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养弟子的场面太过混乱,万药谷干脆专门设置了一些比赛,从骑射,击壤,投壶,蹴鞠,到诗会,棋局,骨牌,一天到晚接连不断。
再加上万药谷家大业大,彩头定的甚是豪迈,每场比赛都热闹非凡。
年轻人们都有了事干,混乱的情况马上少了。
不光是弟子们积极踊跃,许多仙尊长老也被吸引参赛,熊战更是比赛中的常客。
裴瑾疏和裴瑾晞一直没下场,直到一个漂亮的七色翡翠多宝项圈在骑射赛中被端上了台,裴瑾晞站了出来。
摧枯拉朽,这是所有人对这场比赛的评价。
程澈一边给筷子戴上项圈,一边笑道:“这是谁家小狗呀,这么漂亮。”
筷子显然十分得意,骄傲地冲着不远处的老虎扬着脖子。
另一边的赛西风很不满地对着屈子岚打了个鼻息。
屈子岚嘀咕道:“喂,我也尽力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谁能想到那家伙在魔界磋磨了八年还能那么强悍。”
夜晚,南山温泉。
裴瑾疏泅水到靠在岩石上的裴瑾晞身边,浮出水面,对今日裴瑾晞的比赛表现点评道:“宝刀不老,神勇无敌啊。”
裴瑾晞:“当然。”
自从知道了南山这座温泉,裴瑾疏和裴瑾晞从炼器堂出来便过来沐浴。
虽然远,但总比下饺子一样的澡堂好,而且他俩属实对于和一群不熟悉的男人坦诚相见不太自在。
裴瑾疏笑道:“你不知道这一赛多少人钦佩你,尤其是程澈,那孩子看你的眼神可真是……”
裴瑾晞一愣:“什么眼神?”
“我们等在终点,听着传回来的消息,每听说你碾压过一个关卡,程澈的眼睛就亮一分。你策马从山坡上出现的时候,他就从座位上跑下去,站在那仰头看着你,像是看英雄一样。”
裴瑾晞知道程澈很崇拜自己,把程澈带回九州云崖后,不管他做什么,程澈都会用一种惊叹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时候他总觉得对方大惊小怪。
在魔界时,他一度以为这种崇拜要随着自己的落魄消失了,但并没有。在自己认出魔文的时候,打出家具的时候,甚至第一次做出没糊的菜的时候,程澈的眼睛总会亮起光芒,接着发自内心地感慨:“师尊好厉害!”
以前他对这种崇拜不以为意,在魔界时他靠着这点崇拜获得自尊,现在更像是一种喜欢的人欣赏自己的窃喜。
白色的狗仰躺着从两人面前飘过,裴瑾疏惊奇道:“哥,它会躺着游呢!”
“大惊小怪,接着。”裴瑾晞扔了个包袱给他,打开后里面是慢慢一包皂豆粉。
裴瑾疏有些疑惑地看向裴瑾晞。
裴瑾晞:“帮我洗狗。”
裴瑾疏:“啊?”
一炷香的功夫后,裴瑾疏看着躺在石板上一脸享受的筷子长叹一声,“哥,我累了。”
筷子的毛厚且防水,浸透再搓出泡沫要用很大力气,两人搓了半天才把狗背打满泡沫。
裴瑾晞:“坚持。”
裴瑾疏:“养它你也不容易,光洗澡就这么费事。”
裴瑾晞拍了筷子,筷子很灵活地翻了个身,露出肚皮。
裴瑾晞在它的肚皮上撒满皂豆粉,道“基本都是程澈洗,我最多打个下手。”
但凡能算得上苦力的活,程澈从来不让他干。
裴瑾疏认命地开始给筷子搓肚皮:“真是好徒弟。对了,那天我跟九方宸说起程澈那些伤疤的事情了,听九方宸的意思,去掉也是得受罪的。”
裴瑾晞抿着嘴没回话。
在无尘界时他还没把那疤痕当回事,可当程澈在澡堂脱下衣服,那些异样的眼神和悄悄离开的人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其实他要是自己不在意的话,真的无所谓,平常那疤痕也看不见。再说也不是人人都觉得那伤疤不好,隋膺就羡慕得很,觉得可帅了。”
说起隋膺裴瑾疏是满心无奈,他是又羡慕九方宸身上的赤珠锦,又羡慕程澈身上看起来男子汉气概十足的疤痕,最近总想着在自己身上捣鼓点什么,今天还问他纹个青龙好不好看。
裴瑾晞闻言倒是冷笑一声:“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审美和你一样差。”
裴瑾疏当然知道他指什么,无奈道:“哥,你要说他的其他我真不会多嘴,但你看他那张脸,怎么能说我审美差!”
