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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荒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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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未尝想到石阶尽处非郊野鬼店,而是个寂寥的荒寺。

朱漆落色,荆榛满目,人声鼎沸早便成了旧时风光,这寺香火断尽,已被俗世所拒。顾於眠踏上佛门前最后一级白石阶,只能看见散满枯叶的甬道与细密蛛网布结的长廊。

“墨门叛军当年是自这南林入禮城的,途径这古寺时却不忘叩拜佛祖……可这是顾地的佛呐,佛祖保了墨氏,便弃了顾氏。一月内,顾家两城受墨氏重创,死伤无数。”顾於眠说到此处,神色有些凝重,他撇开脸去,没让严卿序看见面上难过,“顾地人信命,觉得佛弃他们而去,气急之下便将这寺给砸了,佛像也都碎了。众怒难犯,家里人不敢阻拦,便如此荒废下来。”

严卿序瞧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寺中传来几声清脆的兵器相碰之声。二人互看一眼,便踩着满地乱石向寺中奔去。

为避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俩人没走大道,只钻入偏殿边的小径穿过大殿往后走,顾於眠跟在严卿序身后向前,还未至第二个大殿便见旁侧小院中有寒光穿透浓雾反照在古寺破碎的碧瓦飞甍之上。

二人于是噤声,作壁上观,并不轻举妄动。

两柄长剑在大雾间来去,虽看不清打斗之人的面容,但显然有一人已渐处下风。

那人衣色浅淡,将手中剑握得很紧,他的步子有些犹豫,似乎被在身侧绕圈的模糊影子惹得有些恼。那人细碎的足音在这空寺来回荡,辨不清来处,他挥剑以对,却徒然在晚风中晕头转向。

太快了,长剑如何都不能相交,那人待他来得轻蔑,一挑一引,说是试他,倒不如说是探囊取物,因而指顾从容,以防代攻。

这寺中迷雾愈发浓起来,灰林鸮凄凄叫声森森入耳,连晚风卷过残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清晰。那被戏耍之人终于忍无可忍,长剑刺入土中猛然一翻,满地尘土于是皆被泼向面前人。

倒也奇怪,本疾不见影之人竟乱了脚步,一时间缓急不定。也恰是这时,雾被惊人的剑气驱散不少,正好露出那人更胜潘安的俊逸面庞。

“啊呀……念与……”顾於眠对严卿序无奈笑笑,“方才没认出来。”

“许久未见了。”

“千江孤灯”江念与乃渭于江氏的大公子,严卿序和他不过点头之交,不曾想他平日行事低调含蓄,却在三年前虚妄山术法比试中一举夺魁,是氏族同辈中不可小觑之人。

江念与恰也瞧见了月洞门边的顾於眠,他不由蹙了蹙眉,谁知就因这一刹分心,他已来不及躲闪。

银光乍起,长剑不留情地冲他脸庞刺来,不过倏忽间,留了情的剑锋在他面上轻轻一划,血花于是溅开来。

来人将沾了血的剑抵住江念与的脖颈,嗓音低沉冷冽:“这雾是你弄的?”

“不是。”江念与面色不改,虽抬眼瞧那戴半遮面面具之人,神情却尤其淡漠,似乎对他名姓并不感兴趣。

那人也蹙眉瞧他,许是觉得眼前这玉面公子些许眼熟,这才有了那么一瞬走神。江念与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抓住时机轻轻一提剑,风驰云走间,只听得“唰啦”轻响,面具应声而落。

浓雾微淡,江念与单一眼瞧去便知他身量颀长挺拔,一袭鹰背玄衣如晚雁逢山,金丝藏纹,纤尘不染。再观其貌,眉目凌厉,双瞳色浅,分明淡漠冷冽,却隐若雪虐风饕,傲气喷薄。他俯视来人,如若睥睨一切,万物未尝入眼。

这刻薄寡思的姿态,江念与这一辈子便也只见过谢家那傲慢的嫡长子谢尘吾有。

“谢公子……武艺见长。”江念与用手背轻擦顺着脸下淌的血,语声淡淡,也听不出是不是怒了。

“江公子承让。”谢尘吾依旧微扬下巴俯视江念与,语声冷淡疏离。

谢尘吾并非会说客套话之人,他所言也非谦词。三年前,在剑术上被谢尘吾压了一头的江念在术法试炼上一骑绝尘,摘得头筹,若要真正比试,也难算孰胜孰败。

谢尘吾少话,江念与亦倦于周旋,静默中四目相对,却都噤声不言。

江念与分明是男儿郎却生得一双桃花眼,总能让人咂摸出个要醉倒其间的意味。只是他神色冷清,拒人千里,哪怕容比宋玉,貌胜潘安,也叫人不敢多看一眼。说来好笑,前年世族那群纨绔公子非拉榜评氏族子弟的姿色,江念与就这般靠着这张冷脸“力压群雄”成了世家美人之首,都道是“当仁不让”。

