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队,你站在这里望了半天也没动静,还记得在出任务不?”
正值中午,顶楼现场。
晒得满头汗的中年男人被肩膀这一巴掌打岔,本来就热得烦,直接暴躁放下挡光的皮包,啧一声训:
“哎你小子欠收拾呢?”
“嘿嘿…我跟您开玩笑呢!”发现踩了地雷,蒲一帆赶紧把手里提的雷碧递过去,嘿嘿赔笑:
“天儿热,别中暑了黄队,您从昨晚到现在一宿没休息呢。”
黄志明没好气地接过去。
绿色的罐子凝结的水珠滴答掉下。
他抠开拉环,火气还没消:“你以为像你,来当少爷?这头游到那头,你是查案还是逛街来的?!”
好家伙,这哪是地雷,这整个就是一炸药桶呢。
让你嘴贱!蒲一帆暗暗给了自己个小耳巴子。
接着赶紧为自己发声:“没逛没逛!黄队您不是昨晚说想要弹道专家那边给出现场轨迹数据嘛,刚说出来我就去取了,就怕您急着要呢!”
他在裤腿上擦擦手上的水,然后从屁股口袋掏出卷成圆筒的几张打印纸,递过去。
一口大半罐冰雷碧下去,从头到脚都变得沁凉。
黄志明烦躁消去大半,也没再揪着不放,拿过资料来翻看。
蒲一帆相当有眼色地给挡阳光。
资料他都看过了,太复杂的专业数据看不懂,但是现场模拟弹道复原图还是看得出来的。
蒲一帆扭头看远处的建筑,从他的位置甚至都看不清斜对面那个破碎的窗口。
进警校前裸眼视力还有 5.3呢,没想到人生黄金巅峰一去不复返了。
“根据法医组协助还原现场,犯罪嫌疑人先把那名M籍雇佣兵乔纳森·布里击毙,后续接连狙击之后,临走前在楼梯口把协助撤退的最后一名外籍佣兵割喉杀死。”
“痕检组勘验之后初步判断没有发生过械斗,乔纳森和另外那名同伙都没来得及反抗就死了,手法相当老练一击毙命,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痕迹。”
蒲一帆回顾目前所梳理的信息,跟着思绪一起走动。
“然后犯罪嫌疑人就是在这个位置。”
他指着粉笔圈出来的标记,说:“使用那把原本是乔纳森·布里配置的M国最先进的‘凶猛追击者’,射杀了潜伏在其他位置准备对银莲华庭狙击的8名恐怖分子。综合许多证人口供和监控录到的枪声来看,全程1分12秒。”
猎杀者,成了别人的猎物。
蒲一帆翻着资料,口述道:“局里枪械专家说,这人绝对是个超一流的狙击天才。”
“何止是天才。”
简直是非人。
黄志明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短袖早已被汗水打湿一片阴影。
几张纸信息量不算密集,他看得随意,但神色明显不是那么轻松。
抬起头来望向远处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站这么久吗?”
“啊?”蒲一帆听了,不假思索回答:“因为这里是凶手枪杀恐怖分子的狙击点啊。”
黄志明瞟他一眼,接着再问:“那你觉得他为什么选这里作为狙击点?”
“啊?”
这么问,蒲一帆又左右看,仔细观察起来。
这方面不是他的专攻,涉及到知识盲区。
但再怎么样,至少他还是能判断出来这个位置是不适合作为选点的。
因为狙击枪射击声音分贝太大,很容易暴露,在一对多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掩护撤退的遮蔽物是非常危险的,开一枪就会被发现,然后遭受集火攻击。
这也是狙击手狙一枪就换一个位置的原因。
可脚下这个位置偏偏是突出显眼,极其容易成为靶子的选地。
瞄准银莲华庭的恐怖分子至少有8人。
除了死在这里的乔纳森·布里,还有另一个点位的马丁·文森特之外,另外3个狙击点都是标准配备双人组,一个负责观察,一个负责狙击。
应对这么多双眼睛和枪口,还单向全部击杀后全身而退。
这,合理吗?
