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和裴瑾晞的守夜处在靠水边的领底线附近。

无尘界内环境奇特，他们驻扎的地方临近一处湖泊，可那湖泊又是咸水湖，湖里和海中的生态很像，甚至有不少海洋生物。

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裴瑾晞拿着木签烤了一串小芋头。

外皮已经焦脆，他手指一拨弄就撤下了芋头的外皮，伸手将木签横在程澈的眼前。

程澈向前探身一咬，裴瑾晞一撤手让他咬了个空。

程澈再向前再咬，裴瑾晞再撤。

程澈抬眼，见裴瑾晞面色不变，嘴角却扬着一丝得逞的得意。

程澈的眼神一动，又是一个向前，这次他猛地将人压在身下，嘴也自然而然的换了个目标。

裴瑾晞没有躲开，柔软的触感传来，短短几天，他们已然学会了如何亲吻彼此。

情到浓时的亲吻令两人难舍难分，呼吸也跟着急促。忽然程澈感觉身下的人一僵，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霎那间，他已经稳稳当当坐在了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畔响起了一声：“师伯，我和师尊来换你们。”

程澈立时背上发麻，他居然完全没感受到人过来，这要被发现了还了得。

裴瑾晞背身不动声色地轻拭了一下湿润的嘴唇，转过身道：“没事，今夜我俩守着。”

裴瑾疏：“你们去休息休息吧，就在帐篷门口那两张紧挨着的床铺。”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裴瑾晞听了这话没再坚持，老实说这几天他确实有点疲乏，还有程澈，他可比自己累多了。

这么想着，裴瑾晞站起身来，要带程澈离开。

此时，九方宸凑到篝火前，喜滋滋道：“有烤芋头诶！”

裴瑾晞流畅转身，拿起烤架上剩余的那串芋头，对程澈说了句：“走了。”

九方宸一愣，继而乐观道：“没事没事，反正有火，我可以自己烤。”

已经走出去的裴瑾晞似是不经意的一挥手，篝火灭了。

九方宸和裴瑾疏在那灭透了的柴火堆旁站了半晌，九方宸缓缓开口：“师尊，真到了私奔那天，我得第一时间跑，到时候我在山脚下等你。”

裴瑾晞绝对会第一时间杀了他的。

裴瑾疏张了张口，那句“不至于”实在说不出来第二次了。

不过，裴瑾晞和自己，如今还能制得住九方宸吗？

九方宸郁闷：“我就好奇了，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师伯喜欢我啊。”

“我也很好奇，”裴瑾疏轻声道：“你现在本事如何……”

话音未落，他骤然并指，切向九方宸的咽喉。

九方宸大吃一惊，根本想不到裴瑾疏会忽然出手，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反弓腰身躲过，直起身后叫嚷道：“师尊，这夜深人静良辰美景，何苦如此暴力？”

裴瑾疏没理会他的抱怨，反手向他面上一掌。

没成想这次九方宸居然不躲了，就生看着那手掌迎面击来，最终在他面前停住。

裴瑾疏意在试他身手，可见他拖拖拉拉不肯接招，蹙眉道：“你打是不打？”

见裴瑾疏有些不愉，九方宸忽然向前，在那白生生的掌心轻啜了一下。

裴瑾疏疾速收了手，可那温热的柔软已经印在了手掌上，钻进他的身体直奔心脏而去。

他竭力忽略掉心脏的悸动，轻喝道：“我跟你认真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言左右而顾其他？”

到底还是他的师尊，总不能以后什么事都让他耍赖敷衍过去。

九方宸向来行事大胆，杀伐果决，如果不清楚九方宸的真实水平，他很难判断九方宸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九方宸终于意识到裴瑾疏是认真的，知道躲不过去，便抱拳道：“请师尊赐教。”

说完，他足尖点地一跃而起，直上凌霄。

前世太上云崖建在云海之中，世人讨伐九方宸都是从下而来 ，所以他习惯于在对战之时居于高位。

他本打算以星雨箭掣肘裴瑾疏，将他限制在地面，可在看向下方的人时，他想起当初挽弓拉箭对准裴瑾疏的样子，心下悚然一惊。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下方湖中拔起六股剑气，那剑气扭转成的水柱穷追不舍。

