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是花落的日子。”
漫天金红色的花瓣随风落下，树下正在举办活动庆祝花落的这一天，等到今天夜里花瓣全部落完的时候会给树枝上系上祈愿绳，等到几天后，第一个成熟落下的果子砸到的那根祈愿绳被视为收获一整年的丰收以及心愿会实现的寓意。
其他被掉落的果子砸中的祈愿绳也会有愿望成真的寓意，但是远远没有第一个掉落的果子那样具体特殊意义。
树下的人载歌载舞，正在欢庆着这一天的到来。
周围的人们欢声笑语地鼓着掌，热闹非凡。
“看不见啊！”蒲东挤在人群中间，前面有好几个比他高的人挡住了视线，他踮着脚想要从缝隙中看过去，但都只能瞄见前面跳舞的其中一人的裙角。
“你往我这边来。”莫风花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几下，但是又会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挤开，好不容易把他拉了过来，很快两人的视线又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了。
其实莫风花还可以从间隙中看见前面的表演，但是蒲东再次看不见了。
于是他拉着蒲东又往前面挤了挤，其间两人莫风花差点几次没能拉住他，而跟在身后的蒲东每次抬头朝前面开路的莫风花看过去时，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身上叮铃作响的配饰——在这嘈杂拥挤的人群中显得悦耳极了。
“叮铃铃——”随着莫风花把他拉出人群，眼前的视野也跟着开阔了不少。
金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像是翻飞的蝴蝶，莫风花站在这花树之下，身上银白色的饰品正反射着亮眼的光芒，身上作响的配饰让蒲东的视野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莫风花平时总是因为对未来的迷茫而感到困惑，甚至蒲东还时常能感觉到他心灵上带着束缚，但在这一刻，他看着身前的这道背影感觉莫风花身上带着他们俩见面以来少有的轻松与自由。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一直如同此刻一般，感觉到是自由的？
这是蒲东的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但是他并没有想到具体的实行方案。
就在这时，莫风花回过头看向了他。
蒲东忍不住泛起一阵意外。
但是莫风花看上去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把他从身后拉了过来：“来，这里看得清楚。不过，这个舞蹈好像结束了。”
“哦……好像是吧？”听他这么一说，蒲东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树下的表演上。
满树的繁花就这么不停地落也落了许久。
地上早已铺了厚厚一层，小孩子们扬起地上的落叶相互扔着，嬉戏玩闹。
天上的月色皎洁明亮，地上的人们围着桑冬树点着灯火欢声笑语。
到了这个时候有人说跳舞跳累了，便有人提出来给大家讲个故事。
故事是某位神仙在凡间历练后飞升成仙的事迹，那位神仙的尊号许多人都知道，身上都事迹岁不是家喻户晓，但也是许多人都听过的。
所以当故事讲了没一半的时候便有人知道了这是谁的故事，但是讲故事的人不仅把故事讲得动听，还会活跃气氛，现场氛围并没有因此被影响到，反而更热闹了些。
蒲东听着周围人热闹的欢呼声，总忍不住侧过目光朝莫风花身上看两眼。
旁人或许不知道他干过什么，但是蒲东很清楚他是如何飞升失败的。
这么多天都没有彻底从这个心结里走出来，不知道此刻再听到这些故事心底得是什么心情。
灯火摆得稍微有点远，蒲东还是透过月光看清楚他的脸，却见他眼神平淡，面容平整，看上去没什么情绪，也不像是心底备受煎熬的模样。
一开始，莫风花没有注意到蒲东往这边看过，但是蒲东看的次数的多了，莫风花也逐渐察觉了出来。
他明白蒲东是为了什么频频回头看过来。
正如蒲东心内所料，莫风花其实并未从那个心结里走出来。
莫风花更是深知自己有多不愿回想那次的失败，就像自己醒来后从来没有问过蒲东把自己捡回来的惨状到底是什么样的。
幸好蒲东也没有提过。
可是莫风花也深知，一味的回避也没什么用。
失败了就失败了，这天下飞升失败的人海了去了，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时间久了，自然就能接受了。
前面的人还在讲着这位仙家飞升成功的事迹，此刻正是讲得激昂的时候，也把坐在原地正处于胡思乱想中的莫风花拉回了神。
从这个故事开始，莫风花就一直在走神，这会儿难得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会儿，等着这段过去之后，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个问题：自己飞升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无限的寿命，那执着于飞升有什么用吗？
他明明更喜欢游山玩水多一些，特别是用自己这短暂的生命去感受各路的风光。
