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与葛文胤一路回到帅府,他对葛文胤道:“如今二十万敌军集结在此,若城门攻破,我方必然不占优势。”
“与之有何妙计?”葛文胤见他不似特别慌张,想必已有打算,果然,前者接着道:“如今绥平聿洮富嘉三地兵力加起来足有十二三万,若能让他们同下战场,应能击退敌军。”
葛文胤有些迟疑,“可是与之不是说,祝广进他们早就要除掉我们么?他们肯定巴不得我们遇险...”
“的确如此,所以必须要有他们不得不下场的理由。”陈昌踱步行至上首,坐在太师椅上,抬手示意葛文胤坐在自己身侧。
待人走近坐下,陈昌摩挲着座椅扶手,沉吟道:“不论此次朝廷派兵是否与巴哈有关,我既然是打击对象,他赭袖军自然也在其列。只要让敌军以为我们两方结盟,坚守住城门,让敌军将一肚子气撒到赭袖军身上便好。”
葛文胤还是云里雾里的,“那如何能让敌军按照预想的行动呢?”
“两个字,拖与诈...”陈昌让其附耳过来,才轻声解释一番,葛文胤听得频频点头。
“好了,此事暂时不宜太多人知道,文胤你若有拿不准的地方,不妨找刘巍商量一二。现在,我们都应守在外城,稳定军心才是正事。”
徐欢方面也有斥候回报渚州的战况,又言在一处江面发现了十三艘船只,上有长阳的战旗,“将军,你说他们放这么多船是要干啥呢?”
“你没走近去瞧瞧?”徐欢不满,斥候连忙解释:“对方也有人守着,大概有近百人。”
既然守着,那的确是没法走近细瞧,徐欢摆摆手让他先出去,正打算和刘五好好商量下后面的安排,又听守城的禀报有人前来投效。
“付都尉正在盘问他们,一共有千来人,将军可要过去看看?”
此时来投效的能是什么人,不会是陈昌派来的探子内应吧?徐欢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本欲直接让人传话驱赶,沉吟片刻又说自己亲去瞧瞧究竟。
他骑马到城门的时候,付春已把周武一众详细问了一遍,此时见他来便径自汇报,“将军,他们是从长阳过来的,说长阳被朝廷的二十万官兵攻破,陈昌明知敌军还要来,却只留他们三千人守城,他们投了降便打算前来投效我们。”
一听长阳来的,徐欢的太阳穴便突突,不知这是不是陈昌故意为之。
“徐将军?”付春见他一个劲儿沉默,只能再次出声提醒,徐欢示意他先安静,绞尽脑汁琢磨了片刻,才下令,“你丢些干粮武器给他们,让他们拿出诚意再来投效,去把渚州附近江面上的船只都抢了再来。”
正好可以把那些船只一探究竟,如果这些人是陈昌派来的,那他们可能不会抢船,如此一来,自己自然可以不接受他们的投效。若他们并非陈昌指派,抢了船来,自己也可以再找个借口打发他们,还白得十几艘船,徐欢对自己这个决定很是满意。
付春依言照做,又上了城楼转述给周武一众,末了见他们似有犹豫,便贴心地补了一句,“若你们不同意也没事儿,我们还是给你们一些干粮,你们便赶路走吧。”
这话倒是说得挺客气,周武思索一瞬,率先应下,付春便命人开门传递干粮武器,又让斥候说清楚船只停放位置。
达亚尔虽然做了两百多个可以投射的羊皮炸药袋子,但是却没有猛火油,也没有现成的引线,博多尔便提议让人回嘉郢传信,让他们送来,“没有猛火油便用其他油代替,或者蜡烛融化放在布条上也行。”
“那便照你说的吧。”达亚尔无可无不可,挥挥手让他去办,看城楼没人,便命令大军前推,再用火炮攻轰炸城门。
楚宜一众还剩下三百多人,他们大多数已经游到城门那一侧了,达亚尔见状,便重新下令,让人架上木板桥越过护城河,由骑兵架着云梯从城墙突进。
听见外面动静,杨晟命人运来烧开的金汁悄悄搬上城楼,等敌人开始爬墙便兜头泼下去。
“啊——”
滚烫的金汁浇在身上,虽有铠甲抵挡大部分伤害,但还是有顾不到的位置被烫伤,再加上难闻气味,让一众爬墙的骑兵怒不可遏。
“长枪拿来!弓箭手上来!”杨晟举着盾牌抵挡下方射来的箭矢,一面命令其他人上城楼阻拦敌军突进。
等长枪找来,两两合作,一人举盾牌,一人用力戳刺敌军,再加上继续泼洒的金汁,让第一批爬墙的骑兵铩羽而归。
“抽梯子,快!”
