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莱德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们把酒言欢,细数着这些年来经历的风风雨雨,一不小心便喝多了酒变得面红耳赤,连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说真的,爱得莱德,你真的没事吗?”迈克尔突然沉了沉声音,他还是担心,“我看你的面色很差,比我们分别的时候又瘦了不少……”
“没关系啦……不过是……”爱得莱德怔怔地看着他,他们的关心比起疼痛要更加让她招架不来,“不过是被比人还高的蜘蛛咬了一下而已……不过是染上了世界上无人可解、无药可医的毒而已……”她还是借着酒精把真相抖了出来,明明都下定决心绝口不提——或许迈克尔是个例外,他总能理解爱得莱德的心情。
迈克尔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看到爱得莱德蜷缩着身体趴在桌子上不住地抽泣,才意识到她没在开玩笑,“什么时候的事?伤口在哪里?”
“没用了,迈克尔……”爱得莱德把胳膊从袖子里伸了出来,绷带上渗着深红色的血液,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发紫,“毒素已经进入了神经,尽管我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去研制解药也依然没有成功。”
“八眼巨蛛?”迈克尔小心地拆开绷带,溃烂的伤口触目惊心。他一看就知道了,怎么说也从事魔药行业多年,多少见过几个被这种毒素夺走生命的人。
“已经将近一年了,我试了上百种药材,除了芸香草能减缓扩散速度。但是如你所见,不到一年的时间它还是侵入了我的神经。”爱得莱德勉强支撑起身体,“我已经放弃治疗了,能走到哪里算哪里,哪怕只是多看这世界一眼……等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之后也好把那些见闻说给弗雷德听……”
迈克尔看着脸颊发红的爱得莱德,难怪她喝了这么多酒,一定是心里苦闷到了极点吧?对于这可怖的毒素他也束手无策,但他难道就不能为她再做点什么吗?
“你还想去哪里?”迈克尔低哑的声音穿过他有些呜咽的喉咙发出,“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下意识地重新换回笑容,企图缓解氛围,“你还有工作呢!随随便便关店可不行。而且我还没问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个美满的家庭?孩子们还是需要父亲在身边的年纪吧……”
“别开玩笑了!”迈克尔感觉又急又气,眼前的人总是喜欢把所有的事抗在自己身上,总是喜欢把别人推开。级长那时候就是,还有拉文克劳的冠冕,总是擅自为别人做决定,“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像你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倒在路上。如果身边没有人陪着……”他都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还没有组建家庭,店铺就算关几天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如果他不陪爱得莱德走完这一程,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再见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他眼前这棵快要枯萎的向日葵,“我已经决定了,你说什么也没有用。”
泪水在爱得莱德的眼眶里打转,她开始后悔了,后悔说出来这些,这只会平白多出一个为她担心的人。除此之外就再也……
“你又开始后悔了,对吗?”迈克尔出声打断了爱得莱德的思绪,他只要看一眼她的表情就能知道,“后悔把这件事告诉我,后悔让别人担心。梅林啊,这世界存在一个人解决不了的事。请你更多地依赖我吧……”他握住了爱得莱德有些冰冷的手。
相似的话曾经也从弗雷德嘴里说出过。
爱得莱德点了点头,时至今日她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把别人推开了,更何况是如此了解她的挚友。
这趟旅程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只能到了一座城市之后再临时解决住宿的问题。有时候只剩一个房间也不要紧,迈克尔会在沙发上度过这样的夜晚。
如果有人胆敢质疑世界上不存在男女间纯粹的友情,迈克尔一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珍惜爱得莱德,就如同她曾经说的那样,想和她成为永远的好友。所以他尊重爱得莱德,不会随便触碰她的身体。
