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胡闹了片刻,韩劭扬才从灶台上下来,他重新叫来那些厨子们,将那些豆花尽数分了出去,然而端着一碗跟着辛落尘回了他的屋。
“你刚刚说,收到了宫里的信?”韩劭扬问。
“嗯。”辛落尘说,“胡玄狄来问我了,待会儿可能需要进一趟宫。”
“四国的异举他肯定会怀疑,怀疑到你身上也是正常的,所以你现在是要打消他的疑虑,还是直接告诉他?”
“没必要,直接告诉他吧。”辛落尘伸手牵住了韩劭扬,“他现在也无路可走,难不成还赶着四国走?我这次进宫顺道提醒一下他债务的事情,你爹娘多拖一天就苦一天,你我都是不希望的吧?”
韩劭扬能够感受到辛落尘手中因练武而多年沉积下来的茧,曾经的他为了掩盖,长期以一些小法术模糊手上的触觉,让旁人无法察觉出他是练过武的,现在他终于能够坦然地摊开双手,完完整整地呈现给韩劭扬看,韩劭扬听了他的那些话后,心里如受了蜻蜓点脚的莲叶般沉了又沉。
他回握辛落尘的手紧了些,刚刚回了一声“嗯”,然后就听到侍卫来禀告说有人来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阿燕。
自从登文阁出事后,阿燕就失去了钱财来源,他今年十八了,对他们村而言,是个外出打工的年龄了,于是阿燕在金铭国找了家茶馆,因为手艺尚可,做了个打下手的小厨子,每月还能挣够两三两银子。
闲暇之余,还能来圳王府玩玩。
“这豆花还有吧?”辛落尘转头问韩劭扬。
韩劭扬点了点头:“好像还有两碗。”
于是辛落尘吩咐莺漾再去端来了一碗招待阿燕。
韩劭扬身子初愈,还不宜吃生冷食物,于是辛落尘只喂了他一口,然后就很不要脸地当着他的面一个人吃了起来。
阿燕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这样生气却居然没有动手的韩劭扬倒是百年难见。
两口子就是两口子。
阿燕心里感慨万千。
“我刚刚来的路上看到了宫里的人,是来圳王府了么?”阿燕接过辛落尘递来的豆花,道了声谢。
“是,宣我进宫的。”辛落尘道。
“啊?师尊你不带着急的啊?”虽然五国联学已不复存在,但阿燕对辛落尘的称号还是没有变,似乎也是一种纪念。
“你看他像是会着急的么?”韩劭扬反问。
阿燕砸吧嘴:“也是。”辛落尘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只有别人求他的份。
“诶,阿燕,你这会儿怎么有空?”辛落尘问道。
阿燕叹了口气:“我那家茶馆生意不济,准备散了。”
“没事,这辉斓街多的是茶馆酒肆。”辛落尘安慰道。
“没错,反正哪里有活我就去哪里,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啦,也不会丢人现眼。”阿燕倒还乐观,自顾自笑了起来。
辛落尘忽又想起什么:“阿燕的法力现在如何?还是和以往一样么?”
这句话倒戳中阿燕的痛点,他气馁般点了点头:“天生灵脉微弱,怎么练都是这样。”
其实以前辛落尘就以把他的脉做示范为由探过他的灵脉,确实是天生的灵脉微弱体质,无论后天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法力最多突破至两重。
但辛落尘这些天一直有个不大真实的猜想。
他吃完豆花后冲阿燕摊开手:“手拿来我看看。”
阿燕一头雾水地伸了过去,然后辛落尘将手指摁在了他的脉上。
韩劭扬也对此举有些不解,狐疑地看向辛落尘。
辛落尘忽然对阿燕说:“你老家最近境况如何?”
