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甘罗拼命驾马逃离时,一个暗箭冷不防的从马儿眼前掠过,马儿受暗箭惊动,前脚立起惊惶奔逃,甘罗受暴走的马匹一甩,连带摔至数十尺外。他滚了四五圈,身躯撞上了林木,染上了污泥,四肢有着大小不一的擦伤,好似昏了过去。
「甘罗! 」
我急忙上前查看,下意识的欲用万愈之法替他治疗,可当我触及他的肌肤,才赫然自觉,如今的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世间一道虚影,不仅无法使用术法,更没办法为他抵挡暗箭锋芒。
「罗儿!这些刺客非你能应付,你得赶快起来,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
我紧张的叫喊数回,甘罗终于吃力的睁开眼,他踉跄站起,蓝眸紧张的扫了一眼四周环境,便疾步走到方才的小径上。
月光下,小径上的马蹄印子,随着泥土上的水珠显得清晰可见,他谨慎的往回走,直到看见了方才随行护卫留下的马匹。甘罗的脚步逐渐放慢,他点了马匹的数量,开始在寻找着某种东西。
「眼下情势紧迫,你还在这寻什么呢? 」
「利器。」
「你想让这些马作诱饵?」
我看着甘罗专心地寻找兵士的尸身,丝毫未有回应我的意思,眼下只怕他是太过紧张,方才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什么。
「你可还记得甘栎送你的玄桑,玄桑古剑,你从不离身。」甘罗听到我的提醒,眼中闪出精光。
他有些慌张的从衣间拿出玄桑剑鞘。我看着甘罗抽出短剑,正要用剑尖在马肩上划开一个小口之时,他却忽然停下动作。
「可是有何不妥? 」
「不够。」
甘罗又开始寻找起了兵士的尸身,我看他专注的模样也不再问他,自己则是在能够活动的范围帮他找了起来。
过了片刻,夜风好似越来越冷,月光逐渐消失在乌云里,一想到那些刺客在某处虎视眈眈寻找甘罗,心里头便难以安心。
忽然间,细碎的金属碰撞声传入耳里,定睛一望,甘罗只身拿了三两件厚重的甲胄轻声走来。
只见甘罗将甲胄捆成小丘,分别绑在马匹的背上。他准备完毕,玄桑俐落划开马的皮肤,马儿受利器所伤,突然四肢僵直处在原地,正当我为此疑惑之际,马儿却前蹄高仰随即暴走急奔进入暗林之中。
「这匹马儿的状况有异。」寻常马匹受惊会暴冲逃窜是无可厚非,但方才那只马被玄桑所伤,没立刻逃走反而古怪的僵立在原地。
「在我看来就是只反应迟缓的老马。」甘罗不以为意的反驳,像是想借此缓解自己紧绷的思绪。
忽然间,一股陌生的气息从背后浮现。
「甘罗!小心背后! 」
甘罗听到我的大喊紧握玄桑,转过身的同时往后跳了一大步,只见面前的黑衣刺客,似乎因为甘罗突然反应,而停在原地未在上前。
刺客愣了一瞬,两眼珠子在黑夜中有如虎狼,他上下打量甘罗,一开口就是狂妄的嘲讽。
「不知死活的蠢笨小鬼,收到傀儡立地赵国不好吗,至少还能在那当个达官显赫。亏我当初还好意让信差赶在今日送达傀儡,这甘栎话倒是说的好听,说什么傀儡代表留得一命,留得青山,结果遇上你这蠢小鬼不解其意,死局险路偏要闯,笑死你老子我! 」
「想不到少年神童,连自己祖父当初如何在他乡苟活都不晓得,你叔父好意送傀儡给你,你个蠢货却没明白这层道理。」
「当初甘茂不只狡诈的令人恶心,还有他那忽明忽隐的快剑,无论是身处江湖或朝堂,就是没人敢轻易招惹他。啧,难怪他还能在齐国吃好住好。蠢小鬼,你可知当初他在秦国不得势,包袱一收投靠齐国,又是托故人靠关系,在列国间的君王拿了多少好处。啧啧啧,他为了不让甘氏在大秦变得过于张扬,引人敌视,竟是连至亲都能隐瞒。唉,当真是只手脚伶俐的糟心老狐狸。」
