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管理者。

人贩子。

赵多全的三个身份。

可，在赵多全的档案上，却丝毫没有提及他是人贩子的事情，只有用美丽词藻美化的一个“父亲”形象。

许千然想，多半是像杜思茱所说的，赵多全和上位者关系亲近，拐卖儿童对玫瑰街“贡献”巨大，乃至监控人生的档案，上位者也替赵多全抹杀了痕迹。

“许警官。”杜思茱说完，已经过饭店，他起身送许千然和江仲远，“下次见面，我们的身份就不一样了，还请你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保证。”许千然看着突然好似老了十几岁的杜思茱，“杜老板，保重身体。”

话落，他和江仲远步入电梯，消失在杜思茱的视野当中。

“饿了吗？”电梯一动，许千然问江仲远。

“嗯。”

“那去市中心吃，我刚才看见几家不错的。”

两人讨论着吃什么，很快走出了杜思茱的公司，然就在迎面正午天光的一霎，许千然远远看见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是姚樟的父母姚科易和章淼。

许千然打量姚科易与章淼神情肃穆，行色匆匆，给了江仲远一个眼色，两人走向一拐，朝着姚科易和章淼走去。

不过不等许千然和江仲远走几步，姚科易和章淼就立马注意到了两人，沉重的表情中紧接着挤出一道难看的笑容。

姚科易和章淼说，他们是来表达对昨日那一笔慰问金的感谢的，顺便来辞职，姚科易说花市的人员流动和人事报备之后，必须亲自和老板杜思茱当面说明，才会批准离职。

许千然听后，猜测是姚樟的死对姚科易夫妇两人打击太大，没有多想，嘘寒问暖了几句，就带着江仲远去吃饭了。

殊不知，在两人离开后，姚科易和章淼的脸上再无笑容，他们并未按照同许千然说的那样去找杜思茱，他们找了个角落，盯着花市总公司的顶楼死死盯了将近一个小时，遂悄无声息地离开。

无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也无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收到许千然传回来有关赵多全档案不实的消息，何欢迅速招呼陈清闲下楼来，拿着几十个酒瓶子照着档案逐一比对了一遍，查到档案内——赵多全在世三十七年——仅仅记录了三次买酒经历，一次的购买数量单一瓶，受人赠酒记录无，连在外吃饭也只有三次。

“看来赵多全的这份不能作为参考材料了，其他的有误吗？”陈清闲戴了手套的指尖贴着蜡黄的纸面来来回回精细检查。

“其他没有，许千然那家伙可比我们精怪多了，当场就让杜思茱把自己档案看了遍，就赵多全拐卖人口，在上位者里面有脸，被特殊对待了。”何欢边咬牙切齿说，边分类着桌面上的数多酒瓶子。

曲明言懒散散的，像是没有骨头般倚过来，半身的重量压在何欢的一侧，“欢儿，你这么说，就是长许千然的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他用手指戳了戳何欢的脑袋，“难道你就不聪明了？”

何欢歪了歪头，躲避曲明言的指尖，“你别乱说，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再聪明，也比不过你们两个千年老妖。”

曲明言逗着何欢，余光瞥见桌面的一个酒瓶子，脱口而出，“这不是红魔鬼嘛？这个畜生竟然还有品味懂得欣赏红酒？”

“红魔鬼？”陈清闲和何欢的注意力被曲明言的话吸引住，异口同声问到。

“嗯，智利的一款葡萄酒，这瓶价位应该在四、五百左右。怎么？你们不知道吗？”曲明言偏着头，瞧另外两人对着红酒瓶一脸茫然的神情，带着玩味的笑布满五官，“哦，我忘了，你们不能喝酒来着。”

何欢白了曲明言一眼，“说得好像你自己能喝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许千然可告诉我了，你要是偷偷喝酒被老白头知道，可是要写一万字检讨的，还得交给我师父检查。”

“嘁，”曲明言瘪了瘪嘴，“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这人坏到心窝子里了。”

“还不是坏人自有坏人磨，他怕你暗地里欺负我呗。”

曲明言朝何欢搞怪地吐吐舌头，不再掺和，躺倒在沙发上，拿顾新世的笔记本打起了游戏。

何欢转头见陈清闲盯着那瓶红魔鬼出神，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送赵多全这瓶酒的人是谁？他为什么选择了四、五百左右的价位？”陈清闲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是玫瑰街客人送的，不可能只有这一瓶，其他人看见肯定会纷纷效仿；但如果是赵多全的领导——那些上位者送的，以玫瑰街一年的收益，这瓶酒显然就廉价了。”

何欢没有直接回答，他笑着问陈清闲：“假设你是赵多全的领导，你会看得上赵多全这样的人吗？”

陈清闲一愣，狐狸眼缓缓眯了眯，“我懂了，就像杜思茱都看不起这个同事一样，上位者也是瞧不上赵多全的，不过因为赵多全能带来好的孩子为玫瑰街谋取更多收益，所以他们才给了赵多全特权，好让赵多全全心全力地带来更多利益。”

“没错。”何欢接话道，“而且赵多全是个不识货的，不可能会认识高档的红酒，上位者一方面瞧不起赵多全，一方面又必须仰仗对方在拐卖孩童上的能力，为了捕获人心，又不愿意花费太多，就选择了这瓶，”他指着红魔鬼，“于上位者来说属于‘廉价’的红酒。”

说到这，陈清闲突然想起一件被他短暂遗忘的事，他迅速拿出手机，把一份压缩包发到了他们的群里。

群是昨天从孤儿院那收获满满之后，许千然统一建的，方便各方的讯息和资料第一时间交换。

“张如海翻盖手机里的东西解出来了，你们的同事先把内容传给了我，手机上午才邮寄，过两天到。”

一听手机里的东西破解出来了，何欢立马借了陈清闲的手机看起来，连曲明言也退出了游戏，点开了顾新世登在笔记本上的账号，沉默不语地翻看。

黑匣子内的翻盖手机里，存储了大量、和孤儿院地下房间相册里一模一样的黑白照片，但翻盖手机里记录得更甚，手机的主人张如海还拍下了无数视频。

何欢不慎点开了一个，惨绝人寰的哭喊声一瞬响彻客厅。

陈清闲没想到自己的手机开了这么大的外放音量，立即手忙脚乱地要去降低，却在双手一碰到手机的刹那，拿着手机的何欢不知为何，大抵是声音太大被吓了一跳，叫陈清闲一碰，手指松了力道，没拿住，手机从两人的手中掉落，摔在了茶几下垫着的毛垫上。

闷沉的落地声响起，何欢晃了晃神，嗓音忽而又低又轻地向陈清闲道了声歉，转头移动座椅：“我去倒杯冬瓜汁，你们喝吗？”

陈清闲低头捡手机没留神，可一直暗暗关注着何欢的曲明言飞快捕捉到在视频声音乍然轰响的那刻，何欢阴郁的眼睛一片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