“难道……难道他自带遮蔽物?或者他、他穿了防弹衣,戴了防弹钢盔?”虽然知道蛮强行的,但蒲一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黄志明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出个花来,只是随手将打印件塞回他手里,说:
“那名死在这儿的恐怖分子,乔纳森·布里,本来选点在那儿。”
手指往一处指去,说:“有小房挡着,相当准确的好位置,但他被杀了。”
“接着凶手把他的狙击枪搬到这里进行狙击,这个位置处于高位点,四面全空,危险性连你这种门外汉小年轻都看得出来,但他还是十分自信地在这儿开枪。”
蒲一帆脑瓜灵光一现,脱口而出:“我懂了!这人不要命了,就是那种,死士!黄队您懂吧?”
黄志明瞪他一眼,“什么破嘴张口就乱叭叭!你当拍戏呢?”
抬手隔空连指几个点,还是继续讲道:
“这个狙击点确实挺找死的,但与那儿、那儿、右斜方最远点、以及金鼎大厦仪式活动点大致形成一个平行四边形,把所有点都纳入射击区。”
“此人肯定从一开始就在某处观察这些恐怖分子踩点,彻底掌握这个团伙的定点位置,他就是特意挑这个位置作为反制点。”
“移位、定点、瞄准、修正偏差、一气呵成射杀5个900米外的目标。剩下最远那两个,喏,就是这平行四边形的斜对角线,距离2342米,根据弹道抛物线,他甚至换成站姿,顶着后坐力杀的。”
“死亡现场没有找到一颗多出来的子弹。”
“啊?”
也就是说,实现了2542米的连续一击射杀……
这,这可能吗?
蒲一帆被他凝重的表情和讲解的内容震慑。
吞了吞口水,有些干巴巴地说:“或、或许这是枪的性能太先进了,M国的自动演算瞄准系统不是说就跟、就跟自瞄挂一样嘛……”
“再、再说了,资料上给的数据写着,凶猛追击者这把高精度狙击枪射程达到2830米——艹,是最大射程?有效射程1320米?!”
蒲一帆蓦地瞪大眼睛,后知后觉到相当离谱的地方。
枪械的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是不一样的。
前者指的是子弹能够保持有效杀伤力的射击距离,而后者指的是子弹所能飞行的最远距离。
在有效射程内,发射出去的子弹所受的影响不会太大,杀伤力还能有所保障,但超出有效距离之后,离得越远,重力、风向、湿度等因素影响下,子弹动能下降,不但杀伤力减弱,而且会出现很大的偏差。
一颗子弹发射出来的轨道呈抛物线,假如发射接近最大射程,那最终动能不足,可能连一张纸都无法穿透。
曾经在某期报纸上就登载过这样一件轶闻:
一对夫妻清晨在林中小道跑步,丈夫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痒,以为是被蚊虫叮咬,结果摸下来一看,掌心里竟然躺着一颗弹头。
而那附近就有个射击训练场,恰好那天新兵们在进行训练。
这颗小小的弹头,努力飞越它所能到达的最远距离,最终轻轻留下一个脸颊‘吻’。
听起来有趣又还带点小俏皮。
然而现实里这颗子弹,却是在超出有效射程1000多米,临近最大射程的情况下,给了那名恐怖分子穿颅的致命一吻。
怎么还会拥有足够杀人的动能,是枪械数据出了差错吗?
