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天边燃起火烧一样的晚霞,时葵半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天空中的琥珀色。
汪大东提着包走出来,今天轮到他值日,所以理所应当,他成为了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
他锁好门一扭头,却发现时葵还站在走廊。
“时葵?”
黑发的少女回过头,她靠在栏杆旁歪着头看向汪大东。
汪大东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小学的时候学校附近那只他经常投喂的流浪猫。
他最开始投喂的时候,那只小猫对他警惕又排斥,他稍微接近一下它,它就会浑身炸毛然后迅速逃开。但是汪大东不信邪,那段时间每天都偷偷拿自己的早餐钱来给它买猫条,风雨无阻的投喂。
直到后来,小猫开始慢慢的接纳他,开始对他敞开肚皮,甚至会在放学的时候在他经常投喂的地方等着他。
就像现在这样。
“你扫完了?”时葵问道。
“对啊。”汪大东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已经先走了诶。”
“你在等我吗?”
“没有,我只是在欣赏落日而已。”时葵直起身来:“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吃饭了。”
汪大东笑着跟上她的脚步: “那好啊,我们一起。”
“.....随你。”
可是刚走出教学楼他们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中万钧?”汪大东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学校哦?”
挡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中万钧,他目光沉沉,没有回答汪大东的话,只是把视线转移到了汪大东身侧的时葵身上。
此时的天空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落下的残阳,一半是升起的夜幕。
“三年前的12月14日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咚。
中万钧的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时葵忽然滞住了,就像被石化一样,她僵硬地立在那里。
“诶,中万钧你在讲什么没头没尾的话啊?”汪大东看了眼时葵又看了眼中万钧有些疑惑的开口:“发生什么事了啊?”
“中万钧!!”雷婷从不远处匆匆的赶来,她神色冷肃的挡在了中万钧和时葵的中间:“你冷静一点。”
“我说了,我很冷静。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中万钧盯着时葵,他再一次复述道。
“时葵,我再问你一遍,三年前的12月14日晚上,你是不是在阳明山?”
耳朵爆开剧烈的嗡鸣声,周遭仿佛按下了静音键,一切都被解离。时葵看见中万钧的嘴巴一张一合,看见汪大东挡在了中万钧的面前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整个世界就像在演一出荒谬的默剧。她站在这里,却像是被孤立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台下客。
因为她看见了她。
【“小葵姐姐。”】
夜幕来袭,属于黄昏的最后的一抹阳光被黑夜彻底吞没,十二岁的少女站在中万钧的身后看着自己,她的模样和三年前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小葵姐姐。”】
她笑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阳明山看流星雨吧?”】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三年前那个依旧对未来心存不切实际的希望的声音。
【“好啊。”】
【“小芹。”】
——
“诶,中万钧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汪大东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立刻挡在时葵面前,试图拦住中万钧:“什么阳明山什么三年前啊,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发——”
“是。”
时葵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像一把锋利的刀,切断了汪大东未说完的话。
汪大东猛然回头,目光落在时葵身上。她缓缓抬起眼眸,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所有的情感与色彩都被无边的黑夜吞噬殆尽,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黑白二色。
时葵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字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小芹是我害死的。”
她的目光越过中万钧,望向远处漆黑的夜空,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在逃避什么。
“所以你要报仇吗?”
...
“你们根本想象不到当时的场面有多!恐!怖!”金宝三踩着课桌边缘张开双臂仿佛在大鹏展翅:“中万钧听到她的话脸上的表情比吃过大便还要臭!要不是东哥和king卡在中间,我看哦搞不好现在太平间都要多具尸体啦!”
说着说着,金宝三夸张地捂住肚子撅起屁股演的真情实感:"还好我那天吃了校门口阿鸡师卖的魔鬼椒大肠面线蹲厕所蹲到放学,要不然哪有机会看到这么劲爆的新闻啊!”
全班哗然。
“哇,时葵是害死中万钧妹妹的杀人凶手?不会吧...她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啊?”
