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以渔而非授人以鱼,即正确的引导与教育,在保证自己的后辈及学生在适度依靠自己的同时亦能出色地成长与进步。而对于顾玲娜而言,与其说教育,不如说是引导。
从初次见面那日对于术式和力量的试探,到帮助她熟悉这里的事情、传授经验以及各种任务流程和教育育人时需要的技巧,女孩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实际也在虚心改进,成长进步,并努力向他证明自己完全有能力能够独当一面,后来又留意到通过六眼在她体内看到他所无法判断的神秘咒力流动,让他诞生了更浓厚的兴趣和全新的探求欲。不得不说,这几年来有天赋和实力的年轻术师真是越来越多了,秤金次,乙骨忧太,还有顾玲娜。本以为她对自己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借此接手更加高难度的复杂任务达到精进,增加爆发力以获得更好的锻炼,却不曾想……
根据那个时候的反应来看,小女孩不仅不知道这个力量,现在甚至还因为它步入到了绝对的生死局。
更好的锻炼吗……
垂下头,细密的白色刘海遮住眼睛,五条悟把双手分别踹进兜里,大拇指扣在外边配合着其他指节将衣兜捏得发皱,“我说的锻炼,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结界内。
紫得发黑的屏障严严实实覆盖住了原本宽阔的景致,最喜欢的颜色在此刻却变成了囚禁自由的恶意牢笼。我召唤出流云剑,双手握住剑柄,警惕地环顾四周,女人早已无影无踪,黑暗的空间里无法判断其边际于何处,只有那隐隐发光的巨型透明晶体在转动,紫色的烟雾如同蒸腾的茶面在上面环绕着。
“看到那个东西了吗?那是我们,不,是本就属于我的咒力。只有一方破坏掉它,才能使用咒术。当然,最后留下来的人才算赢哦~”与我无差的声音以另一种气质在混沌中响起,我再一次试图拼命寻找她,依旧无果。
只有破坏掉它,才能使用咒术?也就是说……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只能使用武功。
“那么,要开始了哦~”
女人话音刚落,地面开始出现一种绿色的腐蚀性液体,我立刻腾空踩上周边的石壁奔跑前进,在曲起腿朝着攻击目标跳跃的瞬间,整个人被弹开了,在强烈的冲击中,我努力控制身体,下意识弓起腰,以平稳的方式退到不被腐蚀液所波及的石壁处。
她终于又出现了,这一次成了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蝎的模样,依旧老样子,歪着头对我怪笑,声音里多了几分矫揉造作,突然提起肩膀,明明没有五官的脸却能给人阴戾凶狠的感觉,下一刻,苗条的身影以诡异的速度扭转,朝我突刺,我眼皮一跳,及时躲避了对方的戳击,接着,耳边清晰地传来什么东西被腐蚀掉的声音,一瞧,那绿色的液体将攻击范围内大半的石壁弄得已经完全看不清原本的形状。
是蝎毒。
我听到她嗤鼻,一只手,不,一条长勾尾巴直直甩过来,我跳起身子,试图挥起剑捅却被其硬度阻隔,干脆收起武器,双手死死握住那串珠似的黑色巨型尾巴,身体在原地转动,咬着牙拼命地甩动它,抛至另一端,而那女人的身体并未如我所料重重砸向另一边,很快扭转过来继续对我发动攻击,若干个回合下来,她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都感受不到因体力消耗所招致的疲钝,怪异感愈发浓烈,她不仅有种超越正常人类长者的一种熟练与老成,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既视感,奇怪的想法顿时窜上我的心头。
这样的情况我不是初次接触,并且那一次对战中,我没有赢。
没有赢?那一次?
……完全能够判断是依据一段具体的记忆相辅而成的想法,可目前的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进一步思考和分析这类问题。
喉咙里的血腥味儿因为运动过量逐渐占据感官,我喘着粗气,闪避的姿势已然没有最初那般灵活,忽然,那女人的手化作利刃,直□□的肩膀,我闷哼一声,她恶狠狠地一扭一钻,那里被硬生生钻开一个血洞。
眼皮随之一抽,身子颤抖不已,我猛得倒退几步,后背重重磕到石壁。
“这么拙劣的技巧,还是不要显摆了吧~”她慢悠悠走进道,“现在就做好认输的准备,还能给你来一个痛快。”
我猛咳几声,几滴血淋在地上,不服输地冷笑道,“呵,捅得这么浅,你是没吃晚饭吗?”
