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负有心人，荆舟在二楼蹲了半个小时，总算把伏明森给蹲到了。他前一秒掏出手机要打给蒋归呈，后一秒发现那家伙已经跟在伏明森身后不远的地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他握着手机的手就这么僵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飞快跑下二楼。
暮色中，校园里的每个角落都蒙上一层橙红余晖，色调无比温暖安详。伏容笑呵呵搂着自己的父亲，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往校门口走。
蒋归呈表情严肃地跟着他们，不时向外面的行动小组传递信息。
“距离校门还有大约三分钟。”
“了解。”
作为行动开始的信号，武装队队员从校门外西南角放飞了一只蓝色的鸟，蒋归呈余光瞥到小鸟扑腾翅膀，从学院上空消失，逐渐放慢步伐，一面目送父女二人离开学校，一面停在恰好路过的教学楼下，抬头朝二楼某个窗户望了一眼，再次开口。
“被保护目标就要到我这里了。”
“收到，请尽量拖延时间。”
听到这话，蒋归呈的双眸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他没有再迈开步子跟住父女二人，就这么留在原地，片刻后回复了一句“收到。”
几乎就在他说完这两个字的同时，身后传来一串飞快的脚步声。
“蒋归呈！”荆舟从不远处跑到他身边，瞧着不大高兴。
“你遇到伏明森了为什么没告诉我？”说罢，他心烦地皱了下眉，抬手往门口一指:“说话啊，人都要走了。”
蒋归呈摘下耳机，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看向正在校门口分别的父女，平静道:“伏明森什么都没做，只是和伏容一起吃了顿饭。”
“只是？”荆舟狐疑地看向他，片刻后冷淡道:“你认为我还能相信你吗？”
蒋归呈迟疑一瞬，眼底掠过许多难以捉摸的暗流，最后无声地笑起来，“我做错了什么？不是说好了各自行动吗？”
“你…”犹如被触及逆鳞，荆舟猛地皱紧了眉，好像下一秒就要挥起拳头往他脸上揍。
“呈哥，荆舟！”唐三匨就跟那及时雨似的突然从他跟前冒出来，傻呵呵问:“你俩站这儿干嘛呢？”
荆舟把脸整个扭过去，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
蒋归呈见状解释:“听说伏容父亲是有名的记者，好奇围观一下。”
唐三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语气惊奇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荆舟居然对别人感兴趣了。”
话音一落，他就接到了来自对方的一记白眼。
“关你什么事？”
可怜的唐三匨泪眼汪汪地找同行的班长和小陈寻求安慰，怎料班长这大高个子自从在校门口瞥见伏容之后，眼神就没从人家身上离开过。
这就是恋爱脑吗？
唐三匨叹了口气，把人拉向一边，悄咪咪问:“成功了没啊？”
班长不好意思地搔搔脸:“我...还没说...”
小陈一听他还没告白呢，不禁仰天长叹:“别怂啊兄弟！”
唐三匨抿着嘴摇头，对这位恨铁不成钢的同僚很是失望，他往门口飞了一眼，打算推他一把。
彼时伏容已经和伏明森道别，独自向校园内走开。唐三匨像只身手矫健的猴子，两步窜到人家跟前，谈笑风生。
班长生怕唐三匨说漏嘴什么，也紧跟着过去，哪里想到，唐三匨唠了两句之后，自己找了个借口跑了，把班长一个人留在伏容身边，让后者又害羞又窘迫。
刚刚做了旷世壮举的唐三匨一蹦一跳地来找小陈勾肩搭背，蒋归呈见状好奇道:“这么高兴？”
唐三匨美滋滋回头说:“做好事了呗！”
一场无形的交锋未始即终，荆舟冷冷地扫过蒋归呈的脸，转身先行。
操场上，几人分成四拨各自聊天，荆舟和蒋归呈一前一后，步子很慢，虽然低气压地一言不发，不过还是随着领头的唐三匨和小陈一同穿过操场，准备回学生宿舍。
突然间，一团火花在半空乍现，随即是来自头顶连续不断的爆裂，以及随着爆裂释放出的大量烟尘。
操场附近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场景吓得愣住了，知道要救人却没人敢过去，浓烟很快将荆舟几人包围起来，他们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中迷失方向，找不彼此。
“卧靠，这什么情况？”
“你们人都在哪啊？”
他们在烟雾中奔逃，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伏容紧紧捂着耳朵，抱头蹲在原地，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
仿佛黑夜中伸出的鬼手，浓雾深处，一点诡异的红光正从她身后缓缓接近。
“伏容！”
黑雾遮蔽了一切，班长搞不清楚那个红光是什么，第一反应以为那是类似狙击枪的瞄准镜，身体如同掉进冰窖，瞳孔立时紧缩。
事实上从爆炸刚刚发生开始，他就凭借本能下意识在寻找伏容，并且始终保持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也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爆炸、浓雾、心上人…危机悄然而至又偏偏让他看到，来不及思考，娄肖鸣直接奔着伏容冲了过去。
