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笑是被捆着原封不动送过去的，他说不了话，眼上蒙的东西不知什么材质完全不透光。
后背依在木制品上的他听到了水声，似乎还是一个不小的池子，那人游了几分钟才上岸，靠近戚长笑时还带着湿热。这角度不对，戚长笑觉得自己仰脸也躲不开热气，可那小孩才多高。
一束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看到男人看不见还试图东看西看，少年更靠近一步，居高临下道：“你在干什么？”
他身上的湿热离戚长笑更近，这陌生的声音显然是个大人，魔界总不能有两个少主。在他思考时对方又问：“你怎么不说话。”
戚长笑张张嘴，示意自己被封口。一只手捏在了他脸上，动作完全没有旖旎的意思，“我给你解开。”
戚长笑信了，正欲讲话，发现他还是说不了话，反而是眼上的遮挡掉落。纱布掉在掐他脸的手上又滑到地，兴许哪里戳中笑点，面前的披发少年捂着肚子乐不可支。
等对方笑够了，戚长笑才看到这人瞳色是红到极致的黑。
见他平静无波，少年的笑意利落收起，活像刚才是装的一样。他又捏回男人的脸，两根指头就热的惊人，“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戚长笑很想问哪个这样，可惜他说不了话就摇头。
“忘了你不能说话。”魔族少年手一挥解开了禁制。
能讲话了戚长笑就要搬有可能救他的救兵，他道：“在下虚有门弟子，阁下可是那小童哥哥？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
“……没有误会。”
没想到他这么接话茬，戚长笑一口气哽住，问：“我来之前似乎听到您的下属要将我这个无辜人练成人丹。”
“哦——”少年呈现一种恍然大悟的神色，转瞬又带了几分嫌弃。戚长笑生出希望，既然如此就放了他吧。但很显然魔族的少主不太正常，“虽然恶心，但是你细皮嫩肉，应该不会太难吃。”
他还恐吓式的开合牙齿，看着那口光泽坚固的白牙，戚长笑忽然想到了咬他的小孩，他手上现在还留着那记细密带血的牙印。男人脑洞大开，该不会这少年就是小孩吧？
080出现认可了他的猜测，它能检测出个人身份。
戚长笑由果推因，分析要将他练成人丹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小童”咬过他后发现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让人抓他回去。魔族风俗粗蛮，生食肉饮血也是有可能的。
他神色防备，唯恐这人现在就把他吃了。
“你怎么不问我弟弟了？”少年开口。戚长笑都知道他的身份了还要怎么问，可大约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缺爱的样子，他斟酌一下开口，“他年纪小又稚纯，如果知道因为他让我死掉太过残忍。”
“稚纯？稚纯什么意思。”
戚长笑：“……稚嫩纯真的意思。”
少年听不懂，但不妨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担心他？”
戚长笑有些惊讶，他其实觉得刚刚那句话对一面之缘的人来说假的离谱，可少年似乎相信了。系统在脑海里默默反驳，它宿主明明心疼人的功力一等一。
“难道你小时候就很成熟冷静了吗？”戚长笑反问他，笑得温和。
“不，我小时候……”少年忽然换了一句话，言辞犀利语气逼人，“他会读心术，你把他给那些人的时候心里明明在想‘我故意对他好点你们不要杀我’这种的话。你居心叵测。”
这少年前后矛盾，修为强大步履无声，性情缺爱偏执却又出奇的“天真”犀利。
摸不准他说的读心是真是假，戚长笑忽问：“你知道叵测的叵是哪个字吗？”
一只脚生气的跺在地上，将内室的黑砖地板都震出微微振动。戚长笑曲起被捆住的双腿，见男人如此少年横他一眼，“你教我认字，我就晚让他们杀你怎么样？”
戚长笑点头。少年把他从地上拎起随手扔在床上，让其手脚也恢复了自由。
一本书跟着砸在他身上，戚长笑拿起一看，竟然是他在同门那里看到的同款书。他神色古怪，先问了少年的名姓，“你叫什么？”
“郇云。”
戚长笑不知道哪个郇，从自己储物袋里找出一支笔，毫不警惕的少年接过来，在书背面上涂抹了一个大大的字。旬和一个β？还是系统告知，他才知道有这个字。
