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其他人都沦为了陪衬的背景,唯有他是那最为耀眼的明星。
纤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哪!苏沐阳居然说对了!他,真是个篮球高手!”
柳笛吃惊地抬起头来:“苏沐阳?他怎么知道?”
“他说那次在足球场上,章老师为你挡住了飞驰而来的足球,用的就是篮球中‘斜步防守’的动作。”纤纤解释道,“那次一个体校打篮球的同学也在场,他认出了那个动作,并且说如果对这个动作没有形成肌肉记忆,是不可能在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做出来的。”
“哦,那次……”柳笛有着片刻的恍惚,似乎瞬间沉浸于回忆之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的确,”她肯定地点了点头,“章老师是中文系篮球队的队长,曾带领球队打进了学校决赛。这张照片是他首次代表中文系参赛时,学校一位专业摄影师拍摄的,第二天就被制成了海报,贴满了整个校园。从那以后,只要他上场打球,全场都会为之疯狂,尤其是那些女孩子,那尖叫声都能把体育馆的房顶冲破。听我妈妈,哦,也就是苏文教授的老伴儿说,章老师在北大读书期间,追他的女孩子能有一个连,其范围远超中文系,涵盖了整个北大校园,甚至还有外校的女孩以及本校的留学生。妈妈甚至还抱怨说,那段时间,五大洲的女孩都爱围着竹吟居门口转悠,有的甚至直接拦住他们询问章老师的情况,让老两口烦不胜烦。后来章老师直接发话:‘要找我去自习室和图书馆,别到我家里打扰我父母的正常生活。不尊重我父母的人,也不会得到我的尊重。’这才让竹吟居恢复了清静。哎——”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说北大的学生是‘天之骄子’,你的这位大哥哥,就是‘骄子’中的‘骄子’了。那些老教授至今仍在感叹,中文系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优秀的学生了。纤纤,你真的很幸运,”柳笛的语气中突然带上了一丝羡慕,“你是他教过的所有学生中,唯一见到那双眼睛的人。”
“可我也毁了那双眼睛。”纤纤再次深深垂下了头,“我毁了他的眼睛,也毁了这样熠熠生辉的日子。”
柳笛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不怪你。这是命运的安排。在那种情况下,不管遇到谁,章老师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施救。否则,他就不是章老师了。”
“我知道。”纤纤低声说,“那是一种融入血液和骨髓中的高贵,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
柳笛不禁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来审视纤纤了。“你说得没错。”她颔首道,“正因如此,在陪伴他的这三年里,只要在他身边,即使不说一句话,我都能感到自己的思想在深刻,精神在升华,灵魂在净化。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也能认识到这一点。”
“太晚了!”纤纤凄然地摇了摇头,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悔恨,“如果我能早早看出这些,也不至于……”她忽然把头埋到手心里,压抑的声音从指缝里飘出来:“是我杀了他!是我!”
“算了吧,韩纤纤,”柳笛的话语毫不留情地甩了过来,“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一个骄纵任性的小女孩,就能把这样一个坚韧顽强,充满着智慧、勇气与毅力的生命摧毁了吗?你也太高估你自己的‘能力’了!”