空明剑法第四式，牢笼。

这一招远比教他时要气势汹汹，九方宸选择踏空而上，却似乎反而将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在水声中，九方宸敏锐地听见了很细微的铃响。

“青辞！”

电光火石间，一条水柱破开间隙，银白色地光芒如奔雷惊至，撞击在金色金色蝴蝶凝聚而成的盾上。

那是回雪化作的长矛，一击之后化作了满天飞刃，朝九方宸席卷而去。

九方宸化神武为剑，卷起罡风，风中的水汽和气流限制了飞刃的动作，接着他旋剑而挥，一道剑气圆弧破空而出，轰然一声，斩断了那六道水柱。

空明剑法第六式，流转。

回雪化为原形，落到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上。

九方宸却没有继续动作，而是回过头，一脸可怜道：“师尊，你下手好狠啊。”

裴瑾疏用回雪轻轻敲着自己的手掌，“你这不是应对自如吗？”

“什么啊。”九方宸叹息一声，抬头向上空看去，天穹之上，结界的华光隐藏在夜幕之中，“我都动不了啦，胳膊沉，腿也沉，头更沉。”

用水柱把自己控制住，再避开他的视线在空中倒置结界，他的师尊果然是好本事。

裴瑾疏笑说：“嘴倒是不沉，我把结界开的那么高，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倒开的结界是笼罩下来的，威力最强的部分反而是在天上，到九方宸这里的限制其实已经很弱了。

但只要一点点迟缓，就足以给裴瑾疏莫大的优势。

九方宸：“不过我都没想到还能这么开结界，学到新东西了。”

裴瑾疏：“空明剑法本就是在亲族相互切磋之间不断学习精进的，就像我们这样。”

“你错了师尊……”九方宸看向他，忽然向后倒去。

他撤了所有法力，在结界作用下，他短暂地缓落，可当超过结界控制的范围后，他的身体急坠向下。

眼见接近水面九方宸都没有动作的意思，裴瑾疏很清楚，他是逼着自己去救他。

在九方宸落水前的一瞬，终究被裴瑾疏一把捞住了。

九方宸顺势搂上了他脖子，笑眯眯道：“你错了师尊，我们这是情趣。”

裴瑾疏眉眼压低，声音有些冷：“你能不能认真点。”

时隔多年，裴瑾疏终于找到了一点当年教九方宸时的恼火。

“冤枉啊师尊。兵不厌诈，难道不是对决的一环吗？”

话到此处，裴瑾疏蓦然发现，一些细密的水线不知何时缭绕在他的身边，在他发觉的一瞬，那些如同丝线般的水流紧紧锁住了他的身体。

见裴瑾疏露出震惊之色，九方宸悠悠道：“你把牢笼做的那么大，我也可以做的很小呀。”

裴瑾疏点点头：“受教了。”

九方宸：“嗯？”

那疑惑的声音还未消散，他的脚忽然被捆绑住，接着整个人从裴瑾疏怀中倒吊而起，细细的水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绑了个结实。

他刚刚被裴瑾疏抱在怀里，看不见自己的脚，竟是又被算计了一把。

九方宸被吊着荡来荡去，苦笑道：“师尊你可真是聪明，学得够快啊。”

裴瑾疏挣开束缚，踩着水面，朝九方宸走来，“我说了，是学习精进。”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可你怎么一点不长进，竟让我接连利用你的视线盲区两次，让我失望。”

“师尊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可要认真喽。”说罢，九方宸周身水花爆裂，他凌空翻身，后退了三丈。

那水流牢笼越是精细，威力也越小，裴瑾疏知道困不住九方宸。他的眸子里倒映着如雀羽盛放般的水花，对面九方宸背后巨浪层叠而起。

空明剑法的最后一式，踏浪。九方宸用这招的气势远比当年在披霞峰上初学时强悍得多。

裴瑾疏看着那铺天盖地的气浪，忽然似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竟没管前方轰轰烈烈的攻击，而是迅疾转身，朝身旁挥出一拳。

