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的确是有考虑要不要去钓鱼这件事。高考结束就是漫长的暑假，她基本上是个不太闲得下来的人，以前每个寒暑假不是在各种竞赛提高班里连轴转，就是给自己随便报班学个技能。

她去年寒假的时候突然想去考高级口译，她本来底子就还不错，加上又报了名师班，果然还真让她考过了。再往前一点，她也学过乐器，从吉他到钢琴都有涉猎，不过可惜她在乐器上的天赋被老天挖走了，不管学什么都差点意思。所以后来也就都没学了。

钓鱼这回事主要还是受到姜怀南的启发，他之前没去旅游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着要买钓具去钓鱼。不过说了老半天也没看他有什么动作，倒是姜莞被说动了。她从来没钓过鱼，觉得这事还是一件挺有哲学的事，顺便感悟感悟人生的道理也不错。当然最重要的是，最近菜市场的鱼都在疯狂涨价，她又是最喜欢吃鱼的。

路季予和周子放两人好像还挺会招财，姜莞感觉自打他们俩坐下后，本来冷冷清清的茶餐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顾客一波一波地进来，丁零咣铛的动静忽远又忽近，刚还靠着茶水柜打瞌睡的服务员这会儿忙的恨不得能飞起来。

周子放和陈美云还在莫名怄气，姜莞估计还是因为他们在烧烤店吵了那几句。刚开始还在中间周旋了几句，结果是火上浇油，越劝越散。她本来也不擅长这个，就干脆放他们去了。路季予倒是从始至终都很淡定，坐下喝了两口茶就开始认真吃东西。姜莞有点饱了，拎着筷子没动，又想找人说说话。她看他吃得挺专注，也就没直接开口。而是拿过路季予面前的那个小茶壶，象征性地往他几乎还全满的茶杯里点了点。

路季予正低头喝粥，一手扶着金丝边的小碗，一手提着勺子，喝得很慢。姜莞觉得他挺神奇，明明人看上去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吃起东西来却特别斯文。

斯文人挑眉拿余光斜睨了她一眼：什么事？

姜莞没说话，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敲了一行字，点击发送。

下一秒，路季予随手搁在桌上的手机立时震了震。他放下手勺子，又拿纸巾擦了擦嘴，才慢吞吞地拿过手机。

姜莞握着手机，扭头看向落地窗外。那家日料店的门外已经又是换了一波排队的人。她认出其中一个姑娘身上穿的裙子，她当初一眼就看上，可惜这条裙子太火了，她找了不少代购都没买上。本来都是去年的事了，那股子心心念念的感觉也早就淡了很多，可是眼下一见到实物，还是会觉得真美真喜欢。可惜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路季予刚刚点完单，手机界面又退回到了和姜莞聊天的短信界面上。

［能聊天吗？］

不能。桌上坐了四个人，你偏偏就要找我聊是吧。刚不是还挺关心周子放吃饱喝暖的吗，怎么不找他陪你聊聊。

路季予拿起手机，嘴里咬了一半的叉烧酥又规规矩矩放回盘子里，半垂着眼皮，动作敷衍地回道：［可以，短信聊？我喝粥呢，吃东西不说话。］

……

路某人经典哲学，可以不要脸，但是需要一点傲气。

姜莞打字速度很快，他刚发完，对方立马就又回了一条。路季予叹了口气，边点开手机边不由得想这她手速还真适合养鱼做海王的。

［那不聊了，我这个月短信套餐用完了。］

所以呢，大小姐是真的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app叫做微信吗？路季予手机界面退回到微信，点开搜索好友那一栏，那十一位的数字几乎他都不用背，手敲键盘就打出来了。不过他又很快删除。加微信有什么意思，不如玩点别的。

他放下勺子，把剩了一半的粥碗往前推了推，然后又端起那杯刚让姜莞点过的茶喝了两口。姜莞抬头看他，他也看她。姜莞以为他是吃完了，刚想着开口说两句。谁知道她还没开口，他又冷冷淡淡地把头撇了过去。一副咱两不熟的样子。