“噗———”回应我的是一记闪劈,在熟悉的手臂坠落在地的瞬间,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右臂。
难以形容的撕裂感受,我惨叫出声,生理眼泪止不住地下/流,整个身体仿佛纸片似得被撕扯得四分五裂,被划过的伤口腐蚀起我的皮肤,毒素想要占领一切。
这一次,不是“梦”。
我……被压制了吗……我……输了吗?
从还是学生的时候晋升成特级的那日起,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啊……
这会是我太久没有受过重伤,太久没有濒临生死界点导致有所松懈的后果吗?
【弱者。】
【不洁净。】
【弱者。】
【不洁净。】
我不愿再听到这些声音,试图适应这副残缺的该死身体,想利用还未被感染的腿继续反抗,“回馈”我的无疑又是接踵而至的一道又一道血口,因为剧痛,我身子蜷缩,滚落到了更远的地方。
右肩下的根部断面控制不住地流血,我咳得几乎要呛住,喉咙里的血腥味儿浓烈到近乎窒息。
搞什么,真要变成骨灰了吗?反正……我现在也是个废人了吧。
说到咒术师这类行业,其实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执行任务,过程中缺胳膊少腿废只眼睛说是常事都不过分,能活着回来都是乐观估计,除非实力到达一定程度。
我努力过,我成功过,但我现在失败了,还是在非任务环节中,被体内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弄成这个德行……
哼……反正你赢了又能怎么样,外面的【最强】照样能把你打得连渣也不剩……
我死之后会怎么样呢?哦,无非就是我的□□……啊,如果还存在的话,还有身上的咒具被回收,反正,呵,这特级的身体价值含量还是很高的吧……
真狼狈啊,娜娜,你真狼狈,好不容易长大了,独立了,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人生的机会,能拥有闯出属于自己的未来的野心……却落得如此下场吗……
狼狈至极,徒劳无功。
寂静,耳鸣,头痛欲裂,粘稠感在麻痹我的意识,迷蒙中,我看到女人一步一步朝那个透明晶体走进,之后,它被劈开,它被她吞掉,然后……
“你,果然还是没有变啊~”女人朝我这里走来,“软弱无能,不知教训,不论处于哪一世,你都是这样。”
“弱者,就要做好随时被欺凌被抹杀的准备,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哭泣和抱怨只是无能的遮羞布。真可笑啊,擅自又去相信那个男人,最后再一次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话语间,女人的袖口里掉出一只黑色的小蝎子,脆弱渺小的生命肚子朝上拼命扑腾,被女人一脚踩烂。
【弱者。】
我知道身为弱者的感受,我知道软弱所带来的恶果,作为一个曾经的受害者,我太清楚被伤害是什么感觉了……当我作为当事者且能力不足的时候,我会被比我能力强的人压迫,讽刺,欺凌,折磨,那个人总是对我有一种恶感,而且连续不断,以至于见到他的时候,我眼神闪避,骨头上的每一寸肌肉都会抽搐,这成为了我遇到他的下意识惯性动作,那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恐惧,而更令人恐惧的是,身边亲近的人又因为忙碌无处申诉,出差的亲人也好,只管课程学习的教师也罢,大家都离我很远很远……而我在那个最需要帮助和关怀的时期误认为自己长大了,什么都不说是一种成熟,其后果可想而知。
我深切地理解那份感觉,它就像烙印一样深深铭刻进我的心里,以至于到现在我都对新接触的社交关系充满着各种警惕。
所以……我才想要成为强者。
而现在,你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什么“背叛我的男人,我一点也没变”……这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等我出去之后,我就会取代你,伪装成你……毕竟,那样的男人,给他一点教训也……呵,想想就有些兴奋呢~”她继续说道。
伪装……你要装可怜?不,不可以,这太恶心了!!一想到会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用和我一样的语气就……还有,什么叫那样的男人?你,很了解我吗?
