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太傲慢了些,”夏灵不屑地轻哼,“古往今来,什么宏伟大业能是一人做成的?就连先祖习奇术豢龙,也得几人协作,何况你这壮志凌云……”
“我只是觉着,能始终如一的,实在寥寥无几。”萧云征也只是叹气,晓得夏灵入官场也不过几月,自然难见朝堂之上种种人心叵测。
夏灵不置可否,她在炎城见过许多一生只守一事的人,但京城不比家乡,她没法以自己的经验来说服萧云征,只摇头晃脑笑问:“那侯爷怎敢肯定,我就不会变?”
“毕竟我们侯爷呢,现在也算不上什么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她见萧云征的模样,就忽然起了几分打趣的性子,其实是真调笑还是想诱得萧云征再坦诚出几句好听的话来,也只有夏灵自个儿明白。
“若是本灵台郎往后仕途通达平步青云,乱花渐欲迷人眼时,还能否保住本心……”夏灵装模作样地叹气,很是夸张地摇摇头,“那可就说不好了。”
萧云征的回答却是异常坚定。
他抬手斟茶,轻抿一口。
“不会。”
日头渐升,清风拂面,山野间尚有青草香。
“我看上的人,向来不会错。”
连夏灵自己的说不好的事,萧云征倒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她托着腮望向男人那双目光不改的眼,忽道:“那侯爷还看上过谁呢?”
冷不丁地一问,萧云征半口茶水呛在气管里,咳嗽得脸都憋红。
一时间只听得前头赶马的叶顷哈哈大笑,原来这山间马蹄声响也没那么大,前边忙着赶车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萧云征也不恼,还是夏灵撇头去瞧瞧他脸色,又问叶顷:“你笑什么嘛?”
叶顷一向是爽朗直白,坦然开口:“我笑一物降一物,往后我就改当姑娘的侍卫,想来必定是前程似锦啊!”
夏灵刚喜笑颜开,说着“好哇好哇”,忽而又愁眉苦脸起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萧云征笑她:“侯爷的侍卫也敢挖去了,还苦着脸做什么?”
她望了叶顷脖颈上挂着的玉佩一眼,幽幽张嘴道:“罢了罢了,灵台郎一个月的俸禄,还不够侯府侍卫的月钱呢。”
“姑娘,小的有个馊主意,”叶顷赶着马,故意扯开嗓子嚷,“要不要听听看?”
“你都说是馊主意了,我还听它做什么?”
“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呢,”叶顷不以为然,自有一番道理,“姑娘听过主意再说馊不馊,也不迟啊?”
夏灵怕自己回绝一句,叶顷还要说十句来补,总算见识到比自己还要爱说话的人,只好道:“好吧,我且听听。”
“姑娘赶明儿就做咱们侯爷夫人,”叶顷十来岁,正是胆子大爱起哄的年纪,一句话调侃两个人,也不害臊,“何止是我当姑娘的侍卫,便是将整座侯府交给姑娘——也未尝不可嘛!”
夏灵扭过脸,直直地望向萧云征,嘴上却在和叶顷说话:“你们侯爷,有那么好么?”
“应该有吧,”叶顷啧啧两声,也不知在同顶头侯爷暗示着什么,“姑娘问问?”
“哼,”夏灵没随他说的话去,摇摇头,恶声恶气道,“还真是馊主意!”