好了。

现在她终于有点感觉，他今天跟她好像有点不对付。

姜莞稍许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忍到他的事情。还是他太敏感？她犯了什么无心之举，比如就像刚才点菜，不经意伤害到他了？虽然姜怀南一直跟她说不能以貌取人，但是姜莞觉得眼前帅哥绝对不是什么玻璃心的人啊。他比较像是那种揣着别人的玻璃心交替玩杂耍的人。

她正想着，旁边人伸在桌下的长腿动了动，鞋子敲到铁制的桌腿。他整往后靠去，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敞开的衬衫领子下面隐约现出一条银链，贴着他精致起伏的锁骨往一路向下延伸。姜莞最近正好挺想要买根这样的银项链，她又觉得路季予品味挺好，所以更加好奇想要看看他的项链长什么样子。她出神地盯了那项链一会儿，妄图透过那层衬衫布料，直接透视到项链的样子，直到对方一记眼刀杀过来。她才悻悻地收回视线。

姜莞又见路季予举起手机飞快地对着墙上的电视扫了下。

她好奇，余光凑近看看，他在扫一个二维码。

姜莞其实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电视屏幕了，不过上面没播节目，她只看了一眼就没关注。现在认真看了看，才发现这个屏幕原来是另有玄机。她之前参加过亲戚的婚礼，通常婚礼开始前，婚礼现场的大屏幕上会展示一个二维码，到场的亲戚朋友可以通过扫这个二维码进入小程序发送自己对一对新人的祝福。

只是她没想到茶餐厅的电视屏幕为什么也会有这个功能。可能是用来表白或者是什么其他作用的？不过可能大家都在专心吃饭，上面的飘过的留言也没几条。

其中有一条就是：

［gazer:聊聊］

好拽。

正好对面的陈美云从手机里抬起头看着姜莞：“我刚在手机上看到，金融大厦下午有个小流量要办签售会，你去看吗？”

姜莞正低头打字：“什么流量？谁啊？”

陈美云说了一个名字。

姜莞抬头快速看了一眼屏幕，看看自己的信息有没有发送成功。

［姜子牙：你吃饱了？你有没有觉得这家的榴莲酥特别好吃，但是叉烧酥就挺一般。］

周子放皱着眉想了想陈美云说的那个名字，有点熟，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他平时是不追星的，但是为了巩固他在学校的妇女之友的地位，周子放也会主动掌握一些时下流行明星的动态。

……

茶餐厅放了老半天的粤语歌，这会儿突然换成了一首国语歌。

因为太经典，光是听个前调就知道是陈奕迅的《十年》。

“想起来了。”姜莞放下手机：“他最近代言了我喜欢的一个卫生巾牌子。”

“为什么卫生巾要找男明星代言？”她是真的好奇。

……

周子放不由得感叹，这姑娘还真是百无禁忌，啥都往外说。旁边陈美云看出来他心里有话的样子，直接怼他：“你什么表情？听到卫生巾三个字就这么激动了啊？你们男生平时凑在一起开的那些黄腔要是拿到台面上说说的话，那不得激动到心脏病发作，当场暴毙了？”

“不是，我都没说什么，你这针对性未免也太强了吧？”周子放想他跟陈美云估计真的是八字不合，说不说话都能冲上。

陈美云给他递了一个“你最好没有的”眼神。

周子放无语地拿腿踢了踢对面的路季予，这厮今天怎么有点反常，刚进来的时候还骚的跟孔雀开屏似的，现在一个人单手抱肩坐在那儿也不说话，但偏偏狗眉狗眼里全部萦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餍足感。

但是他在餍足什么。

周子放从落座一直盯着。他除了给姜莞倒了两次水，抽了三张纸，贴心地提示了两次“这个有点烫”，“那个有点咸外”，他也没做别的什么啊。这就能让他爽到了？

“你倒是说句话。”

说什么？聊她最喜欢的卫生巾牌子是哪一个吗？虽然路季予知道姜莞肯定愿意跟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功能到长度都会一一向他介绍。不过原谅他暂时还没有好奇到这一步。

