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漪兰彻底慌了。
她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坚硬的地上。
水牢的埋伏的人,都是她以前养的杀手,虽有几人见过雾十郎,但若闻不归说的话不假,他蒙面暗闯,那些杀手也不可能认出他啊!
“不不不!他不能去,不能,不能去啊!”
是她错了,她不该的,她后悔了,她明明知道这人口中建议两个字的分量,她却还妄想挑战。
那可是他儿子的命啊!
悔着悔着,漪兰突然嚎啕大哭,“十郎你可不能出事啊,我现在只有你了。”
漪兰慌张起身,无头苍蝇似的站起来要去救自己的儿子。
踉踉跄跄刚站起,又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下脚,顿时,她整个人飞扑倒地。
也顾不上疼,一把抓起慌慌张张起身,漪兰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闻不归眼前。
等到漪兰从他眼前彻底消失,闻不归却不急着走了。
抬头望着头顶空旷的夜色,闻不归突然叹息一声。
“主人!”
朱颜从暗处走来,她知道他没走,是在等她。
她是跟在漪兰的后面一起来的,所以刚才闻不归与漪兰发生的所有事,她都听在耳中,看在了眼里。
闻不归突然问:“漪兰的精神好像有问题,你知道什么吗?”
朱颜黯然垂下了头。
她的左眼还包着一层厚厚的白纱布,另外一只眼睛也因为受伤,少了很多生气。
“你知道?”
闻不归有些意外。
“是!”朱颜点头。
“什么原因?”闻不归问。
朱颜说:“有人下毒。”
“你没有阻止?”
闻不归以为朱颜陪在漪兰身边这么久,多少有点主仆之情的。
“没有。”
朱颜摇头,露出些许无奈,然后才道出那极为不堪的真相。
“因为下毒的是魔界之主,我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阻止。”
“是他!”
他这弟子狠心起来比之他当年不遑多让,总还是让他切切实实的震惊了。
“为什么?”
震惊过后闻不归又是不解。
朱颜抬头望向闻不归的眼睛,“我偷偷听到了,他说她要的太多了。”
“是啊,太多了!”
闻不归突然了然了。
漪兰要情、要爱,九阴没有,他给不了。
甚至到了后来,一些身外之物,他也觉得麻烦了,嫌她是个累赘了。
“离开吧,”闻不归背对着朱颜,他说:“魔域的势力我已不再需要,你自由了。”
朱颜跪地,双手扶地抵在额头,“朱颜永远忠于主人。”
转过身来,闻不归受了这忠诚的一礼,然后他语重心长道:“你我恩情两清,之后的人生将是你自己的,你还年轻,你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朱颜维持那个动作没有动,身子向前下倾,她重复道:“朱颜永远忠于主人!”
从闻不归把她从妓楼那个地狱里带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忠心就只会给予他一个人。
至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
呵,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当初他为权求娶世家女,解散了家府的所以妾室,导致她母亲为了养活她姐弟二人去了妓楼。
母亲最后染病而亡。
最后,她也没能逃脱沉沦的宿命。
她的初夜换了他姐弟二人一个月的吃食。
可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人。
他跟她说得第一句话是,“用你的忠心来换你弟的未来。”
她这才知道,他弟为了从妓楼里赎回她,偷了眼前人的东西被抓住,而现在人找上门来了。
而找上门来的闻不归卖下她暗中培养,进行栽培,才有人后来他们姐弟一明一暗在魔域占稳了脚跟。
所以闻不归对她来说,是这个世间最后的救赎。
万年殷殷等待,而此刻,闻不归却对她说,他已经不再需要他们姐弟,这将让他们姐弟两之后的人生失去方向。
朱颜再次伏地,“朱颜永不背叛!”
闻不归静默一瞬,而后他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息道:“随便你吧!”
说完,他转身走入了密林深处。
朱颜怔怔望着那道影缓缓消失在了夜幕中。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浓,她总觉得他的背影比之她记忆中的人单薄了,许多给人感觉到了一种游魂般孤零零游荡世间的落寞。
多一想,也对。
万年光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漪兰殿,灵堂肃穆,四处飘白。
今夜悲伤笼罩,侍女们劝了一路,也没有劝动漪兰从棺材里把雾十郎尸身拉出来抱在怀中。
已经一整天了,从昨夜漪兰从水牢中抱出雾十郎的尸体,她就一直泪流满面神情恍惚。
此刻,她坐在屋檐下,怀中的雾十郎已永远闭上了眼睛。
雾十郎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已经流不出血了,只剩下苍白的皮肉翻卷着。
“轰隆!”