“本灵台如今受皇恩,虽然……俸禄是少了些。”她说到俸禄总不自觉地皱皱眉,那点银钱放到何时见了都有些戳心窝子,“但要听人差遣,也是听当今圣上的差遣!和你们侯爷也差不了多少,同僚而已。”
“可……”夏灵说到这儿时忍不住瞥过萧云征一眼,男人眼眸含笑,嘴角微翘,似乎就在期待着她要说出什么话来,目光就差要贴在她一开一合的红唇上。
“保不齐你们侯爷夫人,便要事事从夫,本来好好一个同僚,还往低他一等的身份去不成?”夏灵收回眼神,狠狠扭头,下巴都要翘到窗外去,“我才不伺候呢。”
“姑娘真是聪慧过人,”叶顷刻意拉长声音叹息,笑道,“侯爷您听,在下可是尽力而为了,切莫怪罪。”
萧云征轻哼一声,望着夏灵下巴边上那缕随风晃荡的发丝,笑骂:“你倒是着急——回侯府去记得领夏姑娘到库房去一趟。”
这下惊得叶顷眼睛都快掉出来,夏灵更是猛地回过脑袋,瞠目结舌。
不是吧,这才是叶顷那小子打趣一句,萧云征那么快尽数当真就动了心思么?说是馊主意,还真是馊主意。
喜欢萧云征是一回事,真如叶顷所说的什么侯府什么库房……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呀。
“……得先找个媒人吧,”叶顷结结巴巴道,方才一口一个夫人地起哄,这下说话都磕巴,“我记得先前侯府厨娘预备新婚时同小五儿说过……”
“库房里的金银玉器翡翠石头,”萧云征实在受不了少年那过于疯狂的幻想,开口打断了下属的好心建议,“你带夏姑娘瞧瞧,喜欢的尽管取了——打簪子耳坠都成。”
“哦,哦。”叶顷匆忙应下,没再张嘴说话,专心赶着骏马往前跑。
夏灵瞧了他一眼:“要送我?”
“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萧云征学着夏灵絮絮叨叨的语气,重复那些才子佳人的情节,“公子小姐定下心意时,总是得换个贴身玩意儿的。”
“不过本侯觉得……”他将语气放得更轻些,似乎是真怕还有第三人听见,这回贴在了夏灵的耳畔,缓缓说,“心意怎足矣,总想送你更好些的。”
夏灵还要以为他不知何时转了性子,萧云征就忍不住轻笑出声:“话本里的侯爷,是不是都该这模样?”
“非也非也,”夏灵左右摇晃着脑袋,差点要将萧云征给撞到车厢的另一头去,她才顾不上这些,食指点上萧云征的鼻尖。“像你这样的侯爷,在话本里是要强取豪夺的——”
“就像叶顷说的那样。”
好在萧云征不会做那种强抢民女的事,夏灵早就吓得胆战心惊地问他有没有前科,总不能又在她身上栽一回。
等艰辛山路一过,离京城也没有多远了,他们在途中又歇息几日,叶顷便一鼓作气,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京中。
萧云征忙着回朝复命先行离去,虽说夏灵也是听命于圣上,但萧云征也总是领着他们的侯爷,复命之任不论如何也轮不到她。
更何况人尽皆知伴君如伴虎……想想圣上那副阴晴不定的模样,这等苦差事还是推给萧云征好些。
叶顷稳稳当当地将马车停在侯府前,招呼着夏灵往里走,神神秘秘道:“走,去库房。”
侯府的库房竟安置在地下,夏灵先前暂住侯府时,还从未听人提起过。
“姑娘平日里也就跟侯爷和小五儿来往,”叶顷在前边引路,“何况准备科考心力交瘁,哪儿顾得上啊?”
他跳下最后一个台阶,掏出钥匙拧开紧锁的大门:“到了。”
眼前简直可以用杀气腾腾来形容。
各式各样的兵器排列整齐,寒光如同它们锐利锋芒一般袭来,夏灵不敢细想那上头究竟沾染过什么,只知道每一柄刀剑长枪都被保养得极好,即便是久居地下,依旧神采奕奕。
叶顷挠挠头:“开错门了,这都是侯爷的——他说的库房在那头。”
夏灵随着他左转,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天啊,她差点要眼前一晃,直直栽倒在里面。
实在不是她夏灵胆子小,谁见了这样满屋子金碧辉煌的大小玩意儿,都要幸福得躺下拥住满怀金玉闭眼入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