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灯在明灭，看不到底的走廊尽头是黑暗。
余川晃介自己操纵着轮椅前进，身旁便是老实安静下来的伯里，双方速度不紧不慢，目标明确，朝着黑暗前进。
伯里头一偏，躲过掉下半截的灯管，面容不安，余光关注着轮椅上一脸淡然的余川晃介。
余川晃介在经过003的训练后对于视线的感知比起之前更为敏感，他在发现伯里欲言欲止的视线后，直接问道：“我暂且对你隐藏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可你要是再用目光祈求我……当然，我也不会关注你。”
伯里愣住，似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开玩笑，而且还是这种恶趣味拉满的玩笑。
余川晃介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得体，立马转移话题：“你是新人，入队隶属合作社追查对策组……阿德队长的雄鹰3组？”
“是，是的，苏瑟米尔。”伯里点头如捣蒜，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在没有人在意他多余的动作。
他也发现这点，低头手指纠扯身上合作社的黑色制服，眼神一闪，他问：“苏瑟米尔，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余川晃介没有回答，因为伯里在自己问后又飞快解答：“你知道的，我姓琼斯，琼斯是个世代豪门的大家，多亏这样我生活富裕，可随着我长大，我对于家族的企业还是多少了解到一些不太好的事。”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话语柔和下来，“我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去过工厂，参观领地的公司，我那时候遇见一个男孩，他的眼睛很漂亮，是粉红色的，像是花一样美好，我很喜欢。”
“花一样，我很喜欢。”他又重复一遍，语气带着诡异的温柔。
伯里抬头，主动走到轮椅背后，手抚上把手缓缓推动，黑色的眼睛盯着前方，话语一转，“苏瑟米尔快到了，我们接下来要坐车去目标地。”
故事听到一半的余川晃介垂眸，然后沉重嗯一声。
他真的不好奇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就是最多有点猫挠心。
但是他先前说了自己不好奇这种事，现在要是问出口绝对很尴尬，于是他选择沉默。
恰巧这时，他们来到了尽头的电梯，伯里按下下行按钮。
揽绳滑动的声音响起，余川晃介趁此仔细打量周围。
电梯很正常，最多有污渍，黑糊糊的看不清是什么，不过没有小广告或是其他杂物，勉强算是合格。
不过这是什么？
余川晃介注意到电梯紧闭的门缝间有着什么痕迹，伸出手一擦，很滑顺。
确认是最新留下的，他正想掏出手机看个仔细，却悲伤发现自己的手机早在撞上FBI准备的缓冲垫时就报废现在不知所踪，恐怕被现场人员当成废品丢掉了。
……不行！手机还是很重要的，里面的信息在他还没稳固好身份前见不得人，尤其是赤井秀一！
不过，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余川晃介劝慰自己，蓦地耳边一道声音直接将他炸起。
“苏瑟米尔你可真厉害，这里这么暗，你的眼睛还能发光呢。”
“不知道……你能看见吗？”
余川晃介：！
余川晃介侧脸，却发现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贴在自己身边，嘴角扬起一抹笑，黑色眼里戏谑看向他。
不对！
这人不对劲！
余川晃介脑海的警铃作响，他猛得后退，可身下却是动弹不得的双腿，原本代为双腿工作的轮椅成为了束缚他的牢笼。
“……”
异色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血色不详夹杂着冰冷的敌意，冷声呵斥：“你是谁？”
“我就是伯里啊，苏瑟米尔。”
伯里眼睛亮了亮，呼吸急促，表情更为兴奋，似乎期待这一刻很久。
异瞳青年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手伸向衣袖，随后一柄长刺快速划过伯里的脸留下一道血色疤痕。
伯里显然是没想到他携带的武器居然藏在那里，并且还能在短短时间内快速反应，进行反击。
他捂脸后退，话语里多出几分杀意，“你太不乖了，再这样，就算是你，我也会杀了你的，苏瑟米尔！”
异瞳青年轻笑，在黑暗里异色眼睛带着诡异的亮光，血色蔓延，“如果你能，那就尽管来夺走吧。”
伯里抿了抿唇，彻底退回到光亮处，眼底似有思索似有震惊，最后他一手握拳击掌手心，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我的魅力不够，只是因为你有主人啊。”
随即他笑出来，笑容逐渐狰狞疯狂，脸皮都要笑掉下来，他不在意般贴回去。
异瞳青年冷漠看着他：“你很没有礼貌，只有这点跟伯里模仿得很像。”
“不，这样说有点侮辱那孩子。”
‘伯里’指尖拭去眼角的泪水，再次扶回快要掉的脸皮，等弄好这一切他才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语气轻蔑，很是瞧不起。
“琼斯家的小鬼性格很无趣，我要是一直保持他的性格我会疯掉的~不过，苏瑟米尔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刚刚你似乎早有准备……可惜了~我还挺喜欢这幅坏掉的新脸蛋，你也是一样吧？”