纤纤猛地抬起了头,目光中写满了震动:“你是说,我不是……”
柳笛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听说你曾把自己比作掀起巨浪的风暴。可实际上,洪水积攒到一定程度,即便没有风暴推波助澜也会泛滥成灾。就像高校长说的那样,社会的冷酷、人性的狠毒与残忍,这些如利箭般的恶意,常常会一起瞄准那些曾经辉煌而如今落魄的人。很不幸,失明后的章老师就成了这样的靶子。苏文教授对我说过,章老师在北大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暗地里对他心怀嫉妒,即使他一直都用最大的诚意与善意去对待每一个人。那些学子都是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佼佼者,本来就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负。当他们看到章老师这般出类拔萃,心中难免会滋生出嫉妒的种子。但章老师就像是一座高耸入云、遥不可及的巍峨山峰,他的光芒太过耀眼,使得他们的嫉妒只能无奈地龟缩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而仰望时,羡慕反倒成了主色调。然而,谁能想到命运的风暴会突然来袭,章老师双目失明,就好像从云端一下子跌落凡尘。在他们看来,章老师与他们之间曾经那道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一下子变得狭窄了许多。于是,他们心底那条蛰伏着的嫉妒之蛇开始苏醒。其实在章老师失踪的那段时间,北大的校园里就已经有不少恶意的谣言在悄悄流传,甚至还有一些人在暗中幸灾乐祸。如果章老师在那个时候回到北大,那些人性中的残忍、冷酷与恶毒,肯定会像一股股乌黑的浊流,化成明枪暗箭,毫不留情地射向处于困境之中的章老师。北大都是如此,更何况在我们这座北方小城,在一切都带着评比的色彩、处处充满竞争的重点高中里,在一群把利益看得更重、每天都在明争暗斗的教师当中呢?所以说,最终逼得章老师以死抗争的,并不是你,而是社会的冷酷、人性的残忍与狠毒。”
“可我射出去的,是最致命的那一箭。”纤纤依然哀伤地说,“是我骂的那些话激怒了他。陈老师说得对,那些话……我怎么能骂得出口?”
“若没有谣言肆意横生的大环境,你根本骂不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柳笛沉稳且冷静地说道,“你顶多能骂出像‘法西斯’‘你不配当老师’之类的话语。其实,哪怕你骂出了‘瞎子’这样的词,再加上一万个脏字,都无法激怒章老师,甚至在他心中都不能掀起一丝微小的波澜。而且,真正致命的并非是你骂出的那些话,而是那些话所折射出的流言已然泛滥成灾的现实,以及你那卑鄙却有权势的父亲对这种现实的恶意利用所造成的可怕后果。他像一个邪恶的操纵者,将那些流言蜚语化作明枪暗箭,并蘸上权势的剧毒,使其变成一支支毒箭,以更为迅猛的速度、更为阴狠的角度射向章老师以及所有他所关爱的人。这才是真正致命且具有灾难性的。章老师正是对这一点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和预见,所以他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自己用一死挡住所有的明枪暗箭,而将我们牢牢地守护在身后。”
“他要是把真相说出来就好了。”纤纤低声说,“要是我们早知道他就是那个大哥哥,我们就不会……”
“得了吧!”柳笛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冷意,“首先,章老师本就不是用恩情当作筹码的人。其次,就你那个爸爸?你信不信,倘若章老师说出了真相,他必然会使出更为恶毒、更为卑鄙的手段,更加残忍地去迫害章老师。他要么会让章老师永远无法开口说话,要么就颠倒黑白,让所有人都把章老师当成骗子,永远都不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纤纤不作声了。她知道,这是事实,无法否认的事实。
柳笛用手抚着纤纤的肩膀,轻声而中肯地说:“章老师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尽管你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他却从来没有怪罪于你。毕竟,无论是流言已然泛滥成灾的现实,还是你父亲对这种现实的恶意利用,都与你无关。他对你始终是宽容的,但如果他活着,他不会宽容你的父亲。”
“可要是没有我挑起这场风波,我爸爸是不会将矛头指向章老师的。”纤纤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知道你一直在宽慰我,试图为我减轻罪责。但在这场悲剧当中,我的责任无论如何都是推卸不掉的。”
“谁说你没有责任了?”柳笛微微皱起眉头,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她,“你可是这场风波的主要当事人,这责任,你想躲都躲不开。我也没必要为一个给我深爱的男人带来伤害的人减轻罪责。只不过,你并非主要责任人,更不是谋害章老师的凶手,你只需承担属于你的那份责任就好,没必要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你啊,起初因为不敢面对而拼命推卸责任,现在又因愧疚悔恨而过度包揽责任。什么时候你能保持清醒,合理地承担应尽之责呢?”
