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离开。”
那人摇头,转身下山,“你又在说疯话了。”
南国新都,雨雪纷飞,天寒地冷,街上没什么行人。
一地雪色中,忽有一抹红出现,那是一个少年,他衣袍锦绣,外披一件大氅,白色茸毛将他脖颈围拢,却更显得其人肤白若雪,眉眼绮丽。
他撑着伞行走在雪地上,天地都为之寂静。
他走向一家酒馆,敲了敲门,“酒伯,我来买酒了。”
门开,屋内的人面上显出难色,“世子,你就别为难我了,夫人刚刚吩咐,不能卖给你。”
门外人笑了,点头,“好,我抢。”说罢他强硬地推开门,直奔地点,放下银两,拿着酒走了。
走出屋外,下了台阶,他刚刚准备撑伞却瞥到台阶下竟有一团雪白色在动。他放下伞,走过去,“小狗?”将尾巴拿起,摸了摸,“原来是狐狸。”
他将小狐狸抱在怀中,看着狐狸亮晶晶的眼,笑道:“小狐狸,这雪天不回家,不如跟我走吧。”
入夜,小狐狸睁开了眼睛,他跳到那少年的床上,认真凝视少年的脸,渐渐地竟出神了。然而,不知何时,少年已经醒了。他睁开眼睛,一人一狐对视。
“小狐狸,不、小狐妖?你觉得我那么容易就醉吗?”少年慢慢起身。
“你早就发觉了!”小狐狸眼睛一眯,一瞬杀意从它眼中传出。霎时,它化作人形,抬手便想将其掏心。但一把幽深的黑剑从少年手中化出,他反手一挡便化解了狐狸的攻势。
“我想我们可以静下心聊聊。”
“聊什么?”
“你不是想要我的心吗?裴清。”
“我可以给你。”少年静静地看着裴清,语气淡然。
裴清收敛全身的杀意,慢慢站直身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可以让你杀我,心也可以给你。”少年面无表情重复道。说完,少年侧头拍拍身旁的位置,“你坐过来。”
裴清想了想,慢吞吞坐下,他觉得自己坐得离张佑安太近了,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还有香味。
这不会是陷阱吧?不过,就算是陷阱也无妨,对方拦不下他。哪知,张佑安竟又靠近了他,还将身子全部压过来,头也靠在他脖颈。
“你想要我的心,我们就做个交易,好吗?”
张佑安的呼吸打在裴清颈间,让他觉得难受极了,可身子又僵硬得动不了,便只得恶狠狠开口:“我凭什么要和你做交易,我掏了你的心、”
“你现在杀不了我,如果你非得和我硬来,我毁了这颗心都不给你。”张佑安淡淡道。
裴清沉默片刻,道:“什么交易。”
张佑安抬头看他,两人凑得极近,“百日后,你可杀我取心。但你要替我做两件事,第一,我要你这百日内守在我身边,爱上我。第二,你若真取我心后成仙,希望你能看在这颗心的份上,护我父母一世。”
裴清怔然,“护你父母一世可以,但、爱、不行!”说罢,他将张佑安推开站起身,后退数步,看张佑安的目光有如洪水猛兽一般。
“你、”少年的目光幽深入水。
“我就知道,没人喜欢我。”
“我生下来便多灾多难,因这颗心,多是妖魔来杀我,如今生命最后时刻,我想感受一下被人喜欢的滋味,可是好难,没人喜欢我。所以我才问你这个妖,反正你以后要成仙,喜欢我百日对你又能怎样?”
“可是你也不肯!”说着,张佑安哭出声来,他呜咽着,埋下头,缩在床铺中将自己抱紧。裴清慢慢走近,面上不忍,皱着眉却不知说些什么。
张佑安哭了一会,转过身,“算了,你不同意就算了,交易依旧,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我明日便去找其他人,问他们、”
“不行!”裴清脱口而出。
“不行?为什么不行?”张佑安起身,抬头望他。
“我想了想,答应你,不过我不会喜欢人,我可能要学。”
黑暗中,张佑安嘴角勾起,“好。”
“继续睡吧。”
“我不要睡地上,我要和你一起睡床上。”说着,小狐狸跳到张佑安枕边,卷起尾巴,闭眼。
裴清觉得,喜欢张佑安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从不要求他做什么。
张佑安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抱着他的本体在檐下看雪,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当然,他有时候会问裴清喜不喜欢他这个问题,裴清想着两人的交易都会答:“喜欢。”
可他知道,他不喜欢吧张停云。他不会因为感情,而放弃成仙。那颗心,他要定了。
时光倏忽,百日已过了一半。
裴清忽地不怎么喜欢恢复本体任由张佑安抱在怀中,反而经常化作人身,出入张佑安的院子,惊得侯府中传出“世子院中有鬼怪作祟”的流言。
裴清最喜欢的是将张佑安抱在怀中,喂他吃东西,不知是不是他生命快到了尽头,他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人也越来越廋了。
张佑安不爱喝药,但自从裴清有一次嘴对嘴将药灌给他后,他就不敢再让裴清给他喂药了。
对此,张佑安冷嘲热讽道:“我不喝药不就死得快一点,怎么你舍不得我?真爱上我了?”
