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开的双层玻璃窗外。
雨帘砸下,啪啪如白粒巧克力豆一样,脆滋滋的。
宋暮阮觉着自己是一艘船,摇摇晃晃地航行在香甜的巧克力海洋里,迷失了方向,船身几乎要泡软在这波澜壮阔的海水里。
直至身后进窗而入的春夜晚风滚热刮来,满桌的黑格练字纸翩飞。
声声爱你,匀衡瘦硬的四字从第一个格子蛮横占满到最后。
她伸手捉住一张。
与此同时,紫红桅杆借风撑开了她的两片单薄粉帆。
倏而,宋暮阮纸张捏成皱团,她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她又开始驱动着船身,咿咿呀呀地在海里徜徉。
良久。
冗长的一次航旅结束。
“萧生,如果明天下雨我们也继续做吧?”
宋暮阮坐趴在他胸膛上,双手团出哆啦A梦的小圆掌,漂亮的柳叶眼连带着花蕊丝睫毛向上仰望着他,可爱巴巴地眨了眨。
“好。”
萧砚丞虽然直至现在也没得到公开的肯定答案,但她这句话算是对他技术精进的一种肯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他骄横跋扈的小妻子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总是会自动切换羞涩清纯少女属性。
如此这般,在上亦或在下吟嗔的时候也希望有声音作伴。
而且,尽量得是狂风暴雨。
这样,偌大而昏昧的房内就只有来来往往,铺天盖地的雨声风声,无人会闻见她偶尔臣服内心与感官享受的那声——
细细的哼哼的,悄悄舒展的忍呻。
“穿上。”
宋暮阮正餍足地舔了舔唇瓣,手心冷不防被塞进一毛茸物体。
她低眼瞧去,竟是她那日穿过的小猫尾皮裙。
“萧生你……”
萧砚丞缓缓褪去她完好的丝绸睡衣,眸光在触及她的粉淡莓痕时,鼻息深沉了一寸。
“甜心太太,自然无法简单食用。”
“需精致包装,徐徐拆之。”
宋暮阮挂脖的右手揪住他俩落座的真皮转椅背,底下相连的地方随着穿戴的动作骤然苏醒,冲她张扬证明存在感。
不用说明,必定有一场征战在等待着她。
狡黠略过水淋淋的眼底,宋暮阮握住他的冷白腕骨。
“抛硬币,正面数字穿,反面图案不穿。”
说着,她反手打开他的抽屉,随意从里找到一枚银灰硬币。
硬币放于她屈弯的食指指节,大拇指掀掸。
“嘣——”
一抹银灰腾空而起,在她眼心处打了几个翻转,便落入了一只大掌里。
萧砚丞若有似无地勾起唇角,掌心摊开,亮出一个大大的1。
连老天也偏心这头爱折腾的豹子。
宋暮阮懊恼地喵呜了声,纤细的胳膊再次拢上他的脖颈。
下一秒,她如同方才那枚硬币,被强有力的一只胳膊环扣软腰,嫩白的足尖腾空,她恍惚一愣。
“去哪儿?”
萧砚丞随手把硬币和录音笔掷入胸前口袋里,薄唇含咬那只瑰红的小耳朵,吐出二字:
“客卧。”
“嗯……”
-
月渐落。
二楼廊道,最里间。
萧砚丞摁下笔盖,放于白枕上。
软糯忿忿的声音从笔身倾泻——
“你叫什么名字?”
“蔺释。”
“哪个蔺?哪个释?我怎么没听过。”
“蔺相如的蔺,释然的释,也是释厄的释。”
“蔺相如是谁?我该认识他吗?”
男孩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你还没上学?
“快上一年级了,你呢?几年级?上学好玩吗?”
“当然。”
“那小学的老师会讲故事吗?”
“会讲很多故事。”
女孩的声音藏着毫不掩饰的憧憬:
“哇,真想快点上学。那你给我讲讲我该认识的那位蔺相如吧?是你哥哥吗?”
男孩轻笑了声:“不是。”
“你的声音好好听,”女孩赞赏的语气过后,转为成年商者的不容商量,“我买下你的时间,一小时五千万,你给我蔺相如有趣的故事,但必须中英双语讲。”
“没空。”
男孩丢出二字。
下一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我现在把录音笔给你了,你把故事录进第三格。”
“一个小时后,如果我找到了四叶草,那么就代表你输了,我不会付你钱的,而且你还得给我鞠躬道歉。如果我没找到,我找爸爸付你支票。”
一个赌约,彼此不服气,当即落地生成。
“行。”
男孩的应声干冽,也不容置喙。
“我已取证,你无法反悔。”
“噔——”
录音骤时跳入下一段。
是男孩轻蔑的声音:
“蔺相如不是我哥,你上学就会认识他了。”
“噔。”
几秒宁静后,自动播放下一段。
仍是男孩的声音,不似先前的清脆,好似在变声期,携着少年过渡到青年的醇哑。
“蔺相如是我战国时期赵国著名政治家,外交家,你现在应该已经学习过完璧归赵、渑池会见、负荆请罪了,接下来我给你讲讲《赵廷入选》的故事……”
又是冗长的一场叙述开幕。
宋暮阮躺在床上,一面顾着听,一面想校准回忆。
另外,还得抽出几缕神思应付与她呼吸交闻的男人。
她觉得她不是小船了。
是一枝被迫开衩折弯的春柳。
可惜她没带长尾夹,否则就狠狠夹住他!
让他也体会体会被人叼住的滋味!
“在想什么?”
耳畔钻入一缕唇息,薄荷味占主要,还携着她的几分椰奶玫瑰沐浴精油味道。
宋暮阮抽回忖思,骤然发现她被叠成了一个高难度圆环。
……
是她想变成一只柳枝头环,戴在他头上吗?!
