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也循声回头,看见来人,轻笑了一声,而后拍了拍沈清川的肩,似是安抚地说:“弟弟,姐姐就不陪了你。”
秦琛的手修长有力,轻轻地搂过沈清川,对沈清川说道:“我陪你。”
沈婉:“秦琛,过来。”
秦琛看着沈婉:“有事吗?”
沈婉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秦琛,眸色略微寒凉,秦琛觉得心里的软肉被冰针轻轻扎了一下。
秦琛看向沈清川的侧脸,沈清川偏头朝他挑眉:“去吧。”
秦琛跟着沈婉不知道去了哪儿,沈清川一手拿着红酒杯,一手插着裤兜,看着沈万霖一步步走近。
沈万霖身形颀长,西装革履,衣冠楚楚,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透着一股斯文败类。
沈万霖的红酒杯碰过来,玻璃杯发出脆响,手上的红酒杯微震,沈清川没有喝下红酒。
但沈万霖倒是痛快,透过清透光滑的红酒杯壁,似有笑意地看着沈清川的脸,深喝了一口。
喝完了红酒,沈万霖开口:“听说最近市场行情不太好,清川,你的表行有没有什么难处?有的话要和哥说,哥能帮的你的,一定会竭尽全力。”
沈清川听着沈万霖的虚情假意,淡然开口:“沈万霖,你是来关心,还是来打探底细?”
沈万霖闻言,不怒,甚至还眼含笑意,语气更是亲密:“弟弟啊,怎么这么和哥哥说话?”
沈清川:“沈万霖,你知道做我们这行,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沈万霖剑眉一挑:“哦?弟弟有指教,哥哥洗耳恭听。”
“最忌讳的——”沈清川清了清嗓子,带着一丝不羁的笑意:“就是做我们这行的。”
沈万霖轻笑一声,随后又叹了口气:“记得你小时候,又天真又可爱,经常哥哥长哥哥短地叫我,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沈万霖突然停顿下来。
沈清川挑起一边眉毛,等着沈万霖说话下去。可沈万霖喝了口红酒,接着换了话题:“这个行业,市场也没有饱和到哥哥会跟你抢生意的地步,清川,你要放宽心,看开点。”
放的什么狗屁。
沈清川无语。
“什么都放宽心看开点,哪天被你下套了就是我活该了。沈万霖,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很恶心?”
沈万霖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不再好看,深邃的双眸浮出一抹阴鹜:“沈清川,哥哥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这么不识趣?”
“沈万霖,一直自称哥哥,是想让我对你心软吗?”沈清川轻笑一声,“在沈家长大的孩子,没有哪一个不知道,理性的薄情和无情,才是生存的利器。”
沈万霖:“我很在乎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
沈清川勾起一抹冷笑:“你在乎?你在乎关我什么事,你算什么东西,算计自己亲弟弟的东西?”
沈万霖被沈清川说得一时哑口无声,沉默片刻,他开口道:“清川啊,可以不理解哥哥,但不要误解哥哥啊。”
可以不理解,但不要误解。
沈万霖就连头发丝都散着算计和傲慢,沈清川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好笑。
“老板——”
江白拿着杯红酒,在沈清川身后喊了一声,随后走到沈清川身旁。
参加晚宴的江白没再戴黑框眼镜,穿着一套文质彬彬的浅灰西装,整个人的气质虽然比显得成熟不少,但还是给人一种翩翩的少年感。
说不过沈清川,沈万霖看着江白,唇角勾起,像是逮住了什么猎物。
沈万霖:“小江这一年,成长得挺快啊……”
没人听不出来沈万霖的意味犹尽,话锋里满满的挑衅。
江白听着沈万霖的话,心里直喊淦。
老子成长快是因为上进心,不是他妈的什么野心。
沈清川自然知道沈万霖什么意思,但相比于沈万霖,江白更像是他的手足。
沈清川笑了一声,拿着红酒的手小心搭上江白的肩,傲娇的挑眉:“江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你有意见吗?”