嘭——！
强烈的爆炸再次从烟雾中心扩散，这次的爆炸更为猛烈，周围的人瞬间被冲击力震到一边，摔的摔，躺的躺。
“怎么回事啊？”唐三匨满脸都是灰地趴在地上，不停向四周查看状况，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色烟雾。
“大家先不要乱动，等烟散开。”小陈离唐三匨最近，他一路顺着声音从旁边爬过去，猛地攥住对方胳膊，同时向四周扬声高呼:“都没受伤吧？”
“我没事。”荆舟的声音率先从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传来，紧接着是伏容嗓音尖锐的惊呼自浓雾深处响起。
“娄肖鸣！娄肖鸣！”
伏容几乎破了音的声音让唐三匨意识到出了事，顿时同小陈焦急道:“大班好像受伤了！”
事态升级，浓雾外围观人群声音嘈杂，小陈顾不得那些，他在等一个人的声音。
“呈哥呢？蒋归呈在哪呢？”小陈一边问一边朝四周看，末了使劲用拳头砸向地面，“可恶，什么也看不见啊！”
“娄肖鸣，你坚持一下！”伏容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浓雾中传出来。
小陈和唐三臧搀扶着原地站起，不住问道:“伏容，娄肖鸣怎么了？！”
伏容颤抖的声音里全是哭腔:“他…他不知道被什么伤到后背，好多血…”
唐三匨和小陈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浓雾中心，娄肖鸣趴伏在伏容身上，已经失去意识，身后校服被炸个稀烂，整个后背的上半部分被豁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深可见骨，血肉模糊，鲜血不断从伤口溢出，止都止不住。
伏容用颤抖的手抱着他，人仿佛在震惊中失了魂。她乌黑的头发散乱着，苍白的脸上飞溅几点血迹，眼泪如溪流般不断从眼眶滑落。
操场上的场面混乱不堪，唐三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叫了救护车，他和小陈结伴往前摸索，不管是娄肖鸣还是蒋归呈，随便找到哪个都好，可刚走出去两步，爆炸又一次在周围发生。
“快趴下！”荆舟的嘶吼声传遍了整片浓雾。
唐三匨和小陈闻言直挺挺匍匐在地，伏容压低身体，害怕得紧闭双眼，却下意识将娄肖鸣紧紧护在怀里。冥冥中，她感觉到对方的手动了动，低头一看，对方似乎想挣扎着坐起来。
“你别乱动！”伏容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劝说道:“你伤得很重，还在流血。”
可娄肖鸣似乎根本不管这些，坚持着一定要坐起来，可他的伤实在太重，只往伏容怀里爬了两下又瘫了下去，只能用仅剩的力气，抬起右臂环住伏容的腰，半个脸伏在她腿上，紧贴着校服的嘴唇冰冷柔软。
他说...
“伏容...我喜欢你...”
爆炸很快平息，四周再次安静下来。伏容跪坐在浓烟深处，漆黑的眼底流过一道清朗的光，抱着对方的手僵住，整个人愣在那里。
娄肖鸣像怕她会跑开似的将她抱得更紧，自己却面色如纸，胸口剧烈起伏。
“我知道...你...喜欢雒向秋，也知道你一直都...没办法...忘记他，可是，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我也...没办法...忘记他，这不能成为...你拒绝我的理由。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别说了...”伏容把头压得很低，声音颤抖不堪，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打在娄肖鸣肩背上。
娄肖鸣忍着剧痛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如果...我...不把我的心意...说出来，绝对会...后悔...”
伏容几乎在崩溃的边缘，不断流着泪，用力咬住嘴唇，心痛悲伤地听他说下去。
“我...没有别的愿望，只是想...陪你笑陪你哭...陪你去…完成余生中的...每一件事。”娄肖鸣疲惫地眨着眼睛，说话的声音弱到几乎听不到，可是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人，他的意志仍然在强撑。
“我...从很早开始...就出现在...你身边了，只是你...没注意。现在...你看到我了吗...？那么...从今天起，你能不能...偶尔也注意一下，我这个...长得不帅...只会打篮球...成绩一般...又很笨拙的人...？”
伏容静静地听着他的告白，早已泪如雨下。她弓着身，将自己的脸埋在娄肖鸣肩头，双手紧紧抱着他，低声呢喃:“娄肖鸣，你这个笨蛋...”
依偎在他怀中的娄肖鸣仿佛终于实现了某个愿望，嘴边浮现出满足的笑意，渐渐闭上双眼。
随着耳边呼吸声渐浅，伏容猛地抬起头，感觉到环抱着自己身体的手臂慢慢滑落，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浓雾外围的小陈听见伏容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咯噔一下，他像木头人那样反应迟缓地看向唐三匨，却又不敢问出心里那句话。
“别看我！”唐三匨眼眶里血红一片，他忍住哽咽的喉头，面向漫天黑雾咬牙硬挺道:“继续和我往里面走，娄肖鸣才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