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里的白晕,愈发浓郁了,像是一盘雕纹法式月牙盘,盖在珺御榕嘉幢楼顶端,尖尖的盘沿滴泄出一瀑如云如雾的奶油甜晕。
客厅里,萧砚丞大衣尚未褪在老程手里,便牵引着抱猫少女坐在黄梨木长沙发上。
“太太方才已答应与我共度夫妻生活。”
宋暮阮小心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兴师问罪,她便可以放心周旋。
“不是正在试吗?”
萧砚丞握住她的手,捻掉她玉指尖的几根软绵金毛,神色自然地陈述需求。
“我指的是真枪实弹的夫妻生活。”
“来,money,”宋暮阮轻巧脱离他的烫灼掌心,两只小手举抬怀中奶猫的前爪,一左一右在他手背挠了挠,“给我们萧总凶一个。”
奶猫倒是个只听妈咪话的小乖,少女的话音刚落,它便敛收起下巴,顶着两只不对称小三角耳朵冲萧砚丞张开小嘴。
“嗷——喵!”
萧砚丞一双浅眸安静含着同样做“恶人相”的搞怪少女。
缩鼻骨,撅突嘴。
如出一辙的人猫母女样儿。
他凑近了瞧,唇弧不禁压弯一侧,轻掸出二字:“像你。”
“哪像……”
宋暮阮被男人突然压迫而来的身躯,堵住了声,拖着money直往沙发扶手那儿钻。
侧过涨红的腮颊,她想要呼唤老程和明姨,却发现那两位老伴对她意味一笑,贴心地退去了佣人房。
“?”
您老二位的珍珠婚就是这么被强迫撒糖的?
萧砚丞护住她的脑后,鱼骨辫的清晰发路纹理印挲在掌心,软软的,夹着真丝发带的凉蕴,中和出一丝勉力的理智。
他一手撑住硬朗的椅背沿,在四周顶灯的照射下,五根冰白指骨如竹节,一节一节,拱出手背的青蓝静脉,像张满弓的几支错箭。
“太太可以拒绝合法先生的无礼提议,”他凑过薄唇,默了默,方才说道,“但,不要拒绝男友正常的索吻请求。”
宋暮阮如泡在胭脂盒里,全身红了个透,绯扑扑的脸蛋鼓鼓的,控诉着身上的男人。
“你还在考察期!”
萧砚丞偏过俊脸,不由分说地挨上她的小巧鼻尖。
“那搬到我卧室来,我不认为你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
“至少,我是必须经手签字的家属,有随时了解你身体情况的义务。”
他的一腔甜辛姜茶唇息悉数吹进她微张的梅桂色唇瓣,宋暮阮冰心一酥,起不了声势的嗓音软绵绵的,如塞在他俩胸间的money。
“萧砚丞,你的居心都写在了脸上!你个老男人就想着干坏事!”
萧砚丞轻笑,略抬了抬颌骨,一霎掠触到她的唇珠。
“不好意思,让太太猜对了。”
宋暮阮登时抬膝,欲往他不可言说之处踢去,却被他的右腿以绝对优势斜直压下双膝。
“防身术学艺不精。”
他挪了挪下颌,丢出七字。
宋暮阮应瞪他调侃的浅眸,眸心屯放着一簇火苗,那火灼得她舌尖也麻麻酥酥的,像是含了几颗口味丰富的跳跳糖,止不住地想要顶着上腭。
“你也不精!”
她含糊脱出更剪短的四字。
火苗烧得烈了几分,萧砚丞放任自己的灼眸瞟她。
“吻技太精,会让你误会我不是第一次。”
宋暮阮蹙眉咕哝了句。
“你肯定不是……”
他柔了嗓声,探出询问:“太太很介意?”
“怎么会介意,你见过哪个主播会对榜一走心的?”宋暮阮咬了咬唇,故意抹黑自己,“而且,作为你的女朋友,我的初吻早就给别人了。”
“很好,萧太太总是出人意料,”萧砚丞一双灼眸烧得蓝阴阴的,他凑近了,咬声问,“和谁?你在珀丽卡帝升学宴上争的那男人?”