如果只是为了仙家的虚名，那实在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仙家应是庇护苍生的存在，他若是飞升了什么都没打算做那修了它有什么用？更何况，他父母原本也不愿意他去修什么仙。
想着这些，莫风花内心的挫败感忽然就少了许多。
不就是不自量力了些吗？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当蒲东再次悄悄瞄过来的时候，莫风花抬手搭在蒲东的头顶揉了一把，笑道：“放心，我没事。”
话音刚落下，莫风花的眼尾便注意到蒲东的姿态有所放松。
故事已经进入了结尾。
蒲东看着莫风花一样神态放松地坐在原地，便想着他应该真的没事。
“其实飞升也没什么好的，他是肉身毁尽后才得道飞升的，但如果他不去帮别人做那些事还能活的更久些。可他偏偏就是那么一个人……”蒲东说着，似是有点走神了，“可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些呢？多为自己考虑一点不好吗？”
话音没落，蒲东就住了嘴。
他此刻无心顾及莫风花会怎么想，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件事情：那自己这么多年又是在执着什么呢？既成了妖，那作为一只妖为自己活一次不好吗？何必总是放不下他与他的转世……
莫风花听着他的话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悄声在蒲东耳旁笑着反问了一句：“那你又是为什么要耗费大半的妖力救我呢？我记得此前与你并不相识。”
“……”蒲东未置一词，只是垂着头沉默着。
“快看！花瓣是不是落完了！”
这一声惊呼把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头顶的树上。
莫风花也跟着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蒲东，只见他还在垂着头沉思着。
“没有，还差一片！”话是这么说的，但大家此刻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红绳，纷纷起身往树底下聚集，准备跃跃欲试。
见状，莫风花起身的同时也拽起了地上坐着的蒲东：“别想这些了！想想做第一个系上这红绳的人？”
“这……”蒲东往前看了一眼，那么多人，实在不想去挤，于是结结实实地回应了一句，“不想。”
莫风花：“……”
“难道你想吗？”
“……”其实兴趣也不大，就是想去凑个热闹。
然后就这么硬生生等着人群少了再去系的。
他们俩的愿望写的晚，在人群都系上去一小部分了，他们俩才刚摸到红绳。
等到别人陆陆续续地挂上去后往家走了，他们俩才刚摸到笔。
等到人们已经挂上去一半了，他们看了一眼身后没别人了，于是开始思索着写什么愿望合适。
想了半天，莫风花朝着蒲东红绳下面的牌子上瞄了一眼，发现也是空的。
随口笑道：“有时候太无欲无求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蒲东知道莫风花朝他这边看了一眼：“我也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人。”
“啊……”莫风花略显尴尬地改了口，“那看来是欲望太多了，反而不知道从哪开始写了。”
蒲东听闻笑了一声。
随后，提笔开始写。
本着“不偷看别人愿望”的原则，莫风花眼角瞥见后他在写字后特意往另一边侧了侧身。
又想了一会儿后，才提笔写下一行字：愿人间太平，安居乐业。
等人群稀少的时候，他们才过去把自己的红绳挂了起来。
走到树下，莫风花一个飞身稳稳落在树杈上，把自己的红绳挂了上去。
顺带着朝蒲东伸出了手：“用不用我帮你挂上去？”
蒲东想了一下，还是递给他了。
莫风花接过绳子，目光只落在红绳上，丝毫没有往牌子上移。
挂好后顺带问了下面的人用不用帮忙，有的将自己的递了过去，有的说是自己来就好。
等把这些忙都帮完后，莫风花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们看着月落，估算着此时的时间。
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我们还要回去睡吗？
“你不困？”莫风花看着他。
“我更饿。”蒲东应着。
莫风花笑了一声：“可是这会儿也没有店家开门啊。”
蒲东望着远处的树林，起了别的心思：“也不知道这个点，这个季节，那边会有什么猎物出现？”
“……”莫风花一把把人拽了过来，“不许吃生食！”
蒲东就这么无奈地被他拽走了。
刚走了没两步，他就想趴在莫风花身上，让他带着自己走，但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有不少人，于是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回去睡觉吗？”
“等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我们休息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可能早餐出摊了。”
“好！”想起这个，蒲东又来了兴致。
远处的树底下人们逐渐走光了，带着各种祈愿的红绳挂满了许多树枝。
其中有一个祈愿的牌子底下没写名字，牌子正在风中摇曳着。
在它停下来的时候，上面写了这么一句：愿莫风花世世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