“其实我小时候过的日子可不算幸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对空荡的房子感到恐惧……”爱得莱德也逐渐对他敞开心扉,说起了许多迈克尔不知道的、从前的事。
他总是安静地听爱得莱德回忆过去,那些经历更加佐证了他对爱得莱德的了解——她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坚不可摧。
他们的旅程跨越了欧洲的南北,也跨过了新的一年。起初爱得莱德以为自己肯定没办法撑过新年,可是迈克尔每天都坚持帮她处理伤口,也从没放弃过尝试新的解毒方法。
他们终于乘着火车来到了欧洲北端的国家,爱得莱德毫无防备地倚靠在迈克尔的肩膀上休息,直到列车靠站才被他喊醒。因为身体越来越虚弱,她每天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迈克尔一直在担心着未来的某一天,她会一睡不醒。
“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想来俄罗斯?好像你最初的、也是最终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他帮爱得莱德戴上了棉服的帽子,这里的冬天比他们常住的国家都要寒冷许多。
“麻瓜的传说中,只要对着极光许下心愿,就一定可以实现。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神掌管着这件差事,不过生命的最后我还是想看看那幅绚烂的景象啊。”爱得莱德说话时,嘴巴里冒着白气。
他们一步步踩着积雪,朝前面的村庄缓慢前进。
“要看极光的话,就去摩尔曼斯克吧。”旅店的老板回应着迈克尔的询问,他看到坐在一边的爱得莱德模样憔悴,似乎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你太太身体不好吧?说不定会有奇迹的。”
迈克尔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谢过老板后,便带着爱得莱德回到了房间里。
壁炉里的柴火哔啵地燃烧着,爱得莱德蹲在跟前,伸出手去感受着从那里散发出的温暖,“真暖和呀……”
她的脸上露出了那种淡淡的微笑,苍白的皮肤被火光映衬成了暖洋洋的橙黄色。迈克尔就远远地看着,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慢一些。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乘上了去往摩尔曼斯克的列车。经过不断的询问,总算是找到了通往可以看见极光的冰原的渡口。
小船在这条终年不冻的河流中前进,眼前逐渐被望不到边的雪白代替。
“你们运气不错,按照今天的天气,说不定能看到蓝色或紫色的极光呢。”船夫望了眼天空,对他们说。
“这两种颜色的极光很特殊吗?”爱得莱德开口询问。
“蓝色和紫色极光只有在太阳剧烈活动的时候才有可能出现,条件苛刻,是非常难见到的。”船夫解释道,小船已经靠岸,“好啦,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接下来就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在冰原中心的位置就能看到极光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上厚厚的冰层,这里比普通的雪地更加难以行进。
“我背你吧。”迈克尔说着,已经蹲在了爱得莱德的身前。
“不用了吧,我这么重……”爱得莱德脱口而出。
“你现在轻得我一只手就能扛起来。而且这里的路不好走,如果走得太慢错过了极光,或是中途滑倒就得不偿失了,不是吗?”他现在也已经找到了应对爱得莱德那套说辞的话术。
没办法,爱得莱德只能搂住迈克尔的脖子,把身体全部的重量都托付于他的后背。迈克尔的个子很高,她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起来。
两人的身影在一片苍茫的雪白中显得那么渺小,四周逐渐变得越来越安静,只能听见迈克尔的喘息。他们身后的脚印很快就被风卷起的雪粒掩埋,直到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像飘带一般悬浮着的蓝色光芒。
他们到了,走过那么多路途,他们终于到了。
“爱得莱德,爱得莱德……”迈克尔轻声唤着爱得莱德,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感觉爱得莱德的脑袋正抵在他的肩膀上,刹那间,一股从心底里生出的恐惧感支配了他浑身的神经,使他不自禁颤栗。
他们不会要在这最后一刻前功尽弃吧?
“爱得莱德?!”迈克尔紧张地提高了音量,抖动着自己的肩膀。
“嗯?”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已经到了?”
