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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破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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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羽的少年时代过得既不算顺遂,也不算不幸,隔着五百年光阴倒追起来,那段记忆只留下几个来去匆匆的人影。

清霜堂白氏发源自上古玉麟血脉,是北疆传承千年的仙门贵胄,世代英杰辈出,她的父亲更是上一代的乱世枭雄,为天地乾坤立下不世之功。但人无完人,父亲不负苍生,功成身退后的风流放纵只负了母亲一人。

当家主母地位不稳,还好白一羽的长兄白千觞与长姐白无忧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她和母亲沾着二人的光环,在大家族里过得勉强不算难熬——仙门嫡小姐该有的一切她都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也正因为家中少有温情,白一羽闭门谢客,潜心修行。她喜读史书,专修大道,把自己炼成了一副无私无我的冷心肠,“少年老成”是她对自己的一贯评价。

白一羽本以为,她可以同门外青山一样,相看两不厌,与世无争一辈子。

然而,满百岁的成年礼上,长姐白无忧用从未有过的郑重口吻问:“一羽,你想做清霜堂主、玉京虚尊吗?”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白千觞是玉京神女棠川的亲传弟子,却在漫长的诛魔之战中落下病根,早早羽化而去。白氏族人众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各怀心思,好在有大小姐白无忧坐镇大局,坚定不移恪守祖辈遗训,分担白千觞的重担,平安护着长房无虞。

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姐姐,却在即将登顶时,选择了放弃。

听闻此意,白一羽抬起头,轻颤着睫羽,道:“姐姐觉得我可以,我便做。”

她的百年生涯中,从来没有想与不想,只有顺势而为。家主之位不可能传与庶族,长姐既这么问,必然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可那日,一向比她还要理智聪颖的白无忧却道:“我也不知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十洲魔脉复苏,若清霜堂再如现在这般腐朽下去,未必能撑过下一个百年。”白无忧生疏又亲昵抚上她的额心金辉灿灿的玉麟印记,“我和兄长都是守旧之人,想要破旧立新,唯你能够。”

这是白一羽在书本以外,第一次听到有关“破”与“立”的字眼。

原来,从她闭门谢客、叩道修心的第一日起,就已经跳出了清霜堂自诩高贵却腐朽陈旧的牢笼。

家族继承者需要耀眼,但只需要一人,白千觞和白无忧都心知肚明。因此,旁人眼中类同隐形人的二小姐,只是一直在长兄长姐的庇护下,刻意藏拙罢了。

听出那曲折的含义,白一羽心头一紧:“一旦由我掌家,姐姐要如何自处?”

娴静文雅的白大小姐闻言,居然极为俏皮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去上清道宗。”

让她转了性的人姓江,单名一个望字。

西北三洲地势险峻,能够一争北疆尊位的仙族唯二而已。除了清霜堂白氏,便是上清道宗江氏。

父亲所做所为在先,便是长兄白千觞,对待情事也并非十全十美。白一羽当即急了:“江望二公子是江清浅尊者板上钉钉的玉京道尊继承人,若来日上清道宗与清霜堂共争北疆尊主之位,姐姐该怎么立足?”

白无忧只浅浅淡淡笑了笑:“你见过他,便不会这么想了。”

世有传闻,哪怕十洲浊水尽数转清,也未必见得到白无忧大小姐的一笑。

直到亲眼见到那个背着剑上门提亲的少年人,白一羽才模模糊糊领悟了几分。

那日天光暖融,江望穿着一袭不染俗尘的白衣,抱着数十个撑满的乾坤袋,火急火燎闯进清霜堂。他用不知轻重的莽撞力道,重重拍在白一羽肩上,说着不分彼此的怪话:“你是无忧的亲妹妹,往后也是我江望的亲妹妹!”

笑颜粲然,比阳光炙烈,却又如流水清澈:“叫我一声‘望哥哥’,从今天起,只要你有事,都我罩着!”

下界修士尚且要谨言慎行,身为仙族,怎么能这般笑呢?

白一羽眉心连连起皱。

她的准姐夫,好像,又或者,的确,是个傻子。

偏这傻子总有数不尽的小聪明。炖煮烹调,扫洒除尘,折纸编绳,逗猫遛狗,把仙族看不起的凡间小把戏学了个遍。甚至连白无忧那一整套繁复嫁衣,都是江望盘腿坐在烛灯下,一针一线,亲手拈着绣花针缝出来的。

二人成婚的那个夏季,孤寂百代的清霜堂都像被爱情的火焰点燃了一般。宾客散去的后半夜,江望一直逗着白无忧叫他“夫君”:“无忧,等我们有了孩儿,一个姓白,一个姓江,一个叫‘雪儿’,一个叫‘鸿儿’怎么样?”