可现下,谢尘吾害这美人破相却并无一丝半点歉疚的意思。他单抬袖抖落被江念与掀至身上的尘土,双眉紧蹙,戾气逼人。

“尘吾……”

听得严卿序无奈唤了一声,谢尘吾于是垂袖,自怀中取出个白帕子拭起剑上血。

这谢尘吾就是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哪怕顾於眠再“不认脸”,也不可能忘得掉此般冷眉冷眼之人。

一笑千金,傲骨天成不假。他单杵那便若尊不容人亵渎的佛,只是他生性凉薄寡情,做不得大慈大悲的佛祖。

“别伤了和气呀……念与,来,我给你擦擦血吧?”顾於眠见两人剑拔弩张,无奈笑笑,便要过去。

谁知谢尘吾偏身拦住顾於眠,冷漠道:“不必麻烦顾公子。”

言罢他又自怀中取出块白帕,便要伸手替江念与拭去面上血,只是眼见其间纹路讲究,分明藏着谢家家纹。江念与微微仰首,也不闪躲,只当那是必然要做的。

“我下手不知轻重,还请江公子担待着点。”

不等江念与点头,谢尘吾便将帕子“轻轻”拭上了江念与之面,伤口不大,只是血痕擦去后免不得有血珠往外渗,那谢家公子于是又使劲去摁。

果真是“不知轻重”,江念与有些生疼得蹙起眉,怒意聚在眉心,拧作一团。

顾於眠一边安抚江念与,一边无奈道:“谢公子,这帕子……是谢家贵物吧?”

十五宗族皆同贵,家纹刻印之所乃贵物之印记,不可僭越,遑论那料子也尽是些极珍极贵之物。

“无妨。”谢尘吾瞥了眼手中带血的帕,依旧淡漠。

“……”

只见他微微蹙了蹙眉,那帕子旋即被抛至半空。倏忽间,那帕子便燃起火光,余烬生烟,谢尘吾还稍稍躲闪,避开了半空落下的尘灰。

“……”

“尘吾……”严卿序开口却没再说下去,只徒然叹了口气,他知谢尘吾素来喜净,但此举决然不妥,于是将目光移至江念与身上,替自己那性子蛮横的好友赔罪,“江公子,对不住。”

江念与并不计较,只摆了摆手:“方才我隐约听见这林中有异响,怕是恶鬼叫唤,还是尽快寻出路离开好些。”

他绝口不提方才同谢尘吾如何相遇并发生交打,一心想着办正事要紧。三人方才皆未曾听见邪祟鬼叫,一时不解其言,然而不过刹那间,一阵阴郁低哑之声果然刺穿佛家地的静谧,携着沙沙叶动声汹涌而来。

“啊——啊——”

那声像极了怨灵讨命,哀怨悲戚,幽幽入耳只若白蚁啮心。

“真难听……”谢尘吾抱臂同三人有些距离地站着,他扫视着一派凄楚的荒寺,香火之稀薄自角落的蛛丝交叠中看得清晰,他于是盯住大殿中那尊已四分五裂的大佛,讽道,“你顾氏留不住佛。”

“是佛留不住我顾氏民。”顾於眠嘴角噙着笑,随手将一片落叶自严卿序肩头取了下来,“所幸我们顾氏尚得民心。”

“得不得民心,他们有的选么?”

“我们又有的选么?”顾於眠给谢尘吾递去自己那把玉骨伞,“一会约莫还会落雨,谢公子拿着罢,莫要淋湿了身,犯了洁疾。”

“……多谢。”谢尘吾接了过去,声音很低,顾於眠瞧着他那别扭模样弯了眼,差些笑出声来。

江念与恰这时走了过来,他将先前出发时带着的四方灯拎在了手中,那灯不生烟,其中红焰却左右摇摆,微光黯淡。

“不如熄了。”谢尘吾瞥着那灯,语声冷淡,却又自然地走到夜风来处,挡住了将烛焰吹得乱晃的风,“好生吉利。”

江念与像是没听见他说话,自顾自将灯放下,替顾於眠整理起衣裳,他的嗓音清冷却又带着些许埋怨:“怎才一会不见,你便落拓得似到外头奔波回来……”

“许是因为同我打了一架罢……”严卿序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林中邪祟颇多,我听见顾公子的声响便误作邪祟了,是我的错。”

