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句子小说网 > 仇雠 > 第96章 前夕

第96章 前夕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明德殿内的宫人都乱了套,忙着去请御医院的医正,小福子热了满头的汗,令宫人即刻禀告曹皇后,又给还在气喘的赵烨服食丸药,另他半坐于榻上调整气息。

殷离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知晓赵烨体弱,以为是常有风寒侵体,才致发热咳嗽,可如今见着他似窒息之人般呼吸急促,一时间乱了阵脚,又不知是何种恶疾,手足无措。

见着赵烨半弯着身子,额上生了层层冷汗,竭尽全力吸着气,她慌张询问小福子:“他是何处受了伤?可是中了毒?”

小福子心被揪紧了一般疼,哽咽着道:“殿下,殿下是喘症发了……”

她不懂医理,只能以字面意思来理解这病症,喘症,自然是气喘之症,而平日里那样温文尔雅,举止从容的赵公子,如今像溺水般大口喘息,似是有什么物件堵在了他的息道,一屋子人眼见着他的苦痛,却什么也做不了。

“阿离……”

听见他的叫唤,她忙步至床侧,俯身关切问道:“我在,你想要什么?”

他想出声,可在汲取不到空气的情况下,吐露出一个字都极为艰难,只得用手握紧她的臂,将她往外推。

他要她离开。

那力道强硬地另她吃痛,或许这是帮他分担痛苦的一种方式,殷离握紧了那只手,见着他满面生汗的模样,另一只手绕过身后帮他笨拙地顺背。

他只感受到那息道被逼仄地通不过气,胸腔快被闷炸开来,他将衣襟撕扯开,每吸一次气便要用尽毕生气力。

恍惚间,听见她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好过一点?”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攥紧她的臂,靠在她脖颈间,大口吸气。

那窒息感逐渐褪去,赵烨乏力地靠在殷离的颈边,他失尽了气力,只想这样一动不动地任性地倚靠着她。

发作时,窒息感的痛苦使他屏蔽一切喧闹与嚷乱,在这窒塞中,恍然发觉身边还有一个她。

也许痛苦是可以共渡的。

他懒懒地,轻微地蹭了一下她的颈窝。

自他那喘症渐歇,小福子与宫人极为识相地退出宫外。一时间,周遭一切皆静。

殷离感受到他的剧烈喘息和缓了不少,放缓了拍背的动作,她试探着问:“你好多了么?”

他吸了一口气,还是一动不动地倚靠着。

殷离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才发了汗,当心要着凉了。”

那只抓着她臂的手,逐渐松开,然后轻微地,在距离她的背几厘的位置隔空环住她。

他的言语里有深深的疲惫:“再陪我一会儿。”

“若你下回发了病,我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好受一些?”

他半晌没言语,久到殷离以为他要睡去了,才听见他说道:“就这样,在我身边就好了。”

曹皇后满面惊慌,撇下华清园众女眷,疾步往明德殿去,因内侍慌张来报,三殿下又发了喘症。

待至明德殿,却见小福子在外头守着,怒声骂道:“整日由着你主子胡闹,可见就是个谬种!”

小福子忙跪下磕头,又焦急地劝道:“皇后娘娘,方才请医正来过,殿下现今……已大好了,您还是……”

您还是迟些时候再来吧,小福子咽了口口水,生生把这话按回喉咙里头,心虚地瞥了一眼亮着灯烛的内殿。

曹皇后一心担忧赵烨的安危,疾步往内走,跨步入内后,却在内殿与外殿相隔的点翠花鸟祥云挂屏上,见着两个依偎的影儿。

曹皇后心内百感交杂,她侧头去看月孛,月孛面上带了心酸,后又把那心酸释下,换上笑。

二人放轻了脚步,步出明德宫。

*

是夜殷离未回府,赵烨的喘症折腾到夜半,华清园的女眷都散尽了,以夜深为由,曹皇后便留殷离于宫内过夜。

端王府距缃阳路程稍远,薛鹤仪也暂住大宁宫几日。

彼时赵烨发了喘症,宴席草草而散,鹤仪忧心殷离去向,在得知她与赵烨在一块儿时也放下心来,同赵柔往明德殿去探视了一回,小福子在外头守着不让她二人进,只道赵烨身子虚弱非常,二位还是明日再来。

二人在这静谧长夜中缓步走着,赵柔有心事,屡屡欲言又止。

鹤仪将她这情态都看在眼里,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殿下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赵柔才像得到了释放令一般,将这不上不下的疙瘩倾吐出来:“阿芷与这庄离关系这样好,可曾听她说起过她的母亲殷氏?”

鹤仪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赵柔,没有言语。

殷离从未同她提起过自己的母亲。

她想起王弘毅口不择言的羞辱之辞:

“许是府上一个端尿倒屎的低贱婢子,又或者,是与那下流娼家的一段露水情缘……”

她面上带了笑,笑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帝姬殿下想说什么呢?”

赵柔见她仍是温婉大方的模样,便凑近她,低声言语:“那殷氏,可不仅仅是个乡野村妇,你可知晓,这殷氏本是金陵王公贵族府内一个端屎倒尿的婢子,却因犯了胠箧罪被主人家罚出府来,遣回永临县那破地方,可你说,怎么刚被人逐出府来,便得了孩儿——她那丈夫分明已死了多年!”