月下,以清冷闻名的白大小姐居然也毫无形象地笑个不停:“你自己先长大些再说吧。”

一墙之隔的堂主居所,白一羽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即位仪式被他二人的婚事抢了风头而不满,却格外在意江望那个温和有礼的兄长,江冀。

长兄羽化,长姐外嫁,白一羽的堂主之位必然稳固。相比之下,江清浅尊者将元虚道骨传承直接交给次子,她总觉得是个隐患。

果然,江冀心怀鬼胎。

哪怕江望与白无忧的婚事只为情投意合,但却免不了与清霜堂结盟之嫌,更刺激了这位求而不得的野心家。

先是具有通神之力的巫族覆灭,再是北疆年年非旱即涝,终于在怀柔四十九年,江冀身染巫族诅咒堕魔,江望以身殉剑,留下白无忧独守昆吾剑冢,一夜白头。

白一羽闻讯赶去上清道宗,看着憔悴了几轮的长姐,眼眶顿热:“姐姐,你后悔吗?”

她本是九天麟阁之上的英灵,却甘心为一人转心入道,隐于尘烟,落得这般凄苦境地。

白无忧抱着襁褓中名为江雪鸿的孩子,摇摇头:“你若遇到一个情投意合、赤子真心的人,便不会问我后不后悔了。”

那之后,白无忧又恢复了往日大家闺秀的端庄自持,只在年年大寒忌日去往剑冢高崖,在风雪里独自站上一整夜,既不含笑,也不落泪。

昆吾剑冢躁动不安,连江望的遗孤江雪鸿都被魔道暗算,命悬一线。白无忧衣不解带照料亲子,也跟着大病一场。白一羽看不下去,再次出面阻止:“仙族本就不执着于子嗣,江雪鸿情丝尽毁,神医在世也挽救不了,放弃他吧。”

白无忧抚摸小少年苍白失血的脸颊,空茫问:“你觉得,他和江望像吗?”

她到此便不再细说,不顾众人反对,冷静又偏执地抽尽自己的仙髓,救了江雪鸿一命:“我的鸿儿,不比任何人差。”

直到长姐殒落,白一羽都没有读懂那段兰因絮果岁月里的无声缅怀。

如果不是碰见了晏闻誉,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懂得这种感情。

*

白一羽第一次见到羲凰族的二公子晏闻誉是在永朔五十年,羲凰族大公子晏闻韶的出殡之日。

天魔出世,十洲动荡。晏大公子以暴露“炎离赤火”九重心法为代价,舍命将魔尊君问弦封印于九溟魔渊。凰火焚尽身魂,闻讯赶来玉京仙宫的羲凰族人只得到了一封绝笔信。

披麻戴孝的人群浩浩荡荡排了一路,哀悼挽歌吟唱不绝,烟熏浓雾充斥满玉京十二楼,随着棺枢出堂,黑灰纸钱沿途抛洒。

羲凰族隐世而居,唯有晏五公子心怀远志,拜师玉京。若非操办这次葬礼,世人几乎不知道,这继承自上古神凤的古老妖灵族一,除了那个少年,竟还有数百人留存于世。

玉京玄尊对白一羽道:“羲凰老族长年事已高,又因丧子之痛一病不起,下任族长多半就是那位晏二公子了。”

顺着指引,白一羽的视线也从高执纸幡前行的晏五公子身上,转去他身侧手捧玉瓮的陌生男子。

烟雾太浓,隔着十步之距才看清来人。素衣衬得那副面容寂寥又冷漠,像月光下的冷玉,一双眼漆黑浓沉,洇着化不开的墨色。明明只是一只轻巧的空瓮,被他捧着却好像分外沉重似的。

