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壶酒是没人再动了。
饺子上来后，九方宸等人可以说是扎进了盘子里，埋头苦吃。
裴瑾晞不喜欢聒噪，可半天没人说话他觉得挺怪异的，于是说：“明天就要走了，你们今天还想再看看什么吗？”
陆世举起手：“我想去看看乾坤囊，这东西回去之后就不好买了。”
一盘饺子下肚的隋膺终于活了过来，一边从九方宸盘里抢饺子一边问他：“怎么想看那个，你的丢了？”
陆世摇摇头：“我看小澈也没个乾坤囊用，想给他买一个。”
闻言裴瑾晞一怔，想起那年雨夜的一兜梨子，后来他给程澈缝了个布袋子，程澈好像一直在用。
光顾着衣服去了，居然忘了程澈没乾坤囊用了！
啧，不对，应该在离开魔界前给程澈把那个乾坤囊赎回来的。
虽然那是九方宸送的，但对程澈意义匪浅，而且……他也既知道自己在程澈心里比那个乾坤囊重要，也不会计较。
有裴瑾晞在，九方宸不敢含着东西说话，狼吞虎咽把饺子咽下去，才问：“我之前给你那个呢？”
程澈：“在魔界典当了。”
没想到九方宸却说：“丢了正好。”
程澈：“咦？为什么？”
九方宸摸出一个乾坤囊放在他手上，笑道：“因为师兄本来就打算再送你一个。”
那是个靛青色底的锦囊，上面绣了一只小白狗，绣工细致入微，纤毫毕现，竟呈现出了毛绒绒的质感，简直像是趴在他手上一样。
仅仅是轻微地动了动那锦囊，随着面料的褶皱与舒展，小狗一会儿像乐呵呵吐舌头，一会儿又像凶巴巴皱鼻子，一会儿眼神又迷离了起来像是昏昏欲睡。
程澈惊叹道：“这居然是乾坤囊？也太好看了！师兄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乾坤囊？”
“哼哼。”九方宸得意的一笑，讲起他和这乾坤囊的故事。
乾坤囊是用空间石做的，要先提取空间之力，再将其织入锦囊中。
这工艺本来就是从妖界传过来的，是一种叫纺织娘的妖怪发明的。
和人界的蝈蝈不一样，妖界的纺织娘是会吐丝的妖怪，它们会吃掉空间石，吐出有空间之力的丝线，再用精湛的技术织成锦囊。
虽然乾坤囊别的妖怪也能做，但一是做不了这么好看，二是做出来的乾坤囊容纳空间不大。就像能放进一张船的乾坤囊，只有纺织娘能做，前世栾清雅的那一只，就是从妖界流落过来的。
乾坤囊的生产在妖界几乎被纺织娘垄断了，但这些妖怪只有这一种技能，所以他们虽然能赚钱，却很弱小，而且还不聪明，经常被骗走钱财。
甚至只要是个妖怪经过，都能从它们身上抢走点什么。
它们也没有办法，哭一场，再白手起家。就像努力藏松果的松鼠被其他动物端了松果窝，只能从头再来一样。
九方宸因为经常自海上来回，想要一个能装下船的乾坤囊，所以特意去找了纺织娘，结果正好碰上了它们被强盗洗劫。
看到那可怜的小虫子明明把自己的钱全部掏出来，却还是挨了两巴掌，九方宸火了。
敢在他眼前这般恃强凌弱，当然没好果子吃。
九方宸在纺织娘的眼里宛如天神下凡，这个好看的人类帮它们拿回了被抢的钱财，打跑了欺负它们坏妖怪，还给它们上药，还摸摸它们的脑袋……
哇！大好人啊！
纺织娘们感动得眼泪汪汪。
九方宸本来还以为乾坤囊会很贵，没想到纺织娘们非要送他一个。
他也不好白拿它们的东西，毕竟只是举手之劳，便拿了镜城的矿石送给它们。
纺织娘是金系妖怪，当然很喜欢那些金属性的石头，于是他们又送了九方宸一件很好看的衣服。
这时九方宸才发现它们居然还会做别的纺织品。
九方宸灵机一动，他按照记忆中好看的裙子样式画出了图，又跟纺织娘们比划了身高身材，纺织娘们很快按照他的描述做出了他要的裙子，甚至比他想象中好看得多。
那条裙子九方宸带给了镜城主，镜城主一见那裙子眼睛就闪闪发亮，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九方宸拿镜城的矿石去跟纺织娘们做生意。
