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宁掸平整床铺，缎面的被褥上有一个烧破的大洞，附近一圈还有烧焦的深棕色。

“啊我知道了！”

魏萱萱指着炭盆，“有人换了柳仲恺他们的炭，用了有杂质的劣质炭。又把盆挪近床铺，等晚上炭火爆开，蹦到了床上，所以把柳仲恺他们腿给烧了！”

“光是这样不够。”

洛川宁拾起观音像，却没想到这玩意竟比他想象中要重得多，单手居然拿不起来。

他将观音像放在床上，发出一声重响，“这是什么材质……”

魏萱萱蹲在床前，用手指敲击观音像，“感觉像大理石。”

她说完，转过头看洛川宁，恰好洛川宁也转过头看她。

见她看过来，洛川宁挑眉，“想到了？”

魏萱萱兴奋道：“这雕像这么重，柳仲恺他们右手骨折就是被这玩意砸的！”

她转念一想，“不过，他是怎么成为倒霉蛋，既被炭火烫又被雕像砸最后还脑袋悬梁啊？”

洛川宁正检查床头，头也不回说：“你应该问，凶手是怎么做到让他们同时成为一模一样的倒霉蛋？”

“难道是有机关？”

“倒也不用机关。”洛川宁反手拍了拍床头的博古架，木板随着他的拍打开始颤动，“等他们在熟睡中被炭火烧醒，动静大一点，足够把雕像震下来了。”

“唉～果然是第一层，线索都是现成的。”

“都只是推测，还没有证实，万一错了呢？”

“我信你！”魏萱萱放松下来，叉起腰，“我觉得比咱们第一关容易多了，到现在也没人违规出事……”

“啊！——”

不远处传来尖叫声，好像就是中午来搭讪的女生。

魏萱萱啪一声拍在自己嘴巴上，面如死灰。

该死的乌鸦嘴。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洛川宁安抚她，“走吧，去看看。”

他们循声而去，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监生在看热闹。

正中央是中午在食堂见过的十人小团体。

尖叫的女生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望向前方。

魏萱萱朝前走了几步，被洛川宁抬手拦下。

她小心翼翼问：“怎么……很严重吗？”

“晚上不想做噩梦的话，最好别看。”

魏萱萱背过身，又抵不住好奇，歪头问：“语言描述一下？”

“语言描述……”洛川宁顿了下，“就是一名玩家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洞，一把剑插在胸口。”

“洛哥你，怎么不带一点停顿。”魏萱萱瞪大了眼，“他是被谁捅的啊？”

“不知道。”

“可是祭酒和舍监也没说有什么不能触犯的规则，他怎么会突然被杀？”

魏萱萱打了个哆嗦，“我们刚刚破解了柳仲恺他们自缢的真相，该不会也被……”

她的手横放在自己喉咙上，“喀——”

洛川宁示意她去旁边转角的廊下等，“自己别吓自己。我去看看情况，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嗯，你去吧。”魏萱萱朝洛川宁摆手，“快去快回！”

洛川宁大步走过去，挤入人群，在死去的玩家身前一步距离站定。

玩家坐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血流了一地。

场面太血腥，其他玩家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洛川宁蹲下身，伸出手指贴在半阖着双眼的玩家颈部。

没有脉搏，皮肤柔软，体温偏低。

他撑开玩家的双眼，发现眼白部分已经开始变色。

显然刚死不久，但是超过了五分钟。

玩家身上共有四处血洞，胸口心脏位置插着一把短剑。

短剑剑柄上是竹叶图案。

这让洛川宁想起进门前看见门框上的图案。

也是竹叶。

他站起身转过头，视线穿过人群找到站在最后的舍监。

“这剑，是国子监的吗？”

舍监走上前，将短剑从死者胸口拔出，用帕巾擦干净，“嗯，这柄短剑属于国子监。”

一旁的玩家质问：“是不是你做的？！”

舍监瞥了眼质疑他的玩家，那名玩家本来怒气冲冲，被这么平心静气看一眼，竟有些退缩。

舍监温和笑笑，“当然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杀他？”

舍监与其他玩家互动时，洛川宁重新蹲在死者面前查看。

他发现死者的上衣口袋有些不对，好像有被塞过什么的痕迹，但是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洛川宁问最近的女性玩家，“他死之前，在做什么？”

女性玩家被吓坏了，听见洛川宁的问题，茫然回答：“我们都在找线索，他说他好像找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我找其他人来，结果我刚回来就——”

她蜷缩着捂住脑袋，“怎么会这样。”

洛川宁叹了口气。

他伸手合上死者的眼睛，将死者平放在地上，脱下衬衫盖住死者的上半身。

做完这一切，洛川宁起身看向死者身后的房间。

奇怪的是，这间房的墙壁屋顶皆是漆黑一片，似乎被烧过一样。再看屋内，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根据其他房间的格局判断，火应该是从床边的炭盆燃起。

死者在这里究竟找到了什么，才会被杀害？

洛川宁看向房门。

上面的名牌，写着宋婉的名字。

这个名字，洛川宁记得他曾在师言文那届监生的名簿上看见过。

从四周血迹喷溅情况来看，对死者动手的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

洛川宁看向故意逗弄其他玩家、身高只比他矮一点的舍监。

不是他。

洛川宁收回视线。

死者全部正面的伤口意味着凶手与他迎面撞上，而他倒下的位置可以看出，凶手发现他从宋婉的房间找到重要的东西，在门口守株待兔。

那么，凶手去了哪？

肯定不是十人小团体的方向。

这么大的出血量，凶手不可能不被小团体发现。

洛川宁转过身。

他呼吸一窒。

是他来的方向。

这条走廊旁边大片大片的竹林，正好挡住魏萱萱的位置，本来他想着这样可以让魏萱萱安全点。

直到此刻他一眼瞧见竹叶上沾染的血迹。

就在下一秒，魏萱萱的尖叫声响起，“洛哥！！！凶手在这！！！快来抓他！！！”

