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两人无话,直到江寒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钟守才在他身后淡淡道——
“你的手,要不要做一下按摩。我这儿有按摩仪。”
江寒愣了愣,回头。手里捏着的钥匙晃动着。
其实手酸什么的都是夸大其词瞎说的。就是当时为了给自己营造一种我吃了亏我帮了你到现在都有点不舒服的可怜感。
他往常做射击训练,手臂的活动量和持久力比昨天那点事儿强度大多了,怎么可能会手酸。可alpha好像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这个说法。很执拗的看着自己。
仿佛在说——来吧,我担心,我心疼你手酸。眸子里那点藏起来的愧疚让江寒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虽然钟守这人不见得就是真的担心或者心疼。但江寒就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江寒轻声答应,浑身又拉起警戒,“只做手部按摩,别的不行。很晚了。”
钟守:“……嗯。”
alpha的声音好似更比刚刚在餐厅时更深冷了。
江寒跟在钟守身后,一边忍受着某人刮过来的凉凉眼风,再次进入702。
常来常新,每回来这里的原因都不一样。上次是因为小陈,这家伙发病又抽疯,自己为了安抚他,推着人进来的。
这次很不一样。是alpha服务于他,给他做手部按摩。江寒这么想着,嘴角也忍不住上扬,没等他多笑一会儿,钟守又作妖。
他横在江寒面前,看起来有些烦扰,说:“做手部按摩难免会碰到你的手。但协议上没写我可以碰你。”
“。。。”江寒又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从一开始,最开始就在耍自己。在餐厅门口,车上,好像也没少碰吧?现在跟他扯什么协议上没写?
但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江寒转念一想;协议上没写时,某人碰得心虚力道都不敢太大。在协议上写了,那就能碰得心安理得。何况现在是给自己按摩,所以更需要名正言顺。
不答应,江寒自己都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平常都碰了,现在给这条加上又有什么要紧。答应……也觉得不对劲,那以后这人不论怎么碰是不是都行?
这样的距离,对于只是信息素释放和信息素接收的关系来说,会不会太近了?
钟守是个心不坏的人,但某些方面……可不敢断言。整天抽疯还容易易感,万一……江寒思忖到这儿,抬头看向钟守。与alpha沉静的眸光相撞。
……。
最后江寒还是忍辱负重,在门口那张纸上鬼画符地写了几个字。
钟守让江寒现在沙发上坐着等,自己去了卧室,出来时顺手带上了门,手上拿着一种类似量血压的东西。
alpha贴着他坐下,将按摩仪器摊开围在他小臂上。
嗡……嗡……
按摩仪是热的,里面有圆球滚来滚去,起到按摩经络的作用。江寒刚想说昨天的大功臣是手掌而不是小臂,就见钟守用手掌将他撑开。然后握住。十指相扣。
手掌相互摩擦,没蹭几下手掌也热了。
alpha依次揉捏大拇指,食指,中指……每一处都照顾到。
手法专业,力道适中,舒服到江寒想长舒一口气。他向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alpha又顺眼了,刚刚餐厅里那点小插曲也被这人矛盾的优点给翻了过去。
“你还会这个呢……看不出来。”江寒声音悠悠,被按到某一处时,嗯啊两声,又轻又柔。
钟守抬头看他一眼。喉间吞咽了下,应声:“嗯。小时候被逼着学了一整套按摩手法。”
江寒闻言眼神瞬间清明了些,疑惑道:“被逼着学这个?为什么?”