迈克尔简直无法描述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失而复得,又好像在提醒他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失去。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不出悲伤,“是啊,我们到啦。”
他们的头顶上蜿蜒着荧荧的蓝色条带,末端和深蓝色的天空暧昧地融为一体。梦幻的光芒宛如银河中璀璨的星河,耀眼夺目。这幅壮丽的光景,使他们不禁叹为观止。
“谢谢你,迈克尔。”爱得莱德凑近他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了轻轻的一个吻。
像雪花一般冰凉的触感融化在了迈克尔通红的皮肤上,他转面对上了爱得莱德的目光,小心地说,“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的动作啊,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对我们的关系浮想联翩。”
“说不定我们是情人呢……(Lover,特指婚外情)”爱得莱德放肆地笑了起来。
“好啊,那就快来和我出轨吧,我可是十分乐意。”迈克尔陪她一起嬉笑着,他不会去深究爱得莱德的玩笑话,一本正经地找她要一个答案。更重要的是,此刻他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你不是还要许愿吗?该不会到现在还没想好要许什么愿吧?”
“当然想好了,虽然我也知道是难以实现的愿望就是了。”她艰难地直起上半身,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着,“梅林或是其他的神明啊,请你们原谅我这个不忠实的信徒。我知道这是个注定无法实现的愿望,但如果你们真的能听到我的祈愿,求你们给我第二次机会,让我能扭转这一切。为此,我甘愿献上我的生命。”
爱得莱德闭上眼睛许愿时,迈克尔就看着她垂下来的、弯弯的睫毛。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瑰丽绚烂的极光,内心深处的声音在低语,“请帮爱得莱德实现愿望吧,无论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你见过蓝色的火焰吗?”爱得莱德睁开眼睛,她突然想起还没给迈克尔展示过她的拿手好戏。
迈克尔摇了摇头。
爱得莱德缓缓抬起了她的右手,下一秒钟,明亮的火光一缕一缕地从魔杖尖端射出,汇聚成了跳动着的火焰,和天空中的极光相互辉映。
无论是否还能迎来明天的太阳,至少认真对待当下的每一天。爱得莱德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熬过了寒冬,又迎来一个盛夏。
她和迈克尔从摩尔曼斯克离开后,一路回到英国。不知是否因为总算了却了一桩心愿,她的心情变得好多了,就好像是终于在认真享受着这趟旅途。
他们一起尝试了各国美食,遇上当地的特色节日就加入其中,感受那里的风土人情。
迈克尔几乎承包了照顾爱得莱德的所有事项,事无巨细。每次为爱得莱德换药时,都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疼痛折磨到难以呼吸。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但迈克尔仍然希望能多陪爱得莱德哪怕一天,尽管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
爱得莱德坐在旅馆的梳妆台前,镜子映出了她枯槁的面容。昔日那副精致美丽的容颜已经不再,只有凹陷的两颊和困倦的双眼。爱得莱德不喜欢她现在这副模样,这让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和贝拉特里克斯的相似性。
再这样下去,她担心去往另一个世界时不能让弗雷德看到她最美的样貌。
爱得莱德站起身来,颤抖着双手摸索迈克尔的方向,最后还是被房间里的圆桌绊倒在地。
迈克尔听见声音赶来时,爱得莱德的十指满是被摔落在地的瓷器划伤的血迹。
“爱得莱德!”他来到爱得莱德的身边,将她扶起,坐在床边。
“我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了,手也抖得厉害,连魔杖都拿不起来,算是半个废人了……”爱得莱德自嘲地轻笑着。
“没关系,以后就由我来做你的眼睛。”迈克尔把那双满是伤口的手握在掌心里。
爱得莱德木然看向迈克尔,模糊里有一双茶晶般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她——她知道迈克尔的眼睛一直很好看。
“我们回去吧,回到英国去……”爱得莱德把脑袋倚靠在迈克尔的耳侧,她最后还是想在生长她的地方离开。
“好。”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迈克尔都会满足,更何况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
到5月2日时,他们一起出现在了陋居,这或许是爱得莱德最后一次为弗雷德哀悼。
在看见她越来越糟糕的身体后,这里的每个人都感受到心碎般的痛苦和难以言说的无力。
“原本还想着,至少我还能让你看到弗雷德不断老去的样子。”乔治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