“之前一直以为金铭国要亡,咱们家都很不安,”阿燕说到这里,之前那种担忧与紧迫感再次涌了上来,辛落尘也掐准时刻感受着他灵脉的变化,“后来有了好转,我们一家过的尚可。”
这会儿,他的情绪又缓了过来。
辛落尘松开了他的手:“这样么?那就好。”
说罢他起身,对他们二人说:“你们继续聊,想走走就去逛一逛,我先去宫里了。”
然后阿燕就见辛落尘弯腰附在韩劭扬耳边低语了几句,好像是什么豆花味道不错之类的话,后面的他就再也没有听清。
韩劭扬待辛落尘离开后,问阿燕:“想一直坐着,还是去走走?”
阿燕坐不住:“走走?”
韩劭扬点头,带着阿燕往圳王府后山走。
圳王府的后山有一处小瀑布,既没有山野的流水吵闹,又给静谧的后山带来静中有动般的空灵感。
韩劭扬在圳王府的这些时日,才知道辛落尘以前都是在这里练功,因为后山没有安排太多人把守,这里树木花草繁多,鸟雀蜂蝶无处不在,乍一看是无人打理的状态,但实际上这里暗布机关。
韩劭扬走到一旁的灌木前蹲下,伸手往里够了够,其中有十来个小石子,他精准地挑中一个,然后一扭。
随后,在阿燕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水面浮出了一根根旋转着的木桩,上边还带着楞刺。
“你不是觉得你的灵力没有办法提升了么?要不试试这个?”韩劭扬偏过头问他。
阿燕脸都吓白了:“韩……韩公子,你……你这是要我命呢!”
“跟着二公主练武全看脸去了?”
阿燕:“……”
“人家二公主说不定马上都要成亲了。”韩劭扬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啊?”阿燕没能反应过来,就被韩劭扬的桂花藤绑了起来,丢进了池子里,“啊!!!!”
阿燕练武好歹也是入了门的,他急忙撑住了木桩顶部,跃了起来,试图躲开旋转着是楞刺。
但他还是慢了些,险些被锥到屁股,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韩……”还未及他呼救,那些不饶人的木桩竟自己动了起来,追着在水中扑腾的阿燕跑。
阿燕看着那些骇人的刺,吓得失声。
韩劭扬站在岸边看着,有些头疼,真不知阿燕这一天天地在练什么武,连这最低级的程度都吓得屁滚尿流。
“躲不过就用法术。”韩劭扬提醒道。
“要是法力有用我早用了!”阿燕继续躲避着木桩。
“不试试怎么知道?”韩劭扬又问。
阿燕现在内心慌乱,以至于一旁面对此景稳重如山的韩劭扬说的话他全部不经思考地相信了。
他甚至忘了自己法力低弱,恐怕连木桩都对付不了。
“别忘了那日你还用你的法力杀过人。”韩劭扬忽然想起了一件阿燕印象深刻的事。
阿燕浑身一震,他确实用法力杀过人,是那日在辉斓街被黑衣刺客追捕时杀的,那时的他还受惊过度,即使杀的是有罪之人,他依旧愧疚了很长时间。
但……这又怎么样呢?现在的自己还不是连法力重数都突破不了,连一棵大一点的树都无法砍断。
“你现在这样,你觉得当你爹娘,你的兄弟姐妹受到威胁时,你作为老二你能为他们抵挡么?”韩劭扬知道阿燕心中最深的执念是什么,他们家很贫穷,一直将希望寄托于家中的二郎,尤其是幸运去了五国联学的阿燕,但阿燕却时常辜负他们的期望,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韧,那么聪颖,那么强大,他唯有听话和懂事,其实阿燕自己也不希望这样,他也想像大哥一样为家庭承担一些,为家庭付出自己的努力,“你只知道躲,那你身后的人怎么办?”
其实这些话是韩劭扬自己以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曾经的他也绝望过,也试图堕落过,但他知道,他逃避了,就没有人能为他的家人而走下去了。
阿燕闻言后也停下了躲避的脚步。
是啊,自己的法力是能够杀人的,自己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家人的,他没有想象的那么软弱无能。
韩劭扬趁机又按下了一道机关,加强了难度。
在三个木桩同时袭来之际,构成了一道闭圈,圈内的人无路可走,尖锐到光是看一眼就有刺破之感的木刺眼看就要锥入身体……
阿燕也不知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他只感觉大脑空白,身体像火一样燃烧了起来。
豹类的头部轮廓隐约闪烁在阿燕眉心,他手指蜷缩又张开,似乎在对抗着什么。
韩劭扬在叶塘身上也见到过这种现象,这是五星兽突破封印的迹象。
他不知道是谁封印的五星兽,也不知那人为何要封印五星兽,但他知道,既然封印,那便是希望五星兽不为人知,既然可以自己觉醒,那便是希望在迫不得已之际,能够派上用场。
“啪!”