九方宸一边拿镜城的矿石和纺织娘们换织品，一边给它们描绘镜城是怎样的，那些水晶铸成的房屋，遍地的矿石，还有宝石般的镜城主。
每次都把纺织娘们讲的一愣一愣的，最后顺水推舟，说服了纺织娘们举家搬迁，搬到了镜城。
九方宸说的也是实话，没有骗它们。
镜城的水晶房子很漂亮，金系矿石遍地，女主人晶莹剔透，很像它们喜欢的宝石。
最重要的是，镜城不像王都那般大妖遍地，都是小妖怪，没有妖随意欺负它们，抢它们的东西。小妖怪们友好地对待它们不说，还会给它们分享吃的玩的。
纺织娘们觉得来这里很幸福，也很快同意了九方宸让它们帮镜城做生意的主意。
由纺织娘做出乾坤囊，再由九方宸卖给贵族妖怪。
但九方宸卖东西的手段不一样，限时限定限购，每个季节卖不同的花色，卖完之后绝不再售。
还会出不同的套系，梅兰竹菊，花鸟鱼虫，风花雪月……
其实乾坤囊这东西有了一个，只要不丢几乎是可以用一辈子的，但九方宸这种卖东西的方法，让妖怪们对乾坤囊的购买欲望大增。
不光是做乾坤囊，衣服，床品，地毯，窗帘，玩具……九方宸还开发了很多纺织品，但统统不多卖，全部价高且限量。
可即使价格高昂，还是引得那些贵族妖怪争相抢购。
纺织娘们很高兴，它们不用每天不断做单一的乾坤囊，可以做很多新奇的玩意儿，劳动量也远没有以前。
甚至偶尔去趟皇都，妖怪们也比以前尊敬它们，毕竟它们的背后可是镜城主撑腰。
可以说九方宸改变了它们的命运，它们很喜欢九方宸。
在裴瑾疏醒来之后，他们也很喜欢裴瑾疏。
裴瑾疏教它们识妖文，还给它们将很多故事和道理，告诉它们碰到事情该怎么处理，不要再笨笨的被骗，真遇到处理不了的事，裴瑾疏就给它们出头。
纺织娘报答裴瑾疏的方式就是，给他做很多漂亮的衣服和好看的床单。
裴瑾疏在妖界的那两年，几乎没穿过重复的衣服。
九方宸离开前，把在妖界八年得到的最珍稀的东西都留给了镜城主，但也想带点礼物回去，于是让纺织娘帮着做了几个乾坤囊，各个都有能放下船的容量。
在走之前，这群小妖怪一拥而上，跑进他怀里一通哭泣。
它们是真的伤心，本来裴瑾疏走时就大哭一场，在裴瑾疏走后想起他来就会一起哭，现在九方宸也要走了，更是难过极了。
“好啦好啦，又不是不见面了，别哭了啊。”九方宸抱着这些小妖怪挨个哄。
可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是不舍。人妖有别，两界难开，若非意外，恐怕此生不会相见了。
但他终归还是要回家的。
九方宸讲完了纺织娘的故事，程澈陆世和隋膺听的入迷，筷子都不动了。
裴瑾晞看了一眼裴瑾疏，见他垂着眼，便说：“想你那群妖怪弟子了。”
裴瑾疏笑了笑，承认道：“想啊，它们可乖了，我给它们布置习字作业，每次交作业的时候就在我面前排好队，一个一个等着表扬，被表扬了就可以开心一整天。而且它们真的很用心，每天都在进步。”
裴瑾晞：“听着怪叫人喜欢的，啧，怎么我那儿竟是些变态好色之徒？！”
说起来他就有些郁闷，脑海里都是上门讨要程澈的女魔人和那个折腾自己的铎畔。
陆世：“原来乾坤囊是这么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纺织娘这种妖怪。”
说着，他拿着那只小狗锦囊把玩起来，惊奇道：“是透光的，但东西装进去一点看不出来诶。”
见陆世难得艳羡什么，九方宸笑着又拿出一个，“给师兄一个。”
“嗯？还有我的？”陆世惊喜地接了过来，
银底沧浪，浪中有鲲鹏展翅，浪在翻腾，几乎让人觉得能听到潮涌的声音。
陆世显然爱不释手，“谢谢你。”
“嗨，跟我还说这个。”九方宸嘿嘿一笑，低头接着吃饺子。
隋膺盯着九方宸半天，等到他吃第六个饺子，终于踹了他一脚，凭本事踹出了自己的乾坤囊。
看着那流火凤凰的锦囊，隋膺表示很满意。
九方宸不满地拍了拍自己被踹的小腿，偷偷看了一眼吃相优雅的裴瑾晞。