裴瑾晞懒得跟他掰扯,只是下手越来越使劲,直到筷子嚎叫起来。
终于洗完了狗,两人穿好衣服往回走着。忽然,筷子鼻子耸了耸,眼睛一亮,原地转了两圈,朝着一个方向拱裴瑾晞的手背。
裴瑾疏问:“它这是怎么了?”
裴瑾晞倒是对筷子了解,道:“程澈在那边。”
程澈八成不会大晚上一个人在外边,身边至少有个九方宸。
裴瑾疏无奈:“这群家伙,肯定又是大晚上不睡觉在外边玩。”
裴瑾晞:“过去看看。”
筷子带着两人往前走着,不过片刻功夫,有琴声传来。
裴瑾疏和裴瑾晞对视了一眼,放轻了呼吸和脚步,裴瑾晞在筷子的颈上拉了一把,筷子心领神会地也隐匿了自己的动静。
不过一会儿功夫,四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九方宸坐在岩石上弹奏,其他人坐在地上听着。
曲调缠绵悱恻,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让人心生不忍与怜惜。
裴瑾晞轻声道:“他这琴技是从书上学的?你没教过?”
裴瑾疏摇摇头:“从来没有。”
九方宸一曲完毕,对着石头下方的程澈认真道:“师弟,春江花月夜和高山流水是不会让那些青楼找乐子的人掏钱的,你得弹这种曲子。”
学到了的程澈猛猛点头:“嗯!”
裴瑾晞气得直捏裴瑾晞手臂,“又在瞎教!又在瞎教!”
“他瞎教你别拧我啊!”裴瑾疏摸着自己的小臂小声抱怨,心中暗暗有些委屈,他哥从魔界回来,好像就没以前心疼他了。
隋膺不解道:“你去妖界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抛头露面当乐伎啊。”
九方宸:“来钱快,多。”
隋膺:“你要那么多钱干嘛?那个镜城主不是对你很不错吗?你摆摊赚点小钱,维持和师尊的生活,等师尊出关后回来不久好了。”
九方宸:“你以为我是怎么回来的,如果没有钱和地位,哪里来的人脉和消息,哪里又能回得来呢?”
隋膺:“也是,不过赚钱道路千万条,也不至于去卖艺吧。”
九方宸:“主要是师尊刚闭关的时候情况不太好,他身体损伤严重,灵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隋膺紧张起来了:“那怎么办?”
“镜城主说她可以炼一种丹药,能帮师尊缓解当时的情况,但那丹药需要一味灵草,那灵草长在妖王的花园里。我打不过妖王,也没法溜进防卫重重的王城花园,只能和妖王谈判,他倒是痛快,直接把灵草给我了,但要我一个月内给他九千万两黄金,否则就要我的命。”
“九千万两黄金??”三人惊呼出声。
陆世:“那你怎么弄到的钱?”
九方宸:“其实我当时的第一想法是偷或者抢。”
隋膺:“偷抢可是坏门规啊!”
九方宸:“师尊的命和门规你选哪个?”
隋膺不说话了。
“不过还没到那一步呢,我当时正走在街上想着该怎么办,突然有个黄牛精过来问我“卖吗?”,我问“卖啥”,他说“屁股”。”
陆世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直白?”
九方宸:“嗯啊,我问他多少钱。”
隋膺:“你居然还问他?!”
九方宸:“我这不想大致了解一下行情嘛。”
隋膺:“所以你屁股值多少钱?”
九方宸:“他问我五十两行不行。”
隋膺:“一次才五十两,我算算九千万两你得卖多少次,妈的,你得让人捅漏了!”