我瞧刺客越说越起劲,竟然开始转身朝他后方的暗林碎骂起来,他挥动手中的长剑,再说: 「还什么剑奴,如今纮墙里头当真是什么浅学小生都能随意凑数。我就说死小鬼会原路而返,偏生不听我这老前辈的意见。」
「我呸!又是怕我混水摸鱼,把你们的功劳给端了去,哼哼,现在的晚辈伦理两字不识半点,真是代代不如,可悲啊!」
「一群蠢驴,我告诉你们,这死小鬼可是不用内力也能轻松了结。唉,罢了,这次就当我大人有大量,帮你们几个擦几次冷面屁股,委屈委屈得了。」
甘罗趁刺客出神碎嘴时,开始谨慎的缓步退到他的视野之外。
「再退几步就可先藏入林木中。」我在甘罗耳旁小心提醒,紧张地替甘罗死死盯着数十尺之外背对我们的刺客,甘罗一边回头确认逃生路线,一边留意脚下会发出任何声音的物体。
此刻甘罗无声移动,神情紧崩的仿佛连冷汗都凝结在他白皙的肌肤上,不敢轻易滴落。
刹那,一息夜风拂过,刺客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我心头一冷,下意识奋力地推开甘罗。
「小心! 」
甘罗受我这虚影一推,身躯往前倾了数寸,刺客的剑尖狠戾的划开他的衣料,就差那么几寸甘罗的胸口便要见血。
「你这小鬼有病吗? 」
「不把话听完,至少把命留下啊。」刺客冰冷的口气,与刚才碎嘴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再次挥剑,剑影在眨眼间向甘罗突袭而来,我见状连忙拽住甘罗往后大扯。
「快退! 」
甘罗听到我的叫喊,感受到我大力的拽他。他身躯往后倾仰,又避开了刺客的剑尖,刺客惊诧之际快速挥出下一剑,其速度快到连我都未来得及出口警告,剑尖早已刺入甘罗的胸口。
生死关头刺客的剑却停落在甘罗的胸口无法前进,眨眼间,甘罗左手拿起玄桑剑鞘往刺客手腕处重击,刺客持剑的手顿时被甘罗击开,下一刻,他右手紧握玄桑猛力突刺,欲刺入刺客的胸口。
刺客眼神闪过一丝惊诧,刹那,他神色恢复冷静,上身敏捷躲闪,玄桑便直接掠过他的胸口划过他的上肩。顿时鲜血从他的肩口喷涌而出,染红他暗色的衣袍。
「死小鬼,这样很—痛! 」刺客脸色阴冷,狠戾怒骂,直接把甘罗踹飞到十尺外。
「甘罗! 」
我冲上前去抱住他保护他的身躯,当我接住甘罗的刹那,他的身躯在我怀里停留片刻后,便径直穿过我的身体,重重的撞上身后的硬木。
内心深处涌出强烈的不甘心与悲怒,我赫然明白即便我们能彼此能感受到互相触碰的实感,以现实来说我终究非是实体,能够如同活人一般触碰到甘罗。
眼下就算我接住他,在有外力干扰的状况下,我依旧无法干涉这个世界的实物。
我跪在他身旁,看着满身擦伤瘀血的他,竟是什么忙也无法帮上。
「呵,别哭了,我这不是,没,咳咳,没事嘛。」甘罗气声轻咳,右手轻抚我的脸颊。片刻,他艰难站起,双手紧握玄桑对着刺客。
甘罗狼狈地依附在树木前方,玄桑剑指眼前杀气腾腾的刺客,刺客面容扭曲,提着剑,剑尖阴冷的随着他愤怒的步伐划过他走过的每寸土地。
一时间,月光从乌云中洒落,他们二人在月色下,身影与模样也变得清晰。
「我倒是头一次看到人飞到一半直接停在半空的,死小鬼,老子管你是装神弄鬼,还是纯粹福大命大,你今夜都必须给我死! 」刺客话音一落,运起内力,手提长剑再次向甘罗凶狠刺来,甘罗双臂微微发颤,却依然紧握玄桑试图拼命一搏。
情势危急之下,我立刻握住甘罗的手,试图牵引他的动作挡下刺客的攻击。
正当刺客的剑尖要与玄桑相撞之际,他的脸上忽然浮出一层惊恐,手中的长剑猛地脱手。
「怎…怎么…可能?! 」刺客像是看到恶鬼一般,他仓皇的向后退了好大步,捂着胸口大声喘息,不只如此,他的双目渐渐浮出骇人血丝,令人看得心里发凉。
「这幻毒,还有那柄短剑,对,对了,刚刚的.....玄鸟兽文的剑鞘,难道,难道是,是玄...玄....玄桑剑?! 」
「那把剑......那把剑竟是玄桑,怎么可能?! 」
「不,不可能的,要是玄桑剑在此,那不就代表......罗…网…厉鬼,厉也在此?! 」