鹤仪面色已逐渐冷下来,偏生赵柔还未察觉:“本宫倒是奇怪,按理而言,庄天师身居缃阳,那殷氏彼时又于金陵,他如何有那等的分身工夫?这还不是重点,你可知晓,这庄离,未守完孝,便来寻天师了?”

赵柔所言,似在陈述实情,不加论断,也未有诋毁之辞,鹤仪却听得分明,其中句句分明在说殷母品性不端,连带着殷离的身世,也来历不正。

鹤仪面上那笑尽皆消散了。

似这才是她最原本的面貌,湖面倒映过月光的影,使她的面容一时也忽明忽暗,是一种眩目而极具压迫性的美,如高山之雪,冷漠又疏离,似乎周遭一切于她而言都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东西,她说道:“所以呢?”

赵柔一愣,她忽然感到冷。

她磕磕巴巴说道:“她……她母亲……”

“阿离的母亲,与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柔生了被轻视的怒气,又道:“你可知,那殷氏死时是什么——”

“殿下。”

撤换下平日里的礼数与温柔,薛鹤仪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控诉。

她的语气逐渐削薄至凌厉:“与其如此刨根问底地打探他人家底,执意于谗口嚣嚣,煽风点火,阿芷劝殿下,不如先管好自己。”

赵柔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张口欲言些什么,却又梗塞在喉头。

她捏紧了拳头:“薛沅芷,你可知自己在同谁说话?!”

鹤仪面色如常,只是用那双淡漠的眸子看着她:“阿芷非但知道,还要劝告殿下,若殿下执意传播此种诽谤之辞,阿芷也势必不会做壁上观。”

*

林甸山围场。

围场前已设置了御营,围场正中,排列了几十匹马,这猎苑禁地,分别由禁军及皇城司兵轮流值守。几车围笼中,装着的是几只呲着牙的猎豹与吊睛虎,还有叫得震天响的野猪及狐狸,旁边站着的则是几个高鼻深目的驯兽师,臂上停着几只海东青,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处。

内侍高声呼喝开笼,鸣金之声起,铁笼里的野兽尽皆被放出笼,汹涌四散,赵宇还带着些病态的怯弱,并未上马,只在张鸿的搀扶下到开阔地界处见百官骑马狩猎。

王元清自要在这围猎中大展身手,一声暴喝便去追其中体型最为高大的豹子,庄图南紧随其后,赵平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那是西北养出来的好马,戴上黄金络马头及闪着银光的马鞍,威风异常,在远方的草场上一眼便可见其身影。

赵姬也着了戎甲,自她下降后再未持过弯弓与戎甲,今日披甲上阵,尤有当年长陵关主的英姿飒爽,她不急着策马驰骋,只是耐心地见着盘旋于远方树顶的一只苍鹰,持了弓射弈。

白日里待百僚各展身手后,晚间便陈列猎宴,将众官员所猎兽物摆上席面,众人谈笑风生,赵宇起兴,左不过是大宋国势强盛神军勇猛子弟骁勇善战云云,又是一群善托马屁的大臣夸赞陛下礼贤仁厚福泽天下诸如此类酸掉牙的奉承。

这顿席吃的不尽兴,席上的诸人,都怀揣了各家心思,草草结束便各回帐幕休整。

皇帝的癔症发得更勤了,往年半年可一次不发,可到了这年岁,那癔症竟一月便要发一次,且更是指节麻痹,双手颤颤,近日更是难批奏章。

尤为显然的,是记性衰退,时常见着他空空地坐在殿内,目光呆滞,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又将要做什么。皇帝病来如山倒,朝中各臣人心浮散,显然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当今储君赵平与端王身上。

赵平的野心亦昭然若揭,他将顺天府内各推官罢换成自己身边的东宫官,皇城司顾福全,左相张绛及工部各官员,皆于他麾下,赵姬显然要将网张得更大,以蚕食之势渗透朝内百僚,或利诱,或威逼,众人都在明里暗里被迫站位,剩余的皆是观望形势的中间人。

而端王,自外出就第后便与平靖伯府结上了姻亲,笼络户部尚书钱途,又任樊阳节度使,更何况,皇帝的态度显然更偏向于端王。

这秋狝,明面上是皇帝酒至正酣,随兴而发,可实际上,却是两方势力的剑拔弩张,风雨欲来山满楼,这偌大的林甸山,其中究竟暗藏了多少宿卫与中茨兵,无从得知。

赵平坐于帐中,披了件外衣,以挡寒露,他用那手指尖一点一点磨着乌鸫的小黑脑袋,听见鸟喙中发出几声悠扬的鸟鸣。赵姬坐于一旁,给断魂枪上桩油。

顾福全在一旁低声道:“帝姬殿下,都已准备好了。”

赵姬只懒散地嗯了一声:“智者千虑,亦有一失,顾福全,明日定要护好平儿的安危,若出差错,”

她凤眸凛冽一扫:“拿你是问。”

顾福全头皮发紧,应了声是,便缓步退下。

待顾福全走出,她听得外头隐雷声,皱了眉头。

“可是响了雷?”

赵平停下逗鸟的动作,细听了半晌:“姑母许是听岔了,父皇遣钦天监择的秋狩时日,断不会落雨。”

但见远方天际,雷声滚滚,呈翻江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