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楚和孙骞已经等在风雨楼雅间，薛怀峥一进来就问道：“陈三的底细查得如何？”
林楚楚给了孙骞一个眼神，孙骞将暗探的来信交给薛怀峥，“公子请看。”
薛怀峥接过信纸一目十行的看完，眼露惊喜，“陈三居然在南夷还有妻子，他们如今在何处？”
孙骞回答，“暗探已经护送他们在来长安的路上，快马加鞭的话，想必三日内便能到。”
“好！如今陈三有把柄在手，我就不信他不招供！”
薛怀峥激动地握紧楚楚的双手，“楚楚，这次多谢你了！”
孙骞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眼皮一跳。
林楚楚也展开笑颜，“走吧，该去地牢问候问候陈三了！”
薛怀峥和林楚楚并肩来到地牢。
孙章将风雨楼和薛怀峥的刑罚都用了一遍，陈三还是不招，林楚楚便下令将陈三关进大牢，如今已有八日。
八日未见，陈三像是变了个人，全身上下没块好肉，衣衫上全是斑驳的血迹。他无力的躺在牢中的枯草之上，如果不是还有均匀的呼吸声，薛怀峥和林楚楚都以为他是个死人。
林楚楚叫来孙章，抬抬下巴直指陈三，“他怎么样了？”
孙章知道林楚楚在想什么，“小姐放心，他性命无碍，这几日一直让大夫来给他看诊。”
不会让他死，但也不会让他好得那么快。
林楚楚颔首，“将他带出来吧。”
孙章叫来两个人，将陈三抬出来绑在十字柱上。
见陈三还未醒，孙章将一桶带着冰碴儿的冷水泼在陈三身上。
陈三被冻得一个激灵，慢慢转醒，看见薛怀峥和林楚楚坐在他的身前，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明显的笑意，“让你们失望了吧，我说过，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薛怀峥给林楚楚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她的面前，然后对陈三说：“你确实是条汉子。”接着他话音一转，“就是不知道，你妻儿的嘴，是不是也跟你一般硬……”
陈三脸上的笑容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等他们来了你就知道了。”
陈三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维持不住，“你这话何意？”
薛怀峥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悠然的喝上一口，“陈三，你来长安这么多年，难道忘了你在南夷还有妻儿吗？”他脸上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对啊，你不是每年都要寄一笔银钱回去给你妻儿吗？”
他放下茶杯，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我们不过是担心你在长安太过孤单，所以请你的妻儿一同前来给你作伴罢了……”
陈三双手紧握成拳，已经被拔掉指甲的十指因为用力再次沁出鲜血来，他用力想从柱子上挣脱下来，却半点动弹不得，只能冲着薛怀峥怒目而视，“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放过我的妻儿！”
陈三牙都要咬碎了，他的云娘、默儿，他们是无辜的。
薛怀峥脸上的笑容顿失，眼中嘲讽之意溢于言表，“你跟沈家勾结，追杀那对母女时，有没有想过她们也是别人的妻儿？”
“不过，我也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这些年你是怎么跟沈家勾结、这次南夷之战沈家是否参与其中，我便放过你的妻儿，如何？”
陈三的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只要说了，他就能放过云娘、默儿吗？陈三的心中有些动摇。
可一想到沈大人的手腕，他动摇的心再次坚定起来，就算这次这男人放过了云娘、默儿，可沈大人要是知道他背叛，沈大人也不会放过他的妻儿的。
薛怀峥见陈三低着头不说话，眼神越发冰冷。
“看来，你是不想做这笔交易了？”