三道木桩尽数撞碎,浮在了水面,阿燕在一声虚弱的兽鸣中不堪重负般晕了过去。
韩劭扬连忙上前将他从水中捞了起来,然后御剑将他带回了屋内。
◎
辛落尘回来时,向侍卫问清楚了情况,才颇为头疼地去西侧的厢房里。
这确实是韩劭扬的作风——简单、粗暴。
但这未免有些惊吓。
阿燕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也是受了惊,韩劭扬虽没有收到任何伤害,但他沾了冷水,对于一位初愈的人来说,身子虚弱,很容易染上风寒。
某些人不把别人心脏当回事,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辛落尘打算过会儿再找他算账。
此刻阿燕正坐在桌边喝热汤,脸色还有些苍白。
“知道怎么回事吧?”辛落尘问他。
阿燕点了点头,方才他醒了,韩劭扬就将有关五星兽的一切告诉了他。
“你的灵力天生的低弱,倒让我们找了好久。”之前一直会忽略阿燕,就是因为他的灵脉太弱,根本感受不到异常的灵力波动。
“韩睦今日的法子确实冲动了些,我替他跟你道个歉。”辛落尘道,“不过这也让你更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来头,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尤其是金星兽的身份绝不能外传,这天下想利用你的人太多了。”
阿燕乖乖点了点头。
“今日受了惊吓又冲破了封印,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今晚就住我府里吧,想吃什么,尽管跟他们说,在我圳王府不必客气。”辛落尘拍了拍他的肩。
“师尊,”阿燕忽然叫住他,“那你觉得金铭国会亡么?”
辛落尘沉默了片刻,还是道:“会。”
阿燕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但是你放心,你的家人不会有事,并且跟你家人一样的百姓也同样不会有事,我保证。”辛落尘温和的声音给人以安心感,他说的话阿燕什么愿意相信。
“金铭国会亡,但这天下只会太平。”
◎
韩劭扬知道辛落尘一回来便没有理他恐怕就是因为自己今日干的事情,他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的身子,所以他也没有专门去问他什么事,只是默默地坐书房门口在等待他处理完所有的公务。
现在他公务忙完了,气也该差不多消了,待会儿或许能够沟通几句。
辛落尘蘸了墨,没有去看他:“别一直杵着,知道错了就进来。”
韩劭扬起身走了进去:“公文还有多少?累了就歇歇?”
“还有一些。”辛落尘批下几个字后抬起了头。
“我不至于,沾了些水而已,若这点都扛不住,我练武有何用?”韩劭扬摁着他亲了一口,“不过确实是可怜了阿燕。”
“原来你还知道啊。”辛落尘忍不住笑了。
韩劭扬笑了笑,然后问:“胡玄狄那边怎么说?”
“放心,三日后,你爹娘就可以出来了。”
韩劭扬闻言一惊:“真的么?”
辛落尘点了点头:“我骗你做什么?”
“可是胡玄狄哪里来的那么多钱?”韩劭扬还是觉得疑惑。
“有啊,登文阁那块地包给苏家了。”
“你少哄我,那块地也值不了那么多钱。”
“不止是地,还有里面的所有。”辛落尘又补充道。
韩劭扬挑眉:“苏家哪里有那么多闲钱?”
“登文阁是块宝地,以后用处大着呢。”
“比如?”
“比如日后可以供五国学子读书,不是五国联学那种奢华的联学,而是跟以往一样的庠序。”
“那样如何赚钱?”
“登文阁难道不是一个不小的市场?读书人所需的东西可多了,来自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