沈万霖盯着江白肩上搭着的手,眼里闪过一丝锐利,沉声说道:“都说利不外泄,肥水不流外人田,清川怎么不来教教哥哥呢?”
沈清川突然垂头笑得开心,随后又抬起头看向沈万霖,眼里含着笑出的泪光:“指导你还得买本训犬书,浪费钱。”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连带自己也骂进去了。”
身后传来沈梦缱绻娇甜的声音。
沈婉不在,沈梦自然要来看看这兄弟阋墙的好戏。
沈梦身旁跟着她的父亲沈尘和母亲兰欣,二人走近,和沈万霖交谈起来。
只有沈梦开始搭上沈清川的腔。
“除了长着一张蠢也能被人看成是我见犹怜的脸。”沈梦樱唇轻动,纤细的手指慢慢一圈一圈地绕着长发,拖长着强调,“哥哥,你还有什么好的?”
沈清川放下搭在江白肩上的手,叹了口气:“真是一条狗叫,全村的狗也跟着叫起来。”
“狗?”沈梦呵笑一声,嗓音娇而傲,“你还是先看看自己吧,自负狂妄,你真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说谁狗谁就是狗了?”
江白:“我们老板是唯心主义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梦向来爱生事,不为别的,就为刷存在感。
方才是沈婉,现在到了沈清川。
沈清川:“沈梦,逢人就作场戏,是你的人生信条吗?”
沈梦:“沈清川,犀利是你的特长吗?”
正是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之际,沈清川却突然双眸含情,柔声起来:“沈梦,其实,你也不是什么都输给了沈婉。”
沈梦闻言,更是高傲地扬起精致的小脸。
岂料沈清川接着道:“起码在尖酸刻薄这方面,你赢了。”
到底是有爹妈在旁撑腰的人,沈梦听着沈清川的讥讽,水晶高跟鞋一跺,指着沈清川,朝兰欣喊道:“妈!你看他!”
兰欣在一旁,虽一直和沈万霖说话,但旁边沈梦和沈清川的话,她可是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完。
被沈梦一喊,兰欣扭头看向沈清川,左手的翡翠大镯子和右手拿着的红酒,衬得兰欣贵气优雅。
兰欣看着沈清川,笑得可亲,刚好借这个机会,给沈清川说媒拿捏住他,于是她温声说道:“清川,妹妹不懂事,不跟她计较。清川今年二十三了,婶婶认识几个……”
不等兰欣的话说完,沈清川一口回绝:“谢谢,不结婚。”
相比于女人的柔情,沈尘多了几分严厉:“不结婚,成什么样!没有妻儿,你哪来的家。”
沈尘的话说得难听,专挑了沈清川最逃避也最渴望的事情下手。
江白撇了撇嘴:“福利院的小朋友是因为没有妻儿才去的福利院喔。”
兰欣看向江白,语气不善:“我们沈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来插什么嘴?”
“四婶,我们江白是个辩论主义学者,学术不分国界,不分家界。”
沈清川说完,看向江白,江白笑着拍了拍沈清川的后背,沈清川也笑着拍了拍江白的后背。
沈万霖实在是越看沈清川越不耐烦,脸上闪过一抹阴狠:“清川这架势,看来要跟外人联手,和哥哥势均力敌啊。”
“势均力敌?我要的是绝对碾压。”沈清川微眯眼眸,长而密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眼里不再是只是清冷,更多的是锋利与孤傲,“沈万霖,有些事,我不说,你别以为是我忘了。”
沈万霖闻言,眉头微蹙,不再出声。
兰欣:“现在不想结婚,可以先认识,了解了解,退一万步来说……”
“这退得有点多了。”
沈清川身后传来顾行山低沉磁性的嗓音。
沈尘:“顾总。”
沈万霖:“顾总,可算是见着你一面了!”
