他这个前辈的行为诚恳道歉！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攒大钱给他购买大把的甜品，实在令人热泪盈眶！那场梦里，他的脸上飘起了两朵小红云 ，双手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就像现在～

不管怎样，都超感动的。

说是甜品盛宴，其实更多是放松和闲谈。谈最近的工作、生活，谈大家最近的训练进度，谈乙骨忧太对于诅咒的把控程度……蛋糕倒也没有被五条悟独吞，他大大咧咧地把忧太和棘揽在一块儿聊天，久而久之，多数食物其实都被学生们消耗掉了。

顾玲娜嘴里嚼着虾饺，眼睛却一直盯着五条悟瞧，见他将注意力都集中到学生那里，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心想那个“九年前的账"或许已经成为毫无存在感的“历史”了，也好，自己犯下的错她自己来收场，这次生日派对也是她的主意，身为活动主要策划者兼参与者大概也算还一份人情吧。

然而，那份窃喜就像那烈日下的薄冰一般脆弱不堪，很快就融化掉了，她突然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甚至还有点……失望？想要被发现，渴望……获得与他独处的机会？

接触到这种想法时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想法的主人立刻难为情地删掉了它。

娜娜啊娜娜，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少女心吧。光顾着一个人偷偷在这里害羞，人家对你又没这意思，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顾玲娜重新回忆起五条悟的眼睛，时间旅行中尚未成为教师的他容颜稍显稚嫩，配着一副滑稽的小圆墨镜，自然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总能时不时露出来，它们十分纯净，像海洋，像星辰，装满了千万人间烟火。桀骜不驯的生命，在很早的时候就贯穿了世俗的愚昧，扭曲的人性。经历了失败的任务被挫伤傲骨，经历了挚友的叛逃回归孤独。现在的五条悟其实已经收敛了很多很多，比起放纵和疯狂，更多的是温柔和克制。温柔是对于伊地知心口不一的傲娇关怀，是对于学生的培养与保护。克制则是心中傲气与冲动的收束。回忆中，她终于知道了他要改革的梦想，若干次念叨着要杀光上层那些老家伙，这于他而言轻而易举，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付诸实践，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那些老人才会如此猖獗，不断给他增加高负荷的任务……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梦想，似乎没有学生知道。只是对他们说加入咒术高专吧，为了变得更强，也为了他们自己之类的话。

一个善良的笨蛋。

一个不会将“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代入教育，总是挂着笑容，一个人默默站在阴影中看着大家前进的笨蛋。

被各种各样的事侵占精力，祓除诅咒、开会、商议决策、教导学生，已经有太多的事占据了生活。这样的笨蛋，或许在和她相遇之前，早就已经平等地将大爱分给了所有人。不论是需要保护的人，还是需要培养的人。

他的心中，真的存在她这样的小情小爱吗？

关于上层那些事，顾玲娜暂时还没有头绪，因为改革毕竟不是短期内就可以完成的事。但至少，此时此刻，这个笨蛋，正在学生们的簇拥下肆无忌惮地大笑，这就够了。

爱未必需要回应，她也未必需要和他在一起。

她只想要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