宋暮阮恍了恍眼,抓住个关键词,兴师问罪:“是瞿二给你说的?瞿二他还说什么——”
正说着,身上的男人一声冷嗤,旋即起身打开黄花梨方长茶几的底层抽屉,两根修白好看的指骨夹住一份黑白报纸。
他慢条斯理地念出头版新闻标题——
“资泰千金宴会索吻被拒,掌掴黄氏小少爷,珀丽卡帝震感强烈。”
宋暮阮:“……”
中港媒体真会卖弄文字,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她当年看到那标题,心里也十级震感在撼动。
萧砚丞抖了抖报纸,纸身浑然踉跄一声,他貌似贴心地递过:“重温一下?”
宋暮阮呆呆地捏住报纸一端,轻如羽毛的重量躺在手心,一股陈旧的纸张墨味袭入鼻间,如开启记忆匝的钥匙,少时美好的千金生活如潮水灌注脑海。
萧砚丞深深看了她一眼,把一张手抄的电话号码放在桌上。
“这是那位黄氏小少爷的号码。”
丢下句话,他便踱步离开了客厅,踏上第一步胡桃长板木纹阶梯时,少女一声柔婉的谢谢传入耳道。
萧砚丞握了握迂回上折的扶手,手背青蓝静脉如锋利竹篾蓬刃到冷白腕骨。
-
一刻钟后。
楼下静谧无声。
萧砚丞换下睡衣,手持一杯紫红如宝石的酒液,不疾不徐走出卧室。
修直长身立在二楼栏杆前,中空安静的客厅里,少女一双漂亮的柳叶眼几乎快要钻进他给的那份报纸里。
他眸色顷刻转冷,凉凉提醒道:
“萧太太,你似乎看得太过投入了些。”
宋暮阮却头也不抬,只顾把眼睛往报里凑,一个劲儿地咕哝道:
“谁是你家太太,哪有老公给老婆递其他男人联系方式的?你就是个不合格老公。”
萧砚丞拨了拨高脚酒杯,荡撞杯壁的酒波如风起黄昏时的海浪,也拍击在他的眸底,渗红了那份凉薄的灰褐。
“怎么?萧太太想休夫?做好准备,我会追溯money与讨厌的抚养权。”
宋暮阮终于舍得放开报纸,拿过桌上另一片小纸张,存下号码,才道:“等我联系上这位温柔大方的黄先生再说。”
酒液的香醇逐渐挥发,尚未完全醒好,萧砚丞抬高杯脚,一口闷下,单薄的口感使他拧紧眉头。
“萧太太,建议你收敛一点。”
他撂下话,便捏着透明杯脚,转身走进了卧室。
宋暮阮拿过报纸,几步奔上楼,随进他的房间,看他视若无睹地倒葡萄酒,她挤进他与书桌的中间,把报纸藏在腰后,一双乌暗的柳叶眼紧揪着他。
“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萧砚丞动作顿了顿,放下精致的玻璃酒瓶,瓶底轻轻的一声砰后,他薄唇翕合,否认道:“没有。”
宋暮阮亮出报纸上的配图,指着图片角落里的一个端持自若的黑色高大身影,说:“虽然被模糊了,但这个身影还是很像你。”
萧砚丞端起酒杯,没再否认。
“是我。”
室内,顿时陷入静寂,只寂然一瞬,宋暮阮胀着一双轻红潮润的柳叶眼,主动截断与他的对视。
“萧砚丞,我突然不想招你喜欢了。”
“我放弃,我退出,时薪我会想办法付给你。”
她丢下报纸,转身就往外走。
“还有,今晚我要回家,你让老程送我。”
鲜红如血的酒液倾溢圆形杯口,几滴溅落到指骨,萧砚丞伸手,修长指骨只捉住她的一抹冰凉的真丝紫蝶尾。
“理由。”
宋暮阮打开门,侧头轻轻告别:“没什么理由,就是心里这么想的,你别拦着我,否则我会哭的,再见。”
酒杯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在胡桃木的深褐色地面炸出一朵艳如玫瑰的绮丽花瓣。
萧砚丞想到瞿放油嘴滑舌的那声落地开花,几步追进她的房间。
“声声——”
他寻到衣帽室里的她,摁住她的纯紫行李箱。
宋暮阮抱着他的克莱因蓝羊毛围巾,偏过脸,抹了抹眼尾,指尖一片冷湿。
“萧砚丞,你根本不会喜欢我的……”
她蹲下,把围巾往行李箱里塞,唇窝也打着颤。
“我那时候最漂亮最璀璨了,可你没有对我一见钟情。”
她抬起湿重的花蕊丝睫毛,一双柳叶眼望着他,水光荡漾得过分美丽,但在周曳在炽白灯下,却如一眶破碎的黑宝石片。
“现在,我没有了资泰,买不起公主裙,戴不上王冠,虽然只剩下美貌,可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我?”