江念与见严卿序这会没说几句话,却句句在赔罪道歉,摇了摇头:“方才我已探寻过,这林中被人下了鬼阵,寻不到阵眼恐怕难解。”江念与停了停才继续说下去,“四地鲜有会如此邪术之人,此事恐怕不简单……”

“嘻嘻——”

又听得几声怪异的嬉笑声,那声似远似近,约莫是自那二大殿传来的。四人皆心照不宣地贴在墙边,小心穿过月洞门往背靠山崖的最后一个大殿走去。

一路上,四人行得缓慢,一只手扶着朱墙摸索向前,一只手放在腰间剑上,都在浓雾中仔细听着前方动静。

穿过最后一道门,二殿前庭已然在眼前铺开。只见那荒殿边的画拱承云已然褪色,吵人的虫呓在庭中萦绕,自空阔的院中攀出的枯藤上开着血色的花,像极忘川边的彼岸花,在夜风中颤悠悠抖着。

古寺青灯之地,碎裂的大佛像孤立殿中,那佛面苦,像是在哭,肃容被深深裂痕给割成几半。参天古木立于院中央,遮掩住大殿中佛的苦相。那树上本挂着无数褪了色的红纸条,而今已如落红满地。

“哐当——哐当——”

沉沉脚步叩击地面发出的闷声传来,兵器碰撞的尖利声又叮叮锵锵撞入耳中,瘆人的哭喊霎时间伴着尖叫刺破胸膛。

大雨瓢泼,惊雷又起,毁天灭地一般撼动山河。

“墨氏无罪……墨氏无罪!!!”阴森可怖的叫喊声突然刺入重霄,在穹庐顶开了道血红的大口,冲天怨气自那裂缝间凝作黑雾直往外冒。扎耳的尖叫绕梁不散,却又隐约带着些可悲至极的凄怨,仿若囚徒跪在地上苦苦喊冤,也似扯着人的头发叫他看六月飞雪。

只见一队精兵模样的人排成两长列,从团团黑雾中显出身形。他们面色惨白,无数双浑浊的眸子若枯死的老树,装在眼眶里,像是下一秒便要掉出去。他们看上去憔悴黯然,沾满血色的盔甲上更是锈迹斑斑,丝丝的寒气不断自队伍中往外飘。

领头之人倒模样端正俊秀,一身银盔,无由生了些威严,虽也面白似纸,却好像有丝缕生气,约是二十三四的年纪。

“墨邹……”严卿序顿了顿,轻声念了个名字。

顾於眠闻言色变,他攥紧拳,额间青筋因他使力而微微暴起。

严卿序没有多问,只轻轻将手搭在顾於眠肩上,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他怕是阵眼,万不可冲动行事。”

“自然明白。”顾於眠点点头,目光却似在墨邹身上套了把锁,随他左右移动。

墨邹其人,过去是墨家的副将,当初年纪尚轻便已名声大噪的第二将军。得亏他还以“忠义正气”为名,谁承想最后也就留下那该死的“忠义”两字了。

十六年前墨门之变,他听从墨家指令,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活恶鬼,不仅亲手杀了顾於眠的两个亲叔伯,重创顾家军队,还借同萧家的交情,领骑兵大摇大摆入了萧家地盘。

那年萧家即将接任家主的长公子萧炆同他夫人就因此死在墨邹手上,可怜了他们年仅五岁的儿子萧暮然苦等几年,等来的竟是父母寒透的尸骨与三年的披麻戴孝。

只见墨邹无光的双目扫视周遭,令观者皆寒入骨髓。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既阴魂不散,恐怕以我辈之力还收不了他……”顾於眠沉思片刻才谨慎道。

严卿序听出他话中有话,于是问:“顾公子可有头绪?”

“不是十拿九稳,却也八九不离十吧……现任萧家家主萧榆应知此局如何解,新仇旧怨怎么都得好好算算才是。”顾於眠言罢便垂下头去,在心底暗自盘算着什么。

萧榆其人还算温良,自二十三岁那年兄长去世被迫接下家主之位起便断了俗欲,他一手将兄长之子萧暮然抚养长大,至今仍是个无妻无子的青蝇吊客。

只是说来可笑,这墨邹曾为萧榆挚友,两人总角之交至及冠之宴,高山流水,引作知音。但这孽缘从十六年起便注定成为萧榆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年墨家能顺利攻入萧家的城,便是萧榆在他大哥面前为友求情的“功劳”。传言萧榆跪地苦苦哀求萧炆信他一回,停战洽谈,萧炆才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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