他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终于拿出最后一个乾坤囊，双手递了过去，“师伯，这个给你。”
裴瑾晞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己留着用吧，我有。”
眼见九方宸一脸碰壁的失落，裴瑾疏拿出自己的乾坤囊，对裴瑾晞说：“哥，你收下吧，这个跟我的是一对的，九方宸特意送给咱们两个的。”
裴瑾晞蹙起眉，“这哪是一对？颜色，图案，都不一样。”
不像给程澈他们的有特定的图案，九方宸递给他那只锦囊只有很漂亮高雅的花纹。
裴瑾疏拿过九方宸手上的乾坤囊，把两个拼在一起，笑道：“你再看看。”
裴瑾晞眯起眼，发现两个锦囊形成了和谐的过渡色，而那些漂亮却无序的花纹仅仅是转了个角度，便拼成了“棠棣同馨”四个字。
裴瑾晞顿了顿，终究拿起锦囊收进了怀里。
九方宸松了口气。
自己这也算是，讨好成功了吧？
虽然不是很顺利，但没关系，自己会像讨好丈母娘一样讨好师伯的！
九方宸下定了决心，炯炯有神地看着裴瑾晞。
裴瑾晞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一阵恶寒，他正想找找那让他不适的来源，裴瑾疏却在此时开口问几个弟子：“对了，宗主传信来让我们所有人都去万药谷，你们都知道了吧？”
九方宸的思绪已经到了宗主的来信上，眼里也不是把裴瑾晞当丈母娘对待的情谊，裴瑾晞环视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只能作罢了。
众人点点头，隋膺不解道：“不知道义父怎么想的，都说好了只让这次来寻宝的弟子们和他们的师尊去万药谷，我们尽快回去，别让宗门虚空太久，他这怎么忽然改注意了？”
九方宸：“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宗门空虚吗？”
隋膺：“龙首山那次之后，无尘界之行中断了两次，这次来的弟子长老众多，当然空虚。”
九方宸：“那人家缥缈仙宫和重霄仙羽楼怎么不空呢？”
隋膺：“废话，人家家大业大的。”
九方宸：“樱樱子，你好笨啊。原先的长老们一离开宗门就无人了，说明咱们现在的最大问题在青黄不接，后继无人，没有新的仙尊长老也没有新的天赋出众的弟子。”
九方宸说的情况隋膺当然知道，自从裴瑾疏和裴瑾晞失踪后，九州云崖招生人数锐减，一年不如一年。
他冷笑一声道：“都是虚情假意之辈，嘴上说什么龙首山之战多亏了弘璧仙尊琬琰仙尊，九州云崖牺牲良多，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也没见哪个主动来当客卿长老，哪个把自己家子弟送来的。”
陆世道：“堕神元神让整个修真界损失惨重，这时候强悍门派的底蕴就凸显出来了，万药谷损失最大，可那也是修真界的药学至尊，不可撼动，缥缈仙宫第一宗门的地位未变，重霄仙羽楼有岳羌华回来，他虽不管事，但谁都知道重霄仙羽楼背后有他坐镇。世人虽敬重感激师尊师叔的牺牲，世家大户不把子弟送往一个没有任何优势的门派也是人之常情。宗主这次就是要让人都看看，九州云崖今非昔比。”
九方宸：“哎呀，他那脑子听不明白这么复杂的，宗主的意思就是该显摆的时候就显摆，让咱们干他们。”
他话音刚落就被裴瑾疏拿筷子柄轻轻敲了敲脑袋。
“话别说这么糙！”裴瑾疏虽说在斥责，可脸上却带着笑，接着又对其他人说：“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总之，你们可争点气啊，宗主这次可是指着你们扬眉吐气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