“施孟青那个坏蛋曾对我说,所有拥护我、喜欢我的人都是因为想要依傍资泰,而资泰破产,他和我的联姻自然作废。”
她顿了顿,道出原话。
“他说,因为联姻得财力对等。”
萧砚丞蹲下,指骨捉住围巾一角,全数取出那抹蓝。
他用柔软的羊毛织线轻轻擦拭着她眼尾的水光,温声纠正:
“因家世喜欢你,也因家世放弃你的人,不值得你为他眼神停留一秒钟。”
“施铭集团近两年海外投资亏损,施铭配不上你,那个渣男更不配。”
宋暮阮闭合着眼睫,两只小手捧握住他的大掌,却没阻止他用他的专属物为她揩泪。
“萧生,那我在你眼里算不算渣女?”
萧砚丞端凝着她敛展开的眉端,眸心微微失神。
“你喜欢我?”
她诚实地摇头。
他哑然失笑,刮了刮她的“小丑”鼻尖:“那不算。”
宋暮阮睁开眼,眼里尽漾着亮敞敞的晶亮:“那喜欢你的家世,算吗?”
她倒是坦诚得一览无余,萧砚丞用手中的围巾在她真诚张抬的鹅颈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遮住了那朝他微微张嚅的水光诱人唇瓣。
他握住她的手,也坦诚相答。
“喜欢我家世的人,不只你一个。建议太太渣得更彻底一点。”
“?”
萧砚丞凑近她,一缕甜辛的香气侵入鼻间,他舒缓压弯薄唇,再度往前凑了凑。
隔着两层密织的克莱因蓝,他精准啄到她的唇瓣,恶劣地咬了咬,听到她一声吃疼,他缓缓放开了她。
“太太,家世和我,你都要喜欢。”
宋暮阮指尖揉了揉细嫩的唇瓣,嗔着他丢下句话,便起身溜去室外。
“你等我一会儿。”
走进洗手间,她反手锁上门,拨出刚才储存下的电话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她握紧手机,清了清嗓口,小声问道:“你好,请问是黄先生吗?”
“你老公。”
“……”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宋暮阮掐断通话,蔫着漂亮的眉眼打开洗手间门。
而她的老公,却仍旧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朝下斜睨着她,方才那两片故意咬她的薄唇悬着浅显的讥笑:“太太这是考虑好了?”
宋暮阮踮起脚,也以牙还牙,欲要往他唇上咬,够不着,只好飞快地咬了口他极度放松的下颌骨。
不等萧砚丞发作,她两只小胳膊环住他的精劲腰腹,下巴尖儿扎进那块钢板胸膛中间,一双柳叶眼狭长眯弯了,笑吟吟的。
波斯猫瞬间变成了小狐狸。
“嗯!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称职专一的贤妻仙女太太。”
“每天下班回家,还要给萧生吹吹枕边风。”
“还有,那天我并不是真的想索吻黄先生,是白怀玉说她被渣男欺负,我帮着出头,结果错找了黄先生……其实是黄先生身边那个男生,你不要误会……”
萧砚丞凝着装乖从良的狐狸太太,灼腾着火簇的眼眸描摹过她秀丽的眉弓,小巧的鼻骨,再到——
他俯身。
鼻梁压住少女鼻尖之际,眸心的火闪烁了一下,他再次低了低颌。
如日晒枯渴的岸礁含住温软海浪,他衔含她的果冻唇瓣,一声微不可闻的餍足叹息过后,他扣住她的腰,掷出三字。
“最好是。”
“萧……”
右腿抵进她的双膝,攻防到一脚防身踢,萧砚丞掌心护着,轻轻压她上墙,薄唇啄了啄她欲脱口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