心法暴露于众,敌暗我明,或许他怀中抱着的不是晏大公子的遗迹,而是羲凰一族如履薄冰的未来。

擦肩而过的瞬间,白一羽简直像看到了安葬白无忧那日的自己。

漠然而无所求的脸色,被迫接受的尊位。当头顶庇护的羽翼消失,他们只能泯灭本心,冒着风雨前行,为家族寻一条生路。

安葬嫡兄的这日,晏闻誉就只剩下“羲凰族长”这一个名字。

一如送别长姐的那日,白一羽就只剩下“清霜堂主”这一个名字。

*

再次见到晏闻誉,是在神女棠川陨落的次年。

清霜堂南部与昆仑山脉相接,觊觎矿脉者众多,又因毗邻鬼市,往往多有腌臜之事。鬼市主销声匿迹数年,附近妖邪也开始对地理临近的清霜堂心怀不轨。

反叛者中最为棘手的那人,由白一羽亲自追踪。

此人生性狡诈,心狠手辣,深谙栽赃嫁祸之法,不仅挑动了东侧落稽山和西侧夜岭合攻清霜堂,甚至妄图将北部的上清道宗据为己有。毕竟,江望的遗腹子还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少宗主。

内忧外患重重扰人,为了守护北疆两处仙门的安宁,白一羽不分昼夜挑灯阅卷,终于锁定了恶人的位置。她来不及派兵部署,自己抄起本命剑,骑上金麟坐骑,连夜追捕凶徒。

夜路难行,昆仑山脉本就遍布迷障,饶是玉京北楼至尊亲临,还是被带着绕了不少弯路。

眼看天色将明,白一羽的耐心也即将耗尽,召唤玄铁鎏金的本命长剑,以颠覆之势,重重斩向浓雾。

摧枯拉朽如狂风过境,荒原远处,现出一个辗转腾挪的模糊人影。

白一羽不及细辨,持剑而追。察觉到她杀气腾腾的敌意,对方也立刻召唤法器抵挡。初日乍现之刻,两刃剑气在空中交汇,刹那云蒸霞蔚,气凌九霄。

绚烂陆离的光芒里,白一羽握剑的手微微一颤——不对,此人道法清正,不可能是邪修。

烟气随着攻势稍歇,白一羽看着对方似曾相识的面容,不太确定开口:“……晏二公子?”

晏闻誉也认出了她,撤剑落地,从容行礼:“白堂主。”

白一羽道了声歉,问:“您为何会在这里?可曾遇见过可疑之人?”

晏闻誉掸落衣襟尘土,眉宇间似有无奈:“近日北疆乱局,多半是家弟从中作梗。”

羲凰前代族长一脉共有五位公子。晏四、晏五二人都是大公子晏闻韶收养回来的弃婴,除了已故的嫡长子,真正的族长血脉只剩下二公子晏闻誉,还有从不露面的三公子,晏闻彻。

高门贵族最忌讳双生子。

据说,晏闻誉与晏闻彻兄弟二人同年同月同日降世,生辰只差了半刻。

晏闻誉继承羲凰族长之位,正是需要建立威望的时候,偏偏还有一个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却四处惹是生非的孪生弟弟,想必是他的心头大患。

此间,晏闻誉冲白一羽拱手:“家弟之事,晏二必会亲自解决,早日还西北三洲清净。”

羲凰族本就与世无争,白一羽只当他是责任心过强,劝阻道:“血脉相连,您入局难免有所龃龉,不如由我出面调停。”

“不破不立,”晏闻誉摇首道,“心法暴露,羲凰族已经做不得旁观者了。”

这句话,让白一羽想起了白无忧。

她接过长姐遗志百年,却总是被动维护着清霜堂百代声誉,从未主动“破”过什么。

二人目标一致,何况白一羽也需要赶在天下大乱前联合同盟,便主动道:“晏三公子刻意经营暗线多年,擒拿非一日之功,不如你我联手吧。”

晏闻誉想了想,道:“邪魔暗线自当由北疆尊主亲自决断,但晏三既非玉京仙盟子弟,还望白堂主兼顾我族家事。”

微热的朝阳浅浅投映在他清峻嶙峋的面庞上,锋利的棱角勾勒一层柔和朦胧的金边。在这电光火石般稍纵即逝的瞬间,白一羽清晰看到了青年眼底隐约幽微又历历分明的一寸私心。

云层遮下阴霾,那情绪眨眼之间便已深缄于口,深埋于心。

话语机锋不需要逐一挑明,听出他想保晏闻彻的意思,白一羽心底微讶,还是道:“好。”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或许越是清醒的人,越会有那一念糊涂。譬若江雪鸿之于白一羽,譬若晏闻彻之于晏闻誉。

白一羽想知道,自己的“一念糊涂”会在哪里。

*

晏闻彻做事随心,想要请君入瓮,必先要了解他的过往。

清霜堂内,曾经精巧雅致的二小姐闺房如今改造成了白堂主的会客小院,青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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