杨晟当机立断,抓住梯子的最上一截,命人将云梯抽到了城墙上,“匍匐退后,拿衣服和猛火油过来,缠住梯子中间,点燃了大力丢给敌军。”
其他人都自觉听从他的指挥,达亚尔恨得咬牙切齿,再次命令火炮攻击,“让对面的人用木头撞击城墙,每五次便躲开,换火炮上!”
仗着火炮火铳不能轰上城楼,杨晟一众根本不撤退,伺机便攻击下方撞击城门的敌军,待梯子上缠住衣服,撒上猛火油,杨晟下令点燃,用四个人抬着往炮车那儿扔。
对战双方都没能更进一步,一直僵持到火炮更换第二箱弹药时,城门还未破,达亚尔的火气再难抑制,命令第二批骑兵突进,但他命令是命令了,其他人却未必接受命令。
“你们要违抗命令不成?”达亚尔双眼冒火,骑兵中有一人上前一步,负责沟通,“都尉,如今爬墙也没有梯子了,还怎么突进呀?倒不如伐树筑高台,由火铳军与弓箭手共同配合击杀城楼反军,下方步兵再伺机撞击城门。”
他倒不是只单纯违抗指令,起码还给了个切实可行的建议,达亚尔也担心自己如果太严厉会让这支东拼西凑的队伍散伙,只能点头同意了此人的提议,再次命令众人后退准备筑高台。
看到他们再次退兵,杨晟等人也都坐下休息,杨兆不放心弟弟,不顾伤势,非要前来守着,他们如今两兄弟相依为命,陈昌一众也不好说什么。
范大力还没上场,这会儿便请示陈昌,“大帅,不如我带人从东门出去,烧毁嘉郢的粮草?”
渚州城门未经更改,一共三处,他们所处的北门护城河宽最小,亦连通主路,其余两处东西城门河宽五十多米,对岸亦是群山,适合走水路。
“如今船只被迁到二里地外,你如何能带人出去呢?”
“游水亦能通过,我不带太多人,懂水性的千来人便够了。”
陈昌否决了,“只烧嘉郢一处,其余两地亦能快速补给,对敌人没有根本伤害。”
已临近巳时,天空依旧阴沉,看样子会下雨,如果真能下雨,倒是可以暂时拖住敌军动作。
广陇距此数百里,天空还是一碧如洗,贺跃尘指挥组与组的对抗,不时指出每组存在的问题,加以纠正。
“朱思,你让大家穿上盔甲再对抗两个回合,看能不能照常适应。”贺跃尘轻声对朱思说,毕竟盔甲还是很沉重,穿与不穿的区别明显,为避免到战场上不能灵活适应,还是趁现在战前先练起来吧。
将此事交给朱思,贺跃尘便找到赵有才那边,昨日他下单的三棱刺已经完工,他拿起来到无人的地方试了试,挺顺手。
“东家,是要再磨锋利一些吗?”见他找了磨刀石出来,其他人便问,贺跃尘点头,“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来。”
将三棱刺打磨得更加锋利,贺跃尘又让其他帮工的人制作外鞘,“木质的便好,我还得再做些木头盔,先用泥取模...”
时间紧张,一个上午贺跃尘连口水都未饮,早已口干舌燥。另外十个人见状便都催他去休息,“我们来便够了,东家赶快去歇歇,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那你们谁去衙门把我的茶杯拿来,倒杯温开水给我吧。”手上动作没停,贺跃尘心知此时不是休息的时候。
闻言,其他人也不再勉强,牛明跑去给他接水去了。石南那边,罗二一众已有两千余人,虽有大姜李吉共同操练他们,但他们心里更期盼贺跃尘亲去。
李吉亦知他们想法,连忙声明,“明日大部队全部集中在石南,东家亦会亲自检验你等,希望大家今日努力操练,明日别在同袍面前丢脸,也让东家夸上一句嘛!”