“其实,我一直在找他,”纤纤低下头,避开柳笛锐利的目光,“找了整整五年。当年,我找遍了那场火灾中所有的伤者,却没有看到那双最美的眼睛。而后,我便一直在茫茫人群中苦苦寻觅那双眼睛。我曾设想过无数个我们重逢的场景,在每一个场景里,我都能凭借那双眼睛一眼认出他。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我们真正重逢之时,他,竟然已经永远失去了那双最美的眼睛……”
“韩纤纤!”柳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纤纤的话语,“章老师不过是失去了他的眼睛,难道他的学识、品格、气度、风骨……所有这些美好的特质,都随着他的眼睛一同消失了吗?两个多月的时间啊!倘若你用心去感受,完全可以发现这些美好,哪怕仅仅发现其中的一两种,你都不会做出如此骄纵蛮横的举动。你爱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这双眼睛?你对大哥哥的这份情感,究竟是爱,还是一个小女孩罗曼蒂克式的幻想?”
纤纤一下子被击中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脑海中如风暴般翻涌着柳笛的话语。那些质问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她的内心。“不,你不能否定我对他的情感,不能……”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和反抗,可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她突然想起,柳笛初见章老师的时候,章老师就是整天带着一副墨镜,冷漠孤傲的样子。她从来没看过章老师的眼睛,甚至从不知道章老师有这样一双眼睛。可是,她却依然发现了章老师的美,甚至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把章老师当作珍宝一样呵护着。而自己,明明早就见过章老师,深深地感受到他的善良、勇敢和高贵,却仅凭那一副墨镜,就否定了他是那位大哥哥的可能性。和柳笛相比,自己那所谓的爱,是多么幼稚而肤浅啊!
“可是,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全盘否定我的爱!”她仍旧在为自己竭力辩解着,“你可以质疑我对章老师的情感,我也深知自己或许根本不配去爱他。然而,你绝不能否定我对大哥哥的爱,那是我心中最纯净、最美好的精神寄托,是我心中最后一方净土啊!”
她突然跑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本“萱煜集”,递给柳笛。“你瞧,这里面全是我这几年写给他的话语,以及我……幻想出来的与他重逢的故事。”她的脸上悄然涌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可依旧勇敢地把话说下去,“这是我隐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我从来没有把它拿出来给别人看过。我知道我写得很幼稚,而且可能很不切合实际,可这都是我最真实的情感。今天,我把这个拿给你看,只想告诉你,我对大哥哥的爱是真的,至少是真实存在过的!”
柳笛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好奇。她接过那个厚厚的日记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扉页上的大哥哥画像,那有着几分熟悉的轮廓让她心中一动。她用审视的目光,静静地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轻轻翻开本子,视线又在扉页的“萱煜集”三个字上停驻了片刻,才继续往下看。她看得很快,却并不敷衍,眼神专注而认真。看到一半后,她轻轻地把本子合上,双手郑重地递给纤纤。然后,她微微仰头,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纤纤紧张地看着柳笛,目光中充满忐忑与不安,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审判。
终于,柳笛低下头,平静地看着纤纤。“我想,你说得很对,”她冷静而平稳地说,“这些文字,的确是很不符合实际的。”
一阵失望的泪水瞬间涌上纤纤的眼眶,她的全身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她怔怔地看着柳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她原本期待着柳笛能理解她的这份感情,哪怕只是给予一点点的认同,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应。“你,你居然……”她的嘴唇颤抖得厉害,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泪水落下,可那晶莹的泪珠还是不听话地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打湿了手中的日记本。
柳笛急忙把日记本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擦干了封面上的泪水,以防濡湿那个用彩铅手绘而成的头像。“恕我直言,”她仍旧用那冷静得毫无一丝情感的声音说道,“倘若你真的认出了这位大哥哥,不管他满身伤痕、肢体残疾,还是容颜尽毁、穷困潦倒,亦或是像章老师那样双目失明、冷漠古怪,你真的能够如同你本子中所写的那样,坚定不移地照顾他、鼓励他吗?不顾众人的反对,不理世俗的偏见,甚至不管他如何发火,如何暴躁,如何不近人情地冷落和拒绝你,你都能做到吗?”
“我当然能做到!”纤纤急忙保证,甚至攥起了小拳头,仿佛生怕柳笛不相信似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救了我,他的一切都是因为救我而造成的,我又怎么能计较他的潦倒、残缺和古怪呢?我会为了他放下身段,为了他忍受任何委屈,为了他放弃一切,牺牲一切,我都无怨无悔!”
“你看,问题就在这里!”柳笛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或者说大部分是为了报恩,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