“捅漏了”这个词非常有灵性,直接让本来还在揪心的裴瑾疏一口气没上来,眼前黑了一下。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就看见裴瑾晞的脸别向另一侧,身体颤抖着。
裴瑾疏狐疑道:“哥,你在笑吗?”
裴瑾晞依然没看他:“没有……”
裴瑾疏:“……”
你当我瞎吗?
九方宸:“那时候旁边有看热闹的妖怪说,凭那个小哥的长相,如果去青楼能当花魁,到时候一群富豪会为他一掷千金。我一听,那我干脆真去当花魁好了,如果最后实在凑不到九千万两,那就把这些又傻又有钱的妖怪绑了,问他们家里要钱。”
“他怎么说的那么轻松,进青楼,卖艺,当花魁,绑架,说的跟喝口水没什么区别。”裴瑾疏震惊。
裴瑾晞斜他一眼:“这就是你的审美。”
裴瑾疏:“……”
程澈:“那师兄你筹齐钱了?”
九方宸:“当然了,不到一个月我就把钱凑齐了。他们那里的青楼有种给艺伎砸钱的方式叫点灯,点灯象征着荣耀,灯分九个等级,每个等级价钱不一样,最贵的那盏叫耀日灯,用人鱼油做燃料,一经点着明如太阳,百万黄金一盏,老鸨都说在我去之前她都没见过耀日灯亮。”
隋膺咂咂嘴:“啧,你小子还挺招人稀罕。”
九方宸:“那是,我最豪迈的客人是个金钱豹,可喜欢我了,有次连着给我点了七天不断的耀日灯,那条街七天没见黑夜。”
程澈:“哇,这么深情。”
九方宸有些遗憾:“可惜后来他不喜欢我了。”
程澈:“诶?为什么呀?”
九方宸:“我觉得他做的生意太赚钱了,我也想做,后来把他的商业都吞没了,他就不爱我了,啧,爱的真肤浅,我还没他的钱重要。”
隋膺:“……”
陆世:“……”
程澈点头:“真的好肤浅。”
隋膺:“你要是把在妖界赚的钱带回来,那咱九州云崖就富贵了啊!”
九方宸:“那边的东西过来带来的到底是富贵还是祸患还不一定呢。”
“想想你也挺忍辱负重的。”陆世感慨道。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没什么屈辱了。”九方宸倒是无所谓,“现在想想我也挺了不起的,至少还能跟你们吹一吹。”
“你先别吹了,那边的地瓜烤好了,你去拿。”隋膺用腿碰了碰九方宸。
九方宸自然不愿意,“你去啊!是你烤的你让我去拿。”
隋膺:“你在妖界青楼卖艺都不屈辱,给我拿个地瓜都不行了?”
“你好烦!”九方宸抱怨了一句,还是起身去篝火处刨地瓜了。
“他在妖界日子过得倒是挺滋润,亏我这八年那么……”隋膺欲出口的话一顿,继而气得“哼”了一声。
“师兄其实很不容易。”程澈轻声开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晚上不睡觉吗?他在妖界搅弄权钱,想杀他的妖太多,暗杀他的妖也很多,所以他不敢睡。回来一时半会改不掉这个习惯,所以晚上他总是睡不着。”
闻言隋膺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想象不到九方宸会有害怕这种情感,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永远斗志昂扬,永远胆大包天,永远舍生忘死,这样的人,也会也会紧张和害怕吗?
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陆世道:“与其说小宸怕死,他更怕把师叔一个人丢在妖界。”
正在这时,九方宸抱着红薯回来了。
“你的,你的,你的,我的。”
九方宸顺手把地瓜分了,刻意把最丑的那个给了隋膺,没想到隋膺并没有发作,只是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万药谷云杉林里有座山,山里有个什么映月泉,泉眼是正圆的,子时月亮会倒映在泉水正中央吗?明天晚上咱去呗。”
九方宸:“太远啦,看完月亮再回来,天都亮了,不用睡了。”
隋膺若无其事道:“不睡就不睡了呗。”
九方宸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
隋膺:“反正要是查寝被发现了,我就说是你逼我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