“你这个身怀锯齿的老豹子,呜呜呜,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学着小侄女的哭招想让他停嘴。
“噔——”
紫壳录音笔身自动跳入下一段,专属于他的冷感嗓声轻漾在室内:
[我找到了她。]
[她变了。]
宋暮阮眼眶倏地一红,委屈的水光漫浸进来,咬合的唇齿溢出的字音,却是嗔怪与恕责:
“你听听你这语气,像是很讨厌我!”
话音刚出,录音笔又“噔”的一声,便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
他录音的最后一句竟然是冷漠的一句她变了。
宋暮阮铆劲推开他,玉白小手咻的下拿过录音笔,气鼓鼓地冲他放言:
“你也——”
[我爱你。]
“我爱你。”
手心里忽而轻叹的一声,与眼前男人的唇音同时交织,分别擦过她的左右红耳。
宋暮阮僵住。
录音笔从手里滑落,垂直砸进湿温暗纹的白床单上。
借着未合窗帘的月光,她举抬一双长圆轻红的水眼,萧砚丞适时垂眸。
眸底,灰与褐,与月光的灰银调和,显出一种昏沉的别致的磷光。
她见过这样的眸光,在她皇铎顶层套房里,她与他一同观看的纪录片结尾——
那是,雄性猎豹求爱的独占眼神。
宋暮阮指尖微颤,她先他一步搂过他的修立直颈,翻身坐下。
“嘶——”
骤然的疼痛让打算反客为主的她一瞬清醒,迅速撤退。
“萧太太,这似乎不太公平。”
男人噙笑的嗓声从下方飘来。
“你哭了我得哄,而它哭了,你却视而不管。”
宋暮阮不服气地抬了抬下巴尖儿。
“那你要我怎么管?我又容纳不下它,我和你本就尺寸不合。”
萧砚丞长手高抬,几乎以垂直的角度掐捏住她的下巴尖儿,捕见她幼圆桃腮微微鼓出细嫩脸肉,他轻轻嚅动薄唇:“其实可以完美适配,只是怕你疼。”
花蕊丝长睫垂下,宋暮阮俯视着他,不满地嘟了嘟唇瓣后,珍珠贝齿咬出几个字音:“所以你是怪我娇气?”
“不敢,萧太太。”
一句话看似退让,实则戏谑。
宋暮阮怒了,先前感动得水汪汪的柳叶眼此刻越来越清亮,亮得仿佛藏了两把利刃,想把那顶着她腰窝的那玩意儿削短点。
哦不,至少削短两寸。
他的话又起:
“所以归根到底,只能怪我——”
宋暮阮满意地笑了,她对他向来会行使卸责计谋,眼下她还未推脱,他就主动揽责,她唇角的笑意韫得更深了。
调教有效。
“太、长。”
底下不紧不慢撂出的二字,冻住她的娇靡笑容。
她想要拔腿就走,却被一只灼烫掌心掐住右腰。
她瞪。
他掐。
她使劲瞪。
他打圈掐。
“离婚!”
这是她这只底层小动物在食物链顶端身上嗔吟前,最后一丁点挽回颜面与矜傲的计谋。
萧砚丞轻笑了声,丝毫不惧她的威胁。
“少时便进了萧氏祠堂,自然是我们萧家认定的人了。”
霎那,宋暮阮的软腰彻底塌了。
“哪有大型猫科动物吃小猫咪的……”
她一边嘟囔,却一边去寻他的唇。
其实,她这只小黑猫今晚是愿意被他叼走的。
当然,不止今晚。
萧砚丞接受小黑猫的献吻,唇息交闻之际,他轻声道:
“没办法,美貌吸引,自动发情。”
宋暮阮心神一动,俏皮地咬了咬豹子先生吐情话的小甜嘴。
右手悄悄捉取另一侧的紫笔,摁下录音键:
“豹子先生,本猫咪还想听你说——”
萧砚丞识破她的小心思,用侵袭打断她的话。
“嗯哈……”
宋暮阮搂住他劲健坚实的腰腹,把桃腮陷入他的胸部里,左耳贴着那如壑微凹的肌理线。
她的一双逐渐弥蒙的柳叶眼凝着他咫尺的右边心房。
“怦——怦通……咚通咚通。”
她似乎看见了他左胸肌弹跳的轨迹。
萧砚丞觉着他此刻就是一只基因变异的雌性袋鼠,本是爱人身份的另一只可爱袋鼠正四仰八叉地挂在他腰腹的育儿袋里,甭管他怎么用力,怎么捣叠,她只是极细微地哼哼唧唧,还不及他的心脏声大。
似乎在和他较劲着什么。
不肯认输,不肯开口应他。
萧砚丞低颌,薄唇塌进她微蓬的乌软发丝里,略稍张了张。
薄荷鳄梨味的发香递入鼻腔,他沾着薄汗的饱硕喉结,在颈部紧致皮肉里狠狠堕沉了一下。
认命地阖上眼,他依顺她意再次把话说与她听:
“我爱你。”
仅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无需任何副词证明。
是他从未告诉她——
他喜欢她骄纵活泼,古灵精怪;喜欢她咬牙切齿骂他狗男人却又无可奈何的娇忿模样;喜欢她在知晓他喜欢她之后的躲逃;喜欢她承认对他动心后的傲娇应允;喜欢她配合他探索每一种姿势;喜欢看她自陷情潮又惆怅暗恼的矛盾眼神。
她就是他长期有序主义人生里,唯一例外允许的合法熵增。
不符常律定规,却又暗想统括收录。
他的身属声声,心也声声
“宋家小孩,你比幼时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