裴清将一颗甜枣喂给张佑安,忍住心中的钝痛,冷硬道:“说是百日自然不会改。”
日子又一天一天过去。
夜色朦胧中泛着天光,张佑安咳得难受,醒了过来,床上没有狐狸的影子。他舒了口气,慢慢下床,从柜子中拿出一壶酒。他坐着慢慢喝酒,不过刚喝几口,手腕便被人拿住动弹不得。
“你去哪了?”张佑安抬眸,声音嘶哑。
裴清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陈楼的糕点,你不是说你想吃吗?”
“哦。”张佑安低声应道。
两人对视,月光透光窗户,照在张佑安脸上,他苍白而又骄矜。裴清将东西放在桌上,双手捧住张佑安的脸,低声喑哑,“我陪你喝酒。”
“啊?”张佑安讶异。
裴清揽住张佑安的腰,将其转了一圈,最后将他抱在怀中,拿起酒壶向张佑安喂去。如此猝不及防,张佑安咽下酒,刚想骂裴清几句,就见对方低头向他吻来。
“佑安,你喝了,我也要喝。”
张佑安被吻晕了,待他醒来只见裴清抱着自己往床榻走。一股不安萦绕在心间,他挣扎着,“裴清,你想做什么?”
裴清笑了笑,低头,“自然是做些相爱之人应做的事。”
张佑安悚然一惊,“你疯了!”
裴清面上笑容一僵,他将张佑安放置于床榻之上,道:“是又如何?”
“张佑安,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你要听我说多少遍?”
每说一遍,裴清便要吻他一次。最后,张佑安脑袋乱成浆糊地看着裴清解他的衣衫。他的肌肤瓷白,昏暗光线下如羊脂玉一般莹润,裴清轻轻抚上,乱了呼吸。
但天不逢时,一道惊雷乍响,张佑安迷蒙的脑子忽地清醒过来,一直放在床头的黑剑被他握在手中,剑刃闪着寒光抵住裴清的脖子。
“你陷入幻梦了,裴清。”
“你若真和我……你还能狠心杀我吗?你还能成仙吗?”
“裴清,滚吧。”
裴清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看着他肌肤上的吻痕,失魂落魄地下床,最后落荒而逃。
待裴清离开后,张佑安像是失了力一般晕倒,被他握在手中的剑则闪过一道幽光。
百日后的最后一天,裴清再次回到侯府,带着张佑安离开了,他抱着张佑安回到了泉山的道观中。他为张佑安准备了一个屋子,那屋子竟和侯府中的一模一样。
张佑安轻笑,“我就在这活一天,何必。”
裴清伸手抚摸张佑安的脸,道:“我要你尸身不腐,百年后让你归来,这里一切照旧。”
张佑安沉默看着裴清没有说话。
晚上,两人相拥而寝,一夜无言。
第二日,裴清将张佑安带至阵法中。
张佑安站在阵法中四下看了看,问:“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尸身不腐的阵法?”
“是。”
“好,既然如此,便开始吧。”说罢,张佑安化出黑剑丢给裴清。
“这剑跟随我多年,多次护我周全,如今我要死了,不知赠予谁,便送你了。裴清,不要难过,待你成仙,你我便可再相见了。”
裴清挖出张佑安的心那日,暴雨忽至,他立在雨中哭得悄无声息。他从前想成仙,是觉这世界有古怪,而如今想成仙,是因为张佑安,他要把张佑安找回来。
千载岁月悠悠而过,泉山已成仙山,是因为有上山砍柴的樵夫在山顶看见了仙人舞剑,其流言传至山下,前来寻仙问道之人络绎不绝,最后竟真有得仙缘之人。
今日,天际雷霆轰动,全因泉山顶上有人要证道成仙。
裴清望着虚空中的仙梯,正要踏上,却忽觉心钝痛,随后便看见心脏处一道金色流光散出,一个人影凝聚而成。那人踩在仙梯上,转头望他,清浅一笑,“裴清,许久不见。”
“佑安!”裴清凝望对面之人,不可置信道。
“你没死。”
张佑安抬手,裴清握着的黑剑竟挣脱开来,飞到张佑安身侧。
“我当然没死,我只是以玲珑心设局,借你身躯修行。”
裴清痴痴地望着他,笑容缱绻,“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张佑安握住黑剑,指向裴清,“自然是斩情证道。”
“所以,你喜欢我,是吗?”
张佑安没有回答裴清的话,因为他已然出手,将其一剑穿心。裴清什么都没有做,只低声咳血,慢慢踉跄倒下。“佑安,幸好你还活着,我好想你。”裴清望向张佑安。
“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身边。真好。”
“能死于你手,做你道基,真的很好、很好。只、是,我有,一点不、甘、心,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最后这句话,裴清说得很是艰难。
张佑安听得不忍,往日回忆在他脑海中浮现,他闭上了眼睛。再睁眼,裴清已逝。
“我要成仙,现在,没人能拦我了。”张佑安抬头望着天际的仙梯。他刚踏上仙梯,脚下的阶梯便碎裂了。张佑凝视那仙梯的尽头,道:“我说过了,没人可以阻拦我!”
他追寻着仙梯上前,最终走到云空尽头,抬手便触碰到一个结界,眼中一道金光闪过,抬剑聚雷霆向结界劈去。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