你,很了解他吗?
凭什么要这么说我,又凭什么要这么说他!?
“娜娜喜欢紫色……”我颤抖着起身。
“哈?你说什么?”
“娜娜喜欢烤茄子烧茄子,喜欢香芋冰激凌,喜欢天蝎座,喜欢小蝎子……娜娜不会因为有过这场战斗就讨厌小蝎子,也不会因为你这么说就讨厌五条悟。”
“我所认识的五条悟,尽管刚见面的时候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但对一个人的认识是需要过程的……实际上他是一个温柔,随和,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对学生很用心,作为年长者和我以及大家相处的时候没有职业架子和年龄架子,给人感觉很轻松……我认识的自己,也同样没有做过你所叙述的事,一切的一切,我都会凭借自己的认知和真正的感受来判断,不需要你的一面之词。”
“你是在为自己和他做辩护吗?真是可笑至极,到此为止了!”她狞笑着向我发动攻击。
“咦——我怎么,动不了了……”
“虽然过去经历的坏事情比较多,但是我对自己的心理健康问题至少还是有自信的,你说你是我,而我觉得你不是我。真相可以被颠覆,被篡改,被谎言替代。”我艰难地向前挪动,冷眼看着她,“主人这么对待她的宠物,会被背叛掉也很正常吧。”
和那场“梦”里一样,黑色的小蝎子潮水般涌上她的身体,她尖叫起来,“你!!!你们这些家伙,认不清自己的妈妈是谁吗!?”
“妈妈总应该是爱着自己孩子的吧,这样残害自己孩子的妈妈,当然也会受到同等的’回报’。”我壮着胆子将左手附上被小蝎子们占领的女人身体,轻言道,“自己的孩子,当然应该好好对待才对嘛,你们说对吧,我的小宝贝们,这个妈妈一点都不称职,姐姐能更好照顾你们。”
“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我说了,我喜欢小蝎子。”
从古时起,祖先们便发现了蝎能治病的功效,全蝎早在《诗经》中即有记载,称为“虿”,入药首见于《蜀本草》。全蝎性平味辛,归肝经。具有息风镇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之功效。
而在自那时候起,在咒术界,这就是能与【蝎】融合的人独有的治愈技巧……
它们现在爬上了我的身体,流沙一样聚拢到我的断面,幻痛感被尖刺感替代,很快,断臂恢复了,源源不断的咒力亦通过这个媒介重新从她的身体输入我的身体。
它们认可了我,不会再伤害我。
“哈……没想到……你也能做到……但是那有什么用呢,我们的灵魂是一体的,我永远也无法消失,只要你活着,我就活着……我会随时出来替代你……”
“好啊,”我无声地笑,恢复好的右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粗暴地按到地上碾压,“你可以寄生我,我同样也可以压榨你,你的咒力,你的经验,你的力量,你的一切,一直压榨,永远压榨,直到把你完全榨干,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听你那些没用的废话,任你摆布了。”
蝎子是恶毒的,蝎子是阴暗的,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即便如此,我依旧拥有善意,但这份善意,我只给需要保护的,关照我的,值得保护的那些人,所以,在那之前……在那之前……
“想折磨我?我的报复心可是很强的,所以,都别想好过……对于你这种家伙,我最喜欢的就是不公平的交易了~”我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女人的头将之固定住,继续拼命按压,听到骨头“卡蹦卡蹦”断裂和她的呻吟,我面颊发烫,开始兴奋地喘息,滚烫灼热的血飞溅到我的脸上。
啊,太美妙了!!这种,将这种扭曲的上位者瞬间推下“神坛”的感觉……
“对了,还有一件事,现在特别想要说给你听呢……”我凑到她的耳边,轻言细语道,
“伪装,也是有死角的。”
周边的画面变得不太稳固,我了然于心,笑眯眯地松开手,重新做了一个结印的姿势。
“领域展开,毒影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