“嗯。”他十分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算回应，而伸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在只有旁边人在看到的角度里翻飞不止。

屏幕上又飘出了新消息。

［gazer：我都还行，你这么喜欢，待会儿打包几个带回家。下午干嘛去？］

姜莞盯着屏幕上有字有句，还带标点符号的那短短一句话，心想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都很难相信这竟然是路季予纯靠盲打出来的，而且还不带一个错别字。确实厉害。

“‘嗯’什么意思啊？”周子放不太满意地嚷嚷道。

路季予懒洋洋地拎了拎自己的衬衫领子，抬头看向周子放，余光里顺势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屏幕。周子放毕竟跟他混得熟，路季予只要一个动作，他就多少能感觉出来点什么事。

“你在往后看什么呢？”他拧过身往后看，但是路季予看的是后面墙上，他看的是后面一桌上吃饭的漂亮妹妹。

操——难到这狗又换新目标了？

“你不是让我说句话吗？”他挺不要脸地跟人玩咬文嚼字。周子放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美云还在旁边乐此不疲地介绍那小鲜肉的生平经历，什么三岁吹唢呐哪，八岁胸口碎大石，十八岁潜入深海五十米徒手跟鲨鱼搏斗，二十一岁发现世界第八大奇迹。

姜莞：“你说的这还是人吗？”

陈美云笑个不停，边喝水边笑：“没有，我刚在读他的黑粉给他编造的人生经历呢。”

周子放抽了两张纸扔他身上：“还说我呢，自己也擦擦吧。我劝你们还是少粉某些小流量，跑路的速度都赶不上他们塌房。我妈律所有个客户就是娱乐圈这块的，在我面前说了好多料呢。当然你们别问我，我是不可能告诉你们的。”

陈美云：“你们家是开律师事务所的？”

周子放：“对啊？干嘛你要打官司啊？打官司你找我，我给你打十折。开实习证明别找我，我们家最低门槛只招c大的学生。”

陈美云听他这么一说，立马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飞快地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给他看，态度语气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姜子牙：下午打算去图书馆学习，晚上要出去吃个饭，你呢？］

［gazer：约了朋友打台球，就在金融大厦八楼。］

［姜子牙：你会打台球？你说我是学钓鱼还是去学打台球？］

［gazer:……钓鱼还用学？］您这不是已经炉火纯青了吗。

［姜子牙：那我学打台球？］

路季予盯着屏幕上这句话看得久了一会儿，反手揉了揉脖子。

又来搞我了是吧。

［gazer：找人教你？］

［姜子牙：是不是还要找教练？你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路季予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她是真纯还是装的。他一直抬头盯着那行字，而手机也就躺在摊开的手心里，在无声地感受他此刻有些乱掉的脉搏。等到那行字彻底消失在屏幕上。路季予才偏过头，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随手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gazer:我给你问问。］

［姜子牙：那我找你行吗？等高考完你有空教我打台球？我付你钱。］

原来是记回旋镖。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路季予喉结压抑地滚了滚，才继续低着头，用比平时慢了一倍的速度拿腔拿调地敲。

［gazer:我考虑一下。］

［gazer:主要是我平时也挺忙的——］

姜莞回复的速度依旧挺快。

［姜子牙：没事，你实在忙，我也可以找别人的，就不用勉强。］

路季予……

此刻，陈奕讯的一首十年正好唱到高潮处，餐厅里隐约飘来几声低声跟唱。随即电视屏幕上又跳出两条新的留言。

［姜子牙：你说我们十年之后会在哪儿？］

[gazer：你就跟着我吧。］

路季予这次手打快了，句子漏了字。［你就跟着我学吧］漏了一个“学”字。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发出，显示在屏幕上的时候是成一上一下的交叠。阴差阳错形成了完美的一问一答。

“妈妈你看？电视上有人表白哎！”有小姑娘在指着屏幕在兴奋。

或许是鬼迷心窍，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总之人的一生之中会遇到许多巧合，甚至会像过江之鲫数不胜胜数。但是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