明明是虚空一拳，可他的拳头却接触到了东西，空间泛起了涟漪，一只手出现，正抓着他的拳头，继而出现的就是一脸惊讶的九方宸，那原本声势浩大的巨浪和携浪而来的人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趁九方宸愣神之际，裴瑾疏翻转手掌，拉住他的手腕。

九方宸想要反抗，可那力道缠绵，竟是挣脱不了，被裴瑾疏朝着岸上抡了出去。

他掠过劲草，手掌撑地翻了个身，落于地面。

与此同时裴瑾疏也落至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但那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好厉害的幻术。”

幻术听起来可怕，但实际上很难实施。

幻境的识别和破除是每个门派的必修课，当然也会顺带着教授幻境的布控，那课堂上的漏洞可真是五花八门。

有人的幻境里没有声音，有人做不出和幻化的环境相匹配的温度，有人模仿不了活灵活现的生物……总之，一个完美的幻境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制造出来。

而且所谓幻像，重在一个让人深信不疑，一旦人心有疑虑，就有破除幻术的可能。

以幻术见长的修士，一般会像设置陷阱一样，提前将幻境布好再请君入瓮。若是交手之际再使用幻术，那许多人都会对变化有所察觉。

九方宸这个幻术用得精妙绝伦，裴瑾疏虽然看破了，但全然不知他是在什么时候使用的。

裴瑾疏：“你是怎么做到不知不觉用了幻术的？”

九方宸：“依托空明剑法啦，水系剑法本就能凝结水汽，扰乱视线影响体感，都是很正常的事。我会在打斗中刻意使用一些水雾作为干扰，让对手先入为主这些干扰是水系法术带来的，再将幻境融入其中，这样只要幻境不离谱，一般人看不透的。这一招我叫它浮生若梦，半真半假，如梦似幻，好听吗？”

裴瑾疏点点头，“好听，是长本事了。”

九方宸颇为骄傲道：“师尊，我用这招，可从未失手过。”

裴瑾疏看着他得意地样子，活像个骄傲又狡黠的小狐狸。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圣人千虑，必有一失，不能大意。浮生若梦确实厉害，但你并非不会失手，就像这样……”说着，裴瑾疏勾起唇角，伸手向后抓去，他背后明明空无一物，却实打实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

“诶？”耳畔传来惊呼声，裴瑾疏将人向前拉，他的后背贴上温暖的胸膛，眼前的人却瞬间消失了。

裴瑾疏转过头，看着身后目瞪口呆的九方宸，凤眸中闪过一丝顽皮。

“抓到你了。”他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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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九方宸满地打滚。

裴瑾疏重新点起篝火，好笑地看着九方宸孩子般的举动。

“你自己想。”

“就是想不明白啊。”九方宸坐了起来，托着腮，“有风动，有生灵，我的幻像有温度也有呼吸，万无一失，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想不明白就接着想吧。”裴瑾疏将搜罗来芋头放在烤架上。

九方宸：“师尊你可不能这样！为师者，那不就得传道受业解惑吗？你要是不告诉我，将来我要是在外人面前被识破了，被反噬重伤，他们把我关起来，不给我饭吃，打我骂我，把我卖进青楼接客，然后被像乔夫人那样的人看上买走……”

“好了好了。”明知九方宸在胡诌八扯，可裴瑾疏不由自主跟着想象起了那场景，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他想了想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

九方宸：“不过什么？”

“这浮生若梦，你教教我。”他虽识破了九方宸的幻术，但还是讶异于那幻术竟能如此巧妙的展开，着实感兴趣。

“成交！”九方宸一骨碌窜到裴瑾疏身前，趴在他的膝盖上，满脸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快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看着九方宸孩子般期待的神情，裴瑾疏眼中不自觉漾起温柔，他轻笑道：“因为我了解你。”

九方宸一怔，不知是失神于裴瑾疏的神情，还是那句话。

“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