“不然你怎么会救他呢，嗯我有点嫉妒了。”
异瞳青年沉默，随后用一种你是傻瓜吗的表情看着他，“扯皮并不能让你看起来知道什么，而且一路上都在逃避我的问题，最愚蠢的错误是你连伯里的队长是谁都分不清。”
‘伯里’皱眉，撇撇嘴，“什么嘛，那个肌肉猩猩还真是队长？可恶的琼斯家小鬼叫什么老大，害得我都弄错了！”
异瞳青年认真注视他，像是要记住他的气息与灵魂的模样。
电梯的缆绳上升很慢，慢悠悠的细响，早就熄灭的顶灯发出嗞嗞的电流声，唯有黑暗里的异瞳青年很安静。
安静得让‘伯里’感到一种微妙的不爽。
于是，他眉头一挑，意味深长说道：“喂，苏瑟米尔，你就不看看我送给你的礼物吗？那对你来讲可是好东西呢~”
异瞳青年瞥眼血色缎带，冷漠拒绝：“你能成为我的业绩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等到异瞳青年再抬眼，‘伯里’早就失去踪影。
他眉眼平静，丝毫不意外，想起什么，嘴唇微动。
“……粉红色。”
“是他？”
……
FBI总部，网络信息监察中心
所有人全都坐在电脑桌前疯狂敲击键盘，编写代码的手都要擦出火星子，俨然一副拼命十三郎的模样，要是夸张点甚至可以听见头发掉落的声音。
经历过突发情况的探员们并没有得到缓冲休息的时间，只能继续牛马工作，毕竟他们撤退的时间还要靠后续的加班加点补回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所有人幽怨的余光集中一处，怒骂那位现在在安全部长克鲁兹老先生办公室里的长发男人。
“克鲁兹部长，您能修复破解这部手机吗？”
赤井秀一递出一个塑料袋，克鲁兹部长戴上眼镜接过。
透明的塑料袋里放着的是一个屏幕破碎得不成样子的手机，手机四角有两处翘起，背后的壳连带着电线脱出，而塑料袋里还残留着小块小块的不知名黑色碎屑和透明片，任谁来看这恐怕都已经是一件废品。
克鲁兹部长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放下塑料袋，对上赤井秀一略带忐忑的目光，无奈摇摇头，“这东西要不是你说是手机，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型电器的小部件，赤井这种东西修不好。”
赤井秀一沉默，随后收回塑料袋，深绿色的眼睛却没有什么失落，只是礼貌点头道谢，“没关系，您已经尽力了，而且这次也打扰到克鲁兹部长你们的工作了，我……”
“停，赤井，别告诉我你是想担责。”克鲁兹部长抬手婉拒，脸上的胡子抖动，年纪迈入暮年的他格外有精神，像是个老顽童。
他鼻音哼一声，话语满是偏爱，“我知道，这次都怪那合作社的异眼小鬼！好好地，要不是他偏要把车往我们大楼撞，我们这些平常根本不动身的老骨头怎么会忙里赶趟地搬资料，而且他们甚至把往年陈旧到发臭的资料都搬出来了！”
赤井秀一笑了，“您别这样说，当时可是经典的电车难题，他能做出那样的判断我其实挺佩服他的。”
他回忆到与异瞳青年的第一次任务合作分工，对方轻视生命的发言让他一直不喜，并感到厌恶，而现在虽然神奇改观了，但由衷希望这不是对方的一场作秀。
不然，他会盯到死的。
克鲁兹部长斜眼看他，没好气道：“我在帮你说话呢，你个胳膊肘尽往外拐的臭小子……反正你最近也要走了吧？留个坏印象给大家，到时候揍你我可不拦着。”
“……您是怎么知道的？”赤井秀一眼里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光，“这种信息也保留了纸面资料？”
克鲁兹部长点头，“当然，不过你放心，你的那份我藏得好好的，当时搬资料时我第7趟搬得你的。”
第七趟，那不早就被看完了？
赤井秀一：“……”
克鲁兹部长瞪他一眼，胡子气得一竖，“你的资料是最高级保密，除了你们，谁又会看得懂？而且FBI的大家难不成还有鬼？”
说不定还真有。
想起布拉德利供出的同伙，赤井秀一沉默，他讷讷道：“这部手机的信息您这边有人可以修复吗？一点也行。”
克鲁兹部长想了想，摇头，“赤井这东西修不了，信息也是，而且我没看见它的信息卡，有了那东西我才可以尝试恢复。”
赤井秀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正要离开时，克鲁兹部长叫住了他。
苍老的脸上是皱纹密布的山，笑起来像朵丑菊花，赤井秀一记得他其实也才刚五十，不知为何从今年起便不断衰老，像是被人施了加速死亡的魔法。
“赤井，你是在查他吗？”
赤井秀一沉默，不好回答，因为这是他的单独任务，涉及保密程度更高，就算是信息部长也是没有资格知道。
老人叹息，吐出迟暮般的浑浊。
“我想劝你，但我不能。”
“当是最后一面，你去找那个新晋升的律师，FBI信息部剩下的废纸帮不了你什么。”
赤井秀一大脑飞速转动，他问：“您是指米哈尔律师？”
“你就慢慢猜去吧！”
老人摆摆手一副心累赶人的样子，从抽屉里拿出药瓶倒出几颗飞快咽下，赤井秀一微鞠躬不再逗留。
老人看着赤井秀一的背影，想了想眯起眼，唱歌般吟诵，如古老的诗瑶，为孩子远行的淳淳叮嘱。
“小红，别让眼睛直视夕阳，它会污染你。”
赤井秀一疑惑回头，却发现老人已经靠在躺椅上准备入睡。
折叠帘不知什么时候叠上，正红灼热的夕阳轻柔抚摸老人皱起的面部，他浑浊的双眼难得清澈透亮，似宝石闪耀。
很快，许是一秒不到，老人睡得很安详。
赤井秀一犹豫，最后还是上前，想要降下折叠帘，可等他走近时，夕阳已经躲入黑夜。
天色暗沉。
手指一抽，折叠帘窸窸窣窣落下，黑暗吞噬老人的睡颜。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小红你挡住我的光了。”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