兰欣:“顾总,幸会幸会。”
沈梦:“顾总,真是久仰。”
四人轮流上前,姿态谦卑地给顾行山敬酒。
沈清川翻了个白眼,人是瞎的,他们低头哈腰的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顾行山打了个手势,示意助理离开。
有大佬撑腰,人就自信百倍,自豪又骄傲更无所畏惧。
沈万霖站到顾行山身旁,扬言道:“清川真是志向远大,要把我们表行踩在脚下。”
沈梦也跟着火上浇油,嗓音娇软:“顾总,沈老板他……”
“年轻有为,我很欣赏。”
不等沈梦接着往下说,顾行山直接开口,语气里含着宠溺的笑意。
狗仗人势的沈万霖一听,眉头紧锁,用力握紧红酒杯,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
等着看沈清川被大佬欺压的沈尘、白薇和沈梦三人,则面面相觑,眼里都装着复杂的情绪。
世上只有两种人,一辈子都在低声下气。
一种是有良心的人,一种是没良心的人。
有良心的人一生都在赎罪,对父母手足,或是朋友,又或是路边的野狗野猫,总之,他们有赎不完的罪,道不完的歉,所以低声下气。
没良心的人一生都在逐欲,逐权势名望,或是情欲,又或是内心的低等匮乏,总之,他们有逐不完的欲,弯不完的腰,所以低声下气。
但所幸,花被没良心的人踩倒,有良心的人会将它们再扶起,所以这个世界才会一直有花开。
顾行山嗓音更柔:“清川,这里闷,辛苦你带我出去透透气。”
清川?!
沈尘一家三口惊得不行,看了看戴着墨镜浑身上下透着威严的顾行山,又看了看长得确实不错的沈清川。
这顾行山出的哪一套?谁会对竞争对手这么客气?客气到有一种柔情蜜意在里头?除非……
沈万霖实在按耐不住:“顾总……您……”
不想再跟人瞎扯浪费心情,沈清川直接扯过顾行山的鹰头手杖:“走吧,顾总。”
顾行山握着鹰头,沈清川牵着杖尾,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遇到台阶,沈清川只需提醒一句,顾行山也走得稳稳当当。
可走着走着,沈清川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沈清川在前头走着,眉宇微蹙:“我现在成了什么?导盲犬吗?”
顾行山在身后跟着,低笑一声:“那你,要不要叫我一声主人?”
主人?真是荒唐!离谱!无耻至极!
沈清川气得摔下手杖,长腿一抬,走到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顾行山站在原地不动,沈清川悠闲地长腿一搭,为报复,他朝顾行山嘬嘬嘬了几声,喊道:“喂!这儿!”
顾行山耳尖,循着声就撑着手杖,踱步走到沈清川面前,敲到了长椅的具体位置,顾行山坐到了沈清川旁边。
此时刚入夜不久,小暑节气,宴厅的后花园时不时会吹来一股股热风,好在,他们坐着的长椅,正对面不远处是宴厅大门,宴厅大门外头上方设有一排空调,将他们二人吹得凉快。
隔着宴厅大门厚重的玻璃,深清川看着宴厅内隐隐绰绰的华丽人影,直接开口: “顾行山,你参股了万霖表行。”
“嗯。”
沈清川用着满不在乎的腔调说道:“那你还说要和我做朋友。”
“投几个钱进去玩玩罢了,我只是参股,没有参谋,沈万霖的表行是赚是赔,我并不关心。”顾行山嗓音温和,偏头向沈清川这边,“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撤资,我的持股,就是你的持股,这是我和你做朋友的诚意。”
沈清川心想,顾行山诚意实诚,和他成为朋友也算是捏住万霖表行一根命脉。万霖表行是块肥肉,顾行山撤股,马上会有其他人咬上来,不如让这块肥肉装在自己盘子里。
心里有了盘算,沈清川闭上眼睛:“不愧是顾总,拿几千万出来玩玩,这份诚意顾总还是先收着吧。”
顾行山没有接话,片刻后开口:“听说沈老板能言巧辩,今晚大杀四方。”
沈清川叹了口气:“有时候能言也不是一件好事。我爷爷曾经教过我,万稳万当,不如一默。他说任何一句话,不说出来,自己就是那句话的主人,说出来了,自己就成了那句话的奴隶。我今晚说的很多话,都让我离沈家越来越远。”
顾行山:“那你为什么还说?”
“因为——”沈清川抬头看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