老天似是为这一场母子分离的惨剧而哭泣,一阵雷响过后,天空雨滴裹挟轰隆的雷声,重重地拍打着园中的蔷薇花群。
许多花朵枝丫被风云摧残得不成样子,呈现出一副凄惨的美丽。
屋里屋外的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围绕着漪兰母子。
浓重的血腥味久斥不散。
那些尸体有漪兰泄愤击杀的手下,也有来劝解她的侍女。
漪兰杀了自己暗中培养的杀手为她的儿子报仇了,可最大的罪魁祸首她却找不到人。
至那之后,闻不归好似从这个人间消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漪兰愤恨极了。
如果不是闻不归教唆她儿子,她儿子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忤逆她,造成现在这个不可挽回的局面。
“轰隆!”
大地被雨水无情冲刷。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响起,白光尽处,氤氲中,一人执伞穿破雨幕缓缓而来。
白衣银发,无尘无垢,楼明月恍若雨中谪仙,止步漪兰几步之遥的阶梯下。
雨伞轻抬,露出玉珠后一双淡色的眼睛,楼明月说:“我来接洛明轩。”
他直明来意。
是闻三思传信与他,告知洛明轩在这里,所以他来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也是闻不归授意。
此刻的闻不归隐匿在暗处,他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墙的后面是另一番天地,闻不归静静地依靠在墙后,他的头顶,院墙上茂盛的蔷薇花,为他遮挡了一部分风雨。
今夜的雨比之以晚,格外凶猛,蔷薇花力所能及之下,闻不归依旧如泡在了雨水般全身湿透。
雨滴顺着衣袍落地,水滴声一起隐迹在雨水中。
以漪兰对他的敌意,雾十郎这条性命特定是已经算在他头上,他若现在露面,无疑是雪上加霜,对漪兰于他都是。
所以他才传信让闻三思把信息透露给楼明月,让楼明月亲自来到这里。
他是救洛明轩最好的人选。
“剑君?”
漪兰哭累了,她红肿的眼睛缓缓看向楼明月,“为什么是你来,他呢?”
闻不归不就是来救洛明轩?
来的人为什么是楼明月?
“谁?”楼明月问:“你觉得该是谁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都没有了。
漪兰神色心如死灰站了起来,怀中的人无力跌落雨中,她却无所顾忌了。
“是啊,我早该想到了,他那样的人怎么需要亲自动手,随便动下脑子,总还是有人被他利用,为他出生入死。”
“你说的那人是谁?”
楼明月总觉得漪兰口中这人很重要,但对方话说得模糊不清,很难猜得出是谁。
他提示道:“告诉我来此的是左相。”
漪兰讥讽地疯狂一笑,“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鬓角的发丝蜿蜒贴在她的脖颈。
漪兰伸手指着笑得莫名,她讥讽出声,“你亦亦然。”
她突然变得疯狂。
“傻子!统统都是傻子,全被那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我是傻子,九阴也是傻子,你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是傻子,他回来了,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了他手里的玩物。”
“完了,我完了,这个世界完了,哈哈哈哈!世界没了……”
雨伞倾斜,玉珠顺着一端骤然怆急。
“洛明轩在哪?”
事有轻重缓急,楼明月现在更担心他弟子的安危,其他都可再议。
漪兰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前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我是傻子,我们都是傻子!你们都被人利用了,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傻子啊!都是傻子啊!”
她口中不断胡乱呢喃着。
剑吟声起,银剑出鞘,剑锋横在漪兰的脖颈,艳红的血顺着剑锋汇聚成一条细红的线缓缓落下。
“说,洛、明、轩、在、哪?”
楼明月一字一句显然失去耐心,这是他最后的警告。
“洛明轩?”
漪兰又陡然回过神来,她不顾脖颈处疼痛,扬起脖子让剑划得更深,眼睛里更是亮起撕裂般的光芒。
“是了,洛明轩,一个男人长成女人的样子来迷惑我儿,简直罪不可赦,死有余辜!我早就该把他碎尸万段,我早就……”
楼明月打断,“你把他怎么样了?”
“死了。”
漪兰说:“我儿为他而死,他怎么能活在这个世上,他该死!”
还是来迟了吗?
躲在墙后的闻不归不爽地捏紧了袖子。
楼明月显然不信,他一手执伞,一手举剑,停顿片刻后,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斩断了漪兰的左手。
“说!人在哪?”
一切发生的极为突然,漪兰骤然惨叫一声捂着空荡荡的手臂处倒地。
一截断手就跌在她的眼前,满是血腥。
什么都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雾十郎的离去带走了他的所有求生的意义,她无力的嘶吼着。
“你杀了我吧!”
说着竟不管不顾往楼明月的剑锋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