他一边拖延时间，一边随意翻阅话本某页选几个复杂些的字让他认，出乎意料的，郇云学习的很认真。
他甚至问：“你为什么不一页一页的教我。这个殿和月又是什么字？”
戚长笑嘴角牵强挂起，这书完全是掺有不少颜色的休闲读物，他就是为了避免郇云看到才翻的飞快。幸而作品为了旖旎，复杂词汇众多，加之少年似乎只认识与他有关的词汇，倒不用担心“残害”他心灵。
他避开那个问题，继续和少年他念一句，他也念一句。
忽而想到什么，郇云问戚长笑：“这是什么字？”
他用毛笔飞快的在一页上点了几下，笔尖墨水滴落在什么，其实戚长笑都看得出这是什么字，但他装作不知，道：“我没看见，你写下来吧。”
郇云真的写下来，书上是不能再画了，他们又没有纸，于是少年将自己的白色披肩取下。也是这时，戚长笑觉出二人在床上这样实在不成体统，提议要不要去桌上写。
少年摇头，脊背上肌肉因为要写字微微拱起，他身上沐浴过的湿热气早已消失了，可作为离近的人，戚长笑依旧明显感觉到。
他和危横元真的是刚好相反，男人这样想到。
“我就喜欢在榻上。”他提笔写下一个榻，这是刚刚跟着戚长笑认得。接着他又写下他想问的字：竖子尔敢，还有霉字。
戚长笑心念一动，“这是你在什么上面看到的。”
“下属的信上，我不认字所以都是别人看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戚长笑边如实回复边看向床帷外，他先前就发现，魔族好奢靡，身为少主却没有人服侍显然是郇云不受重视。
可听语意时又觉得他们对他还算看重，思索间床铺大震，原是郇云听明白解释怒了。
他看过去，少年坐起，手上的毛笔被气愤的反握，“就知道他们当我不识字悄悄骂我！”他胸脯生气浮动时，墨水在上面又划几记。
还真是个小孩，戚长笑要把笔拿走，诱哄道：“我才疏学浅，不过我师兄祖父曾是凡间大儒，不如让他教你？”
“那我也让他们把他抓来。”
戚长笑气的想把笔塞进他嘴里，又道：“师兄他现在不出世，再说你偷偷去，回来时定能让他们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郇云不愧是个少主，揪住了男人话里一个漏洞，“你师兄明明是被关起来了。”
戚长笑礼貌微笑。
“我有钱，那我们……”他握住了戚长笑的胳膊，忽的看向外头。
床帷被哗的拉开，戚长笑看到两个侍女松开手战战兢兢立在两边，一个粉色卷发的男子故作惊骇的看向他们，“殿下要娶少主夫人了？”
身上沾着墨水的郇云和戚长笑对视，下意识问道：“什么少主夫人？他说的是你吗？”
戚长笑扫过他只着亵裤的身体后觑眼要把他练人丹的男人，显然对方也意识到郇云就是个棒槌，他呵一声，“少主，臣算过今日寅时就是制丹的好时候，我就把他给带下去了。”
他说完就要来擒戚长笑，此人虽长的娇俏粉发身怀异香，可修为低微者闻之不适，怕是整个人都在毒物里浸过一遍。韦宜人看他躲，袖中一动，一长蛇向他飞来。
戚长笑颇不喜此物，下意识反击。粉蛇被他剁成两截，往前扑的蛇头却未死，依旧向他咬来。
“韦宜人！滚下去——”蛇身被少年的魔气烧净。
韦宜人稀奇的看着多管闲事的少主，幽幽道：“既然少主执意放过他，那就先把他带在身边吧。”
他看向天窗蒙蒙亮的天际，一颗紫色流星滑过，“不过，怕是有别的事了。”
一魔修叩门而进，禀报：“少主！韦师，虚有门剑尊闯来了！说让放了他的人。”
此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清晰传音，“放了戚长笑，在下饶你们不死。”这话实在霸气，偏偏仇云吾有这个实力。
在场唯有戚长笑高兴的松口气，郇云问他：“这就是你那个师兄？”可惜戚长笑没再离他，而是下床贴了疾风符往大门外亮出半身的男人那里跑去。
戚长笑没想到仇云吾来的这么快，都有些怀疑他来时的时间估判了。将他稳稳接住，仇云吾望了内殿一角，不经意的揽住男人肩膀呈现出保护姿态。
他们身后，郇云从床上追下来，却被韦宜人的一句话挡在原地。
“看，少主。你的少主夫人被人家带走了。”
郇云才不信，那个人明明都答应要带他去他师兄那里学字了，可不知为何，他心中颇是不爽。因为，他才知道男人的名字叫戚长笑。
他连这几个字是哪个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