「不!不!若他出手,我们十条命也不够抵的,不够抵的! 」刺客原本阴冷的面容转为惊恐,他仓皇自语,不安的转头看着四面八方。
「噗!!!! 」刺客猛力噗的一声,口中吐出暗色血雾,他双腿一软直接趴倒在地上。刺客脸色惶恐,面容扭曲的疯狂往后爬行,甘罗见情势突然逆转,直接拾起刺客的长剑冲了上去。
「说,你受何人指使?」
「罗儿,此地不宜久留,若是他的同伙赶到,你就真没办法脱身了。」
甘罗听了我的急语,眉头蹙起,长剑一提,将剑尖抵再刺客的眼珠子前。突然间,刺客像是剧毒发作,他看着甘罗开始发疯般的哭笑自语起来。
「不管是甘家甘罗,抑或文信侯吕不伟,各个皆是心怀异心,大王可不能被你们这些摇唇鼓舌的奸佞给蒙骗过去,你们该死,该死,想要污了大王的大秦! 」
「什么文信侯,到底是与赵国势力脱不了干系,还想要联合卫国那些丧家犬,更别说悠哉独处咸阳的华阳太后,终究只是一介楚国妇人。哼哈哈,他们都该死,啊啊啊,大人,赵高大人还在纮墙里头等我,看啊!是大人,大人,大人来接我了,啊哈哈哈!」
「没错!赵高大人说的没错,所谓"千里纲纮,墙垒万仗",纮墙乃是大王身侧最坚固的壁垒,法度之上,王权之下,阻绝任何心怀不轨的异端分子,天佑大秦,纮墙力坚,万人之巅,啊哈哈哈! 」甘罗听着刺客的疯癫乱语,神情冰冷的蹙眉蔑视脚下的刺客。他从袖口里头拿出稍早前浸满酒液的棉布,直接堵住了刺客的嘴。
「走,我们快离开此地。」我拉拽着甘罗的手臂,他却回握住我的手,镇定说: 「等等。」
只见甘罗在刺客身上搜了搜,随即翻出一个赤色铜牌,上头刻着形状怪异的蜘蛛。
「纮墙?诡蛛? 」
「叔父曾言赵高乃大王身侧的宦官,但是纮墙却是没听过的组织,回去后恐怕也有必要好好调查一番。」
「珑,你不久前曾说赵高是未来的中车府令,罗网之首,可此时的罗网之首是吕相而非赵高,如若未来真如你说,那么数年后,大秦的朝局恐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甘罗的推断唤起了我他身处咸阳,面见秦王时的记忆。如此说来,赵高乃赢政的心腹,可是赢政惜才,没理由让赵高刺杀甘罗,这一切恐怕又是赵高在从中作梗,而赢政真正想排除的敌人莫非是?!
「赢政曾言当今急危非五国,乃旁亲之人,莫非赢政指的是文信侯与长信侯等人,否则此次嫪毐叛变实在是过于蹊跷。即便他胡言乱语,出言玷污君王名声,事后怕得君王问罪而叛变,如若无事先筹谋,怎可能在数十日间就能够准备好叛变的兵马与物资,这怎么想都不合理。」
「长信侯嫪毐与吕相大人平日虽无往来,但二人皆是当今朝堂上权豪势要的派系首领,眼下只能加紧赶回秦国确认状况。至于玄桑上头的毒,还有刺客口中惧怕无比的的罗网厉鬼"厉"…….。」
「犹记得一月前与叔父道别之际,叔父当时说玄桑是他日日携带于身之物,且还说亮出此剑可挡恶人,莫非叔父的身分是?」
「甘家甘栎亦同时身兼罗网厉鬼”厉”。既然文信侯是罗网之首,那么甘栎是罗网的厉也不足为奇。」
「呵,叔父还真是会给我惊喜啊。」甘罗剑眉微蹙,无奈浅笑几声后,右手往胸口一触,蓝眸忽然瞪大,慌忙地在自身上下搜了一番。
「珑,碧玉玲珑?! 」
「适才情势危急,是玲珑替我挡下胸口那一剑,恐怕刚才被击飞时,玲珑就从衣料的破口处掉出了。」
我看着甘罗开始四处搜寻,心里更是为此急了起来。现在玲珑玉石怎样都好,如果此刻再不走,没准再等一会又是个死劫。
「别管玉石了,你得赶紧走! 」我赶紧拽着甘罗,想要带他离开。
可当甘罗一心一意找寻玉石的同时,我的力量仿佛像被他的意志给阻断般,比刚才我们二人彼此有意触碰,还要来的更加无力。
「唯独玲珑我死都不会放手!」甘罗冷冷道,语气中是不容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