“魏萱萱！”

洛川宁扒开挡路的监生，沿着长廊冲了过去。

他心跳加速，又喊了声，“魏萱萱！！！”

众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洛川宁顾不得其他，来到走廊尽头，一眼看见魏萱萱被一个身上脸上沾满血的人逼得乱窜。

魏萱萱看见他，两眼放光，“洛哥！救我！”

她脚下一绊，直接倒地。

那人将长长的门栓抡起，砸向魏萱萱。

可他们之间还有距离，洛川宁再快，也赶不过去。

魏萱萱认命地闭上双眼，听到重响，想象中的剧痛却迟迟未来。

她睁开眼，呆呆看见自己身前拦着一名长相乖巧的黑发少年。

是少年踢中凶手的手腕，把凶手吓跑。

“你没事吧？”

洛川宁松了口气，走到魏萱萱和少年面前，刚想道谢，就见魏萱萱皱眉，语气很冲。

“你怎么在这？！”

“我……”

面对魏萱萱的质问，少年慌张又心虚。

他穿着灰豆绿短袖衬衫，外套学院风针织马甲，胸前垂着一串项链。

等洛川宁走近，少年项链上挂的金属小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上面共有三块金属小牌子，刻了摩斯密码。

一长两短，一长一短一长一短，一长。

DCT

“那个……”

魏萱萱想提醒少年，可洛川宁已经发现，她低下头，不敢看洛川宁。

洛川宁注意到不远处其他玩家的隐秘目光，“走，有事回屋说。”

“凶手……”

“就算刚刚追也追不上，回去吧。”

魏萱萱又瞪了眼少年，灰溜溜跟着洛川宁走。

回到房间，洛川宁反手关上门，坐在自己那张床的床沿上。

“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全说了吧。”

对面，魏萱萱就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与少年并排坐着，“其实——他是我找的保镖，你信吗？”

洛川宁被逗笑，“你这么说，你自己信吗？”

魏萱萱欲哭无泪，“洛哥，你都猜出来了，还要我自己说吗？”

“嗯，因为看你的反应很有意思。”

魏萱萱这下真想哭了，“好吧我承认，他是DCT的人。从进门后就一直跟着我，是我哥让他来保护我，但是我说过不需要，所以看到他之前，我也没想到他会来。”

少年点头，“抱歉，偷偷跟着你们。”

洛川宁也不意外，毕竟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有人跟踪，只是他以为是其他玩家，没想到是魏萱萱的保镖。

“所以你哥，是DCT的会长？”

“嗯。”

魏萱萱很后悔为什么之前要提哥哥的事。

“那你还跟着周末喊秦雨大小姐，你才是大小姐吧？”

“只有我哥是会长。”魏萱萱说，“我不是DCT的成员。”

见洛川宁疑惑，她摸了摸后脑勺，“洛哥，我这才第三关，你觉得公会其他成员会同意我走后门吗？”

“原来你真的是新人。”

“洛哥，你别开玩笑。”

“那秦雨呢？”

魏萱萱转头看向少年，“怎么这么没礼貌，还不自我介绍。”

本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的少年面带尴尬，拘谨开口：“肖澄，DCT初级成员。”

“洛川宁，特殊调查局第七处。”

“我知道你。”肖澄说，“不，应该说五大公会都知道你。”

“原来我这么有名。”

“因为你很厉害。”肖澄认真说，“从来没有新人玩家能够第一关就达成全部通关条件，你是第一个。”

“所以。”洛川宁扭头看向魏萱萱，“秦雨是五大公会的成员吗？”

魏萱萱眨了眨眼，“她当然不是。”

她回答太快，眨眼频率太高，肖澄无奈抚额。

果然，根本瞒不过洛川宁，“那就是了。”

他看向肖澄，“你认识。”

肖澄忙解释，“我不知道你们说的秦雨是谁。”

“她是哪个公会的成员？”

魏萱萱紧张地咬唇。

“我请周末和桃花源的赵佑澍帮忙寻找，可他们都说找不到人。”洛川宁边说边观察魏萱萱，“能让排名第三的桃花源承认找不到人，那她最有可能是前二公会的成员。”

DCT会长的亲妹妹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可能性只剩下一个。

寒江雪。

对特殊调查局来说最神秘的第一大公会。

洛川宁深深叹了口气。

身子后靠，用双手支撑，他仰头看向房梁。

与魏萱萱不同，短短一个多月，他已经打通了巴比伦塔第一层三十二道关卡。除了最开始的五关，后面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休息，甚至有一天他进了三道关卡，姚启航吓得每天都要为他检查确认生理心理。

除了想尽快提升能力登塔，他还抱着能够重逢的隐秘心思。

本以为现实中找不到她，也可以在游戏中见上面，可他到现在，依旧没能见她一面。

即便劝说自己有重逢可能性，洛川宁心底烦躁如杂草般肆意生长，越来越没有继续等待的耐心。

如今总算能确定她的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那个，洛哥。”魏萱萱绞尽脑汁安慰，“别灰心，虽然你现在还配不上大小姐——”

她胳膊被肖澄撞了下。

到底谁啊？

魏萱萱白他一眼。

还能是谁？

肖澄的表情从茫然转向震惊。

他深吸一口气按住魏萱萱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