这倒是,罗二立刻提醒大家专心训练,他们全情投入,李吉和大姜的工作便更好展开。
而石北方面,塔拉亦当了半个领队,教三百骑兵一些马上的技术,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攻城战做足了准备。
达亚尔一众历时三刻多钟已经筑起了十米高台,与渚州城楼相当,台上可以让四个人自由活动。杨晟见他们将高台搬着靠近,立刻命弓箭手再次投射点燃的羊皮袋子。
“——嘭——”
燃烧的火药冲击着羊皮袋子,令其四分五裂,无奈敌军用盾牌抵挡了大部分的伤害,换下去两人又有新的人替补,丝毫不影响高台的前进速度。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杨晟干脆自己抢过一把大弓,架起三支箭矢,命人在箭头缠绕浸油的布条,依次点燃,瞄准高台上端发射。
“将军,木头都是湿的,这样没法点燃啊。”看着箭都射入了高台之中却又渐渐熄灭,众人都无可奈何。
“杨晟,你们下来吧。”范大力见他们束手无策,赶紧劝说。
见他发话,陈昌亦不曾阻止,杨兆也跟着劝弟弟快下来,杨晟不忍兄长担心,选择听从,领着众人又下了城楼。
内城突然跑出一人,众人回头一看,竟是燕儿,后者怀里还抱着个稻草人,她不顾其他将领在场,径自把杨兆拉到一边,悄声讲明自己的想法,“杨大哥,我已经和府上的人扎了好多稻草人,给它们穿上你们的衣服放在垛口附近,迷惑敌人行不行?最好把他们的弓箭火铳都用到没东西能射。”
稻草人都是只有上半截的,放上去可以当作是跪或蹲在地上,杨兆觉得也许可行,反正试试也不耽误什么,便做主叫燕儿再回去一趟,让人把所有的稻草人都拿来。
杨晟立刻会意,跟着给稻草人套上衣服头盔,上了城楼匍匐在地,待其他稻草人都运来套好外衣,便将其一个个放在垛口旁边,只露一点肩膀和头盔让敌军误以为这里有人。
做完这些,博多尔一行四人也爬上了高台,张坤突然道:“这样估计难以长久迷惑敌人,还是要有人上去时不时射几箭回击才行,我带两个人上去吧。”
将人拦住,杨晟笑道:“你的箭术不行,还是我带大山上去,你们谁给我找两面铜镜来。”
说罢,他用力掰下马车的一扇挡板,背着弓箭箭筒,带着大山再次上了城楼,见他如此,刘巍竟难得有些钦佩。
不待他多想,又有人一身水的回来报信,不过对方算是知道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只单独叫了刘巍入内城。两人一路走到僻静处,来人才低声道明,“周武校尉突然带人抢咱们的船,都打起来了。”
“为何?”刘巍脸色一变,前者有些不能肯定,“好像是说赭袖军要他们抢了船再去投效,否则不收他们。”
刘巍的心顿时突突直跳,又问船抢走了没有,来人回来已经花了一刻多钟,也不确定这一刻钟有没有分出个结果。刘巍立马要出去找陈昌,后者却已然打马寻来,刘巍不敢隐瞒,言简意赅地转述了一遍。
哪知,陈昌闻言竟轻笑一声,命来人折返通知其他人不必阻拦,“他们人多,我们此刻亦不便出城营救,让咱们自己人先保重自身,船抢了便抢了吧。”
虽不解其意,但刘巍亦附和,催人赶紧再回去通知。陈昌命刘巍带人将内城停放的两艘小船搬到东门外,“速去。”
吩咐了刘巍,陈昌再次回到外城,喊葛文胤带一千人到东门集结,后者不敢轻慢,立刻照做。陈昌亦陪同,一行人到了东门,城门已开,小船亦推下了水。陈昌让葛文胤附耳过来,轻声交代:“你们十人一艘船,若要运马,则三个人两匹马,到了对面再让一人回来,直至所有人到河对面。过去之后先假意往绥平方向走,待走出十里地便绕道去回龙。”
“好!”葛文胤立马应声,快速安排人划船过河。
一千人用两艘小船接力过河,怎么也要来回个百十趟,若说第一二三趟别人发现不了,那后面这么多趟,肯定逃不过达亚尔一众的视线。
“他们在干什么?想从东边逃跑不成?用这么小的两艘船?”达亚尔眉心一拧,十分不解。
站在高台上攻击城楼的博多尔亦将葛文胤一众乘船的过程看了个一清二楚,一时也有些分心,而杨晟要来了铜镜,便倒卧在地上,将大弓套在垛口上,用镜子确认高台上的敌军位置后再反向拉弦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