“诶呦,知人知面不知心啦。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陈正义时间的时候时葵回答的那个传真机问题的答案啊。”
爱恨扶了扶眼镜,镜片闪过柯南式的反光,他开始复述:“根据我的记忆,她当时回答的是:妹妹之所以要杀姐姐,是因为她想再见那个男的一面,她认为在葬礼上能见到他....于是她杀了姐姐,等着在姐姐的葬礼上见到他。”
金宝三开始放马后炮:“对嘛,我当时就说这种答案只有杀人魔才能想得出来,你看我说的果然没错嘛。”
“金宝三。”花灵龙忍无可忍的抬起头:“你话会不会讲的太过分。”
“对啊。”那个谁突然从金宝三的右边钻出来,吓得他夸擦一下从课桌上摔下来压到底下的嗔痴:“明明之前还葵姐葵姐的叫,你态度也变太快了吧。”
“哎呦,花少爷还有那个谁,我知道之前时葵和东哥一起帮过你们啦。但是是时葵自己承认的嘛,又不是我乱编的。”金宝三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而且还有之前前任学生会长的事啊,她不是也对陈正义见死不救才搞得他随便乱打人,那次受伤的还是我和爱恨嗔痴,我们因为她莫名其妙被打不是也没有说什么....诶,怎么感觉背后一阵凉凉的...”
金宝三一扭头。
“你说够了没有?”雷婷的身上仿佛冒着黑气。
金宝三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kkkkkkkking!!!”
整个教室温度骤降十度。雷婷黑色校服无风自动,她踩着靴子走上讲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心跳节拍上,终极一班霎时一静。
雷婷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方空着的三个座位——阳光正透过玻璃斜射在汪大东乱糟糟的课桌上,照亮中万钧座位下散落的弹珠,最后停驻在时葵空无一物的桌面上。
她一顿,随即开口:“我知道大家现在对这件事情很疑惑,但无论是时葵还是中万钧都是我们终极一班的一员。现在事情还没弄清楚,我希望大家不要随便听信风言风语去中伤自己的同学,尤其是某些人——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
“如果让我在外面听到任何风声的话.....”
被点到的金宝三跳了起来,开始此地无银三百两:“谁!谁敢乱说!!king你放心啦,哪个白目敢在外面乱说话我金宝三第一个找他算账!!”
“你最好说到做到。”
——
蝉鸣撕裂盛夏,中万钧仰躺在地上,他将手上的弹珠举过头顶。透明的玻璃弹珠在太阳下折射出七色的光影。
“哇塞,哥哥你看!拿着弹珠对着太阳就会有看到彩虹诶!”记忆里的小芹踮脚将弹珠对准太阳,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自从三年前小芹出事,玲玲的第二次换心手术成功,属于小芹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无踪之后。或许是他潜意识逃避,害怕会再度让他回忆起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
中万钧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仔细的回忆起小芹了。
三年前的12月14号,那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
小芹早早起床兴奋的收拾出来一整个登山包,她当时具体说了什么,中万钧已经记得不太清了。
只记得她兴冲冲的告诉自己今晚要去阳明山看双子座流星雨。
那天是台湾阴冷潮湿的冬季里难得的好天气,可到了后半夜整座城市竟突兀的下起了一场暴雨。
然后。
“患者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肝脾破裂腹腔出血!急需家属签署病危通知书!”
三年前的中万钧握着突然沉寂的手机冲进雨幕,便利店的霓虹灯在积水路面扭曲成急救车顶灯警报器的红光。
心电监护仪跳动着的线条逐渐拉平成直线,他徒劳地擦拭着小女孩脸上的血渍,直到护士掰开他的手指:“节哀。”
白天还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变成了在急救室抢救的重症患者,变成了太平间的尸体,变成了灵堂上的一捧灰。
【“小芹是我害死的。” 】
手中的弹珠顿时化作齑粉。这时,一道脚步声出现在背后。
“你来了。”中万钧面无表情坐起身看向身后的人,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汪大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