似乎,也不是。
他想起来痕检组拍的照片。
蒲一帆逐渐理解情况,表情愈发吃惊,显得有些呆滞且憨,开口喃道:
“他打中了那名恐怖分子的翼点……”
所谓翼点,也就是通常说的太阳穴。
为了保护大脑,人的头骨是人体中最坚硬的骨骼,能承受200-500公斤的压力。
但头骨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8块脑颅骨组成。
其中额骨、顶骨、颞骨、蝶骨四者交汇咬合的地方,形成一个H形的骨缝,内面还有脑膜中动脉前肢经过,是头颅最薄弱的地方。
动能减弱的子弹如果打在其他位置或许不会致命,可太阳穴位置的骨板厚度只有1毫米左右。
偏偏这颗穿越了2542米距离的子弹,打中的是最最薄弱的缝隙,将仅剩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丝毫,不给对方一点生机。
然而还没完,黄志明还接连补了一枚重磅炸弹。
“附近监控录到的枪声不计音速误差,8枪间隔都在3秒以内。”
“后来,射杀对面金鼎大厦那3个举着冲锋枪的,间隔只有0.83秒,还处理了偷偷从其他角落入侵进来的9个团伙成员。跟前面比起来,这些简直就是空地上的人头靶子,算下来可能都没用3分钟。”
噢,这边顶楼上的两个不是用狙击枪杀的,所以多余剩下的两枚是被带走了。
总的来说,20发的弹匣,没有1颗子弹白费。
“可是狙击之前,他足足留了4分钟。”
是在等待?还是在戏弄?
黄志明捏汽水罐,目光仿佛透过时间回流,去注视什么。
蒲一帆在警校的时候进行过无数次枪械训练,狙击枪他没天赋碰得少,但也是有粗浅练过的。
他知道这样的有效数据意味着何等的恐怖,嘴上都磕巴起来:
“怎、怎么可能呢?真有人、能做到吗……”
“小子,”黄志明的脸晒得泛起油光,汗水从粗糙的纹路流下来。
目光在远处放空,他似乎在思索回忆什么,说:
“你听过‘毒物杀手’吗?”
“毒物杀手?”
蒲一帆第一反应这是电影还是小说吗,但黄队这样的年纪和性格实在不是会在这种时候聊这些的时髦干警,所以瞬间就摁灭了跳脱的思维,显得一头雾水。
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内容比小说电影的夸张程度也不遑多让。
“更具体来说,应该叫‘毒物杀手榜’。”
“在三十年前,有组织在东南亚部落里圈养了几千名不同人种的儿童进行一项残忍的人体改造实验,最终培养出24名杀手。”
“他们最终以蜘蛛、蝮蛇、蝙蝠、毒蝎等等毒物的名字为代号,每一个都毫无人性,是十分恐怖的人形兵器,并且制造了相当多恶性大案。”
“你应该知道15年前的列车毒气投放恐袭,还有Y国世运会现场飞机坠落,包括对外保密封锁的‘黑三角惨案’、‘L国414爆炸大案’‘阿拿瓦寺屠杀’等等,危害性极大。”
“什……”
“只要毒物杀手出现,必定伴随着死伤无数的惨案,他们就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犯罪分子。”
周围警务人员忙忙碌碌,而两人之间却莫名形成一个死寂的真空。
蒲一帆真的很想怀疑,或者说点什么能让真相显得不那么突兀且恐怖。
可前半段的离奇,却一项项跟可怕的现实联系起来。
黄队说的每件都是犯罪史上骇人听闻的重大恐怖袭击,每一个案件命名后,都跟随着不下三位数的人命。
千名儿童所炼就成的,24名毒物杀手。
这,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吗?
短短几句话中扑面而来的血腥,让听者好像被扼住喉咙般无言窒息。
雷碧的水滴与身上的汗水不断搔刮皮肤,激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蒲一帆没来由地感受到干渴得口水都难以下咽。
不知什么时候,遍体发寒。
“世界联合组织耗费多年,付出了很大代价才除掉7个,后来听说他们发生内斗,自相残杀死了过半。”
黄志明喝完最后一口雷碧,烦躁地把罐子捏扁。
“消停那么多年,我也真他妈不想长见识!”
“可、可他们犯的不都是些伤害大波及范围广的恶性案件嘛,光凭这次…能确定是这些毒物杀手吗?”蒲一帆还是想挣扎一下。
“谁跟你说我就凭这次下定论了,小年轻,你看不到的东西多着呢!”
黄志明也知道不赖他,但还是夹些火气在里头。
回想起这些年局里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