“既然如此，楚楚，咱们走吧。”薛怀峥拉过林楚楚的手，“让他的妻儿来跟他作伴便是，能一家人一起入黄泉，想来也是件幸事……”
林楚楚被薛怀峥带着就要出地牢去，走到门口时，听见后面传来陈三暗哑的声音，“等等。”
薛怀峥和林楚楚的脚步顿住，薛怀峥嘴角一勾，转过身时翘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怎么，改变主意了？”
陈三盯着薛怀峥，“如果我说了，你们真的能保证我妻儿的安全吗？”
薛怀峥和林楚楚对视一眼，林楚楚说道：“这是自然。”
“还没有人敢从风雨楼劫人。”
陈三闭了闭眼，下定决心，“好，我说。”
“多年前，我被南夷派往长安当暗探，给南夷传递长安的消息，偶尔也出出任务。当年长安运往南夷的玄铁兵器，便是我一路护送的。我一直隐藏在西巷赌场之中，多年无人发现。有一次，我们首领无意中说漏嘴，晟朝官场有我们的人，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是谁。直到四年前，南夷在长安的暗桩被发现，我也被抓入大牢，就在即将被处死的时候，是沈大人救了我……”
薛怀峥和林楚楚对望一眼，果然是他！
“沈大人用死囚替下我，将我带在身边，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沈大人就是首领说的'我们的人'。沈大人和首领的来往，甚至比我来长安还早。”
薛怀峥瞳孔一震，沈烈跟南夷居然那么早就有了往来，那这些年他到底跟南夷传了多少消息？
“我在沈大人身边的这几年，一直在帮他处理些腌臢事，久而久之，也知道些内情。多年前的南夷之战，薛清扬将南夷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南夷就以重金贿赂沈大人，让他在朝堂中主和，不要让晟朝再次出兵攻打南夷，给了南夷多年修生养息的时机。后来，沈大人又给南夷在长安置了一处铁铺，专门用来铸造南夷需要的兵器……”
陈三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包括这次的南夷之战，也有沈家的手笔。”
听到这里，薛怀峥双手紧紧握成拳，眼神冰冷。果然，这次南夷之战跟沈家脱不了干系！
“沈家到底做了什么？”薛怀峥冷冷问道。
“沈家跟南夷合谋，杀了薛清扬！”
陈三话音一出，薛怀峥和林楚楚皆是瞳孔一震。
什么？
原来真的是沈家！
是沈家的人杀了他爹/薛大将军？
沈家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林楚楚这才恍悟，所以战前风雨楼截获到的南夷书信，是寄给沈大人的！
薛怀峥一拳打在墙上，手指关节被打破，溢出鲜血，但薛怀峥完全没察觉到，他死死地盯着陈三，两眼血红，额头青筋暴起，“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陈三木着一张脸，“自从四年前南夷被薛清扬赶出荆州后，一直和晟朝对峙。南夷想卷土重来、一血前耻，但只要有薛清扬在荆州，南夷获胜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南夷跟沈家合谋，策划了这次南夷之战，为的就是在战场上杀掉薛清扬，将荆州据为己有。”
“战争开始时，薛清扬带领的荆州军将南夷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南夷险些兵败垂成。这时，沈大人的儿子、在荆州军中担任监事的沈毓，将荆州军的下步作战军机泄露给南夷。南夷事先有了防备，荆州军在这场战中死伤惨重。沈家在计划之初收买了一个荆州军的士兵，让他趁薛清扬不备，在战场刺杀了他……”
是荆州军的士兵刺杀了薛大将军吗？
林楚楚不解，“可是，那日送战报的士兵，明明说他亲眼所见薛大将军死在南夷人刀下，薛大将军的副将也证实薛大将军死于南夷人之手。”
也正因如此，在孙章救下那对母女之前，他们根本没有怀疑过薛大将军真正的死因，皆认为他是为国捐躯。
陈三：“这一切都是沈家玩的把戏。在战场上，沈家让那个被收买的士兵跟在薛清扬身边。沈家知道如果士兵有危险，以薛清扬的性格，他不会见死不救。于是那个士兵便趁薛清扬救他之时，以自己的性命为引，拖住薛清扬，让让南夷人趁机杀了薛清扬。”