alpha的手顿了顿。声音有些冷:“钟望小时候从秋千上摔下来过,手臂和腿骨骨折。需要卧床一段时间,他不准别人碰,钟老爷子就让我去学。”
江寒对钟望这个名字还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是那天早上碰到的omega。长得漂亮说话温柔。
他眉梢动了动,笑了下说:“你们兄弟感情还挺好。”
钟守垂下头,没再说话,也没有应承江寒的这句‘兄弟感情好’。
按摩手法复杂难学,小小的钟守学起来自然是困难重重。少不得被骂蠢被骂笨,但还是学下来了。那时候从没听过什么兄弟感情好这种话。只有一直萦绕在耳边那句‘你欠钟家’的魔音。大家都说他做这些就是应该的。
江寒很敏锐的察觉到钟守情绪的波动。
被仔细揉搓的手指向上抓了下,很轻松地便握住了alpha的手指,意外的凉。两只手停在十指相扣的动作上。
alpha的手心被beta的烘热,一抬眼,就看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干嘛这幅表情。想问什么就问。”钟守又掰开这人的手心,继续揉搓按摩。
“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江寒其实觉得以他俩这关系,询问到对方家庭关系并不合适,过界了。
可alpha几乎是摆出线头,让他拉,让他扯,让他问。
钟守声音平稳,可垂下的眼睫却在细微地抖,只有离得近才能看见。江寒看见了,想都没想,抬手去碰,想把导致alpha产生不好情绪的东西捏起来丢掉。
被按住眼睛的钟守顿了顿,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beta另类的安慰方式。抬手将那只手腕拉下来,放在自己膝盖上。
“不是家人。是以前救过我的恩人。”至于关系好不好,钟守无法界定。
他对钟望的感情很复杂。他很想把钟望当作哥哥,当作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血缘关系更浓厚的亲人。可多年的控制让他已经生了逆反心。
就像一棵小树在成长过程中被缠满了布条,要让它枝干光洁平直。小树却拼命地从厚重布条下冲出一道裂口,长出鲜绿的枝桠。
那根枝桠就是钟守的反抗。
或许以后会有更多道裂口。但或许过不了多久,新长出来的枝桠会被修剪掉,这道好不容易冲出来的裂口也会被重新裹上更厚重的布条。
虽说这段时间两人关系看起来极亲近,但其实对对方了解甚少。江寒面对‘不是家里人,是救命恩人‘这句话思考半晌,都没想明白。
“你不是钟家亲生的?不……你遇到什么事了,会被救命?”江寒语言混乱,勉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末了还加上一句正义感十足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警察蜀——哥哥说。嗯。”
“……”
神经。
略带沉重的氛围就这么被击破。
钟守冷嗤一声,道:“哥哥?你这样不着调的能当得成什么好哥哥。”
江寒抽回手,啧地一声:“我怎么不着调了?!”手臂上缠着的按摩热仪器还在持续发功。震得他的手有点麻。
想他可是组里连贯几年的优秀警员。次次有名,年年有功。这人竟然说他不着调?!
钟守骤然空落的手收回,“你连消息都不回。这叫着调?我要真有什么事情找你,找得上?”
江寒顿时噎住;暗道原来在这儿等着他。还没等他想好措辞为自己辩解,这人又说——
“再说回当哥哥,我说两三句你就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你这样坏的脾气,能教好谁。”
“江寒。你这样是当哥哥的样么?”
江寒被点名,尾椎都紧了下。眉头缓慢皱成一团,喉间吞咽,然后清了清嗓子,说:“你未免太小心眼了吧……不要就不要,谁稀得当你哥哥似的。”说完就要起身。
下一秒又被拉了回去,跌坐原地。
钟守拽着他的手抬起来看,按摩热仪器显示按摩时间到了。他将仪器摘下来,擦过江寒小臂内侧,触碰到些微湿热。仪器带来的热度还有很多余温。
他趁着这股余温,在这截小臂上继续手动按摩。
“你要想当也行。那就得有做哥哥的样子。”钟守神情专注,语气也认真。
江寒挣了挣,小臂被alpha微凉的手指碰一下就跟过电似的,又麻又痒。
“不是喊手酸?老实点,别动。”钟守在他手臂上轻拍一下,抬眼看了下他,继续说:“及时回消息。不能总对我发……不是不能发火,是不能因为别人和我——”
“喂。”江寒好笑地打断他。
钟守停下手,抬眸看他,等着他下文。
“谁会和哥哥又亲又抱?这关系都乱套了……你不就想让我对你再好点?也别想着让我当什么哥哥了。等我们合作关系结束,就当朋友,比别的普通朋友亲密一点的好朋友。行了——”
江寒话音未落。钟守的手也收了回去。
alpha平淡道:“你回去吧。”
江寒呆了半晌,那条被按得发麻的手臂卡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钟守平静无波的眸子撇了他一眼,又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哦。”
江寒小幅度地甩了甩手臂,向门口走。半道又停下,转身说:“行。当哥哥好,那……钟小弟,要不再给哥按按?”
钟守双手环胸,声音冷淡:“不用了。关系结束就是结束,不是哥哥也不是朋友。”
那是什么?陌生人?
江寒瞧着alpha这幅装样,领略到一丝这人别扭表象下的需求。其实就是想让他当个可以亲近的,胜过朋友又胜过那个没有家人只有救命恩人的钟家人的关系吧?
给亲又给抱的哥哥……乱套就乱套吧。不哭不闹,这幅可怜样就是很容易激起他那不正常的护弱心理。即便对方是仅仅用一些信息素就能完全压制另一个没用alpha的实力非凡alpha。
江寒猛地向前迈出一大步。不会演戏的警察不是好哥哥,他眉头紧皱,神色愠怒,高亮的声音穿透窗外沉沉夜色——
“你不让,我还偏要当了!”
惊动了窗外沉睡的鸟,几声劈了的鸟叫伴随树叶沙沙声响起。
……
艹。
尬到脚趾快抠出一栋楼了。差点就成了能够混吃等死的房东大哥。
江寒这一嗓子吼出去,给alpha都吼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