“沈家和南夷人的计谋成功了，薛清扬死在战场，但是南夷依然没能攻下荆州，荆州军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烈，守住了荆州，南夷只能再次退出晟朝疆界……”
林楚楚：“所以，那个被沈家收买的荆州军士兵就是张成？所以，沈家才下令让你带着沈家死士杀掉他的家眷斩草除根？”
陈三沉默了会，回答，“是。”
薛怀峥和林楚楚听到这场南夷之战背后的真相后久久未曾发言。
荒唐！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家怎敢如此？
他们竟为了一己私利，通敌卖国，杀害大将军，置荆州百姓于不顾，置晟朝将士于不顾！
他们怎敢？
薛清扬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从掌缝溢出，滴落在地上。
他低哑着声音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有。沈大人的书房，有一暗格，里面装着他跟南夷多年往来的书信。”
“写认罪书吧，把你知道的，今天说的，一五一十都写下来。”
说完，薛怀峥转身离开了地牢。
*
薛怀峥脚步飞快，等林楚楚跟上来时，他已经不见踪影。
林楚楚心中担心，嘴里一边嘟囔着“去哪儿了”，一边在风雨楼四处张望薛怀峥的身影，不经意瞥见屋顶上有个人影，定睛一看，不是薛怀峥还能是谁？
林楚楚心中叹了口气，谁遇上这种事心里能好受，那可是自己的父亲啊！
想到薛怀峥手上的伤口，林楚楚回房拿了些伤药，一个纵跃飞身到了薛怀峥身边。
薛怀峥坐在屋檐上，眼睛看向繁华的东市，神色恍惚。
他一直以为他爹是战死疆场、为国捐躯，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可今天才知，他爹竟是被奸人所害！
他真是愚蠢！
如若不是楚楚查到沈家的消息，说不定他现在还蒙在鼓里，还躲在碧霄院里醉生梦死。
沈家！
他不会放过沈家！
他一定要让沈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薛怀峥带着水光的眼中闪过一阵坚定。
身旁一只素手牵过他紧握成拳的右手，薛怀峥愣了下，才发现林楚楚坐在他的身边。
林楚楚垂首低眉，将薛怀峥握紧的手掌掰开，见他手指关节和手心都血迹斑斑，一边心疼得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一边拿过伤药给他处理伤口，又用干净的白纱布包扎好。
林楚楚伸出手掌，“那只手。”
薛怀峥乖乖地将另外一只手放在林楚楚的掌心，林楚楚熟练的上药包扎，很快薛怀峥的两只手都缠上了纱布，林楚楚满意的说了声，“好啦！”
薛怀峥轻声说：“楚楚，多谢。”
多谢你将我从醉生梦死中叫醒，多谢你告知我爹或许另有死因，多谢你，陪在我身边。
薛怀峥想将已经包扎好的手收回，却被林楚楚攥住，他低头看去，正好与林楚楚的视线相对。
林楚楚握紧薛怀峥的手，脸上极为认真，眼中全是温柔，她笑着对薛怀峥说：“薛怀峥，别害怕，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薛怀峥静静地看了林楚楚半晌，伸出手将林楚楚一把揽入怀中，下巴靠在林楚楚的头上，双眼紧闭。
林楚楚身子被紧紧抱住，有些不知所措，刚想推开薛怀峥，却被薛怀峥抱得更紧，耳边传来薛怀峥低沉的嗓音，“别动，让我抱会儿。”
就一会儿就好。
林楚楚挣脱的动作止住，她犹豫了下，抬起手放在薛怀峥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上下安抚着他，她的头靠在薛怀峥的胸前，听着他胸口的砰砰的、有力的心跳声，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她心中莫名慌乱，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脑中一转，说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薛怀峥睁开眼，眼神逐渐清明，“去沈府，取沈烈和南夷来往的书信。”
他要让沈家为他爹、为南夷之战中牺牲的将士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