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和二十三年二月，林芷带人来到了春城，这一年她十四岁。
春城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的，它需要一个身份令牌。林芷这才想起了先前丁一给她的令牌，估计就是进城令。
林芷把令牌交给了守城的人，那人见了令牌后立即让众人通行，却单独把林芷送去了一个地方。
“姑娘，我们城主大人想见你。”
林芷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去了。
同时，她也在一旁询问带路的士兵，关于城主的相关事宜，毕竟春城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地方。
“你们城主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带路的士兵眼里闪着光，一说起城主他就十分激动，“我们城主高大威猛，魁梧不凡，武功极好，善待将士……”
小士兵开口了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说了一路赞美他心中城主的话。
林芷最开始在心里是这样想的，哇，这个城主听起来真的不错诶。但后面听到小士兵赞美的话接连不断后，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但她还要跟着附和一句，哇，你们城主人真好。然后，小士兵又开始了一段滔滔不绝地演讲。
最后，林芷已经面无表情，心中直感叹，这城主究竟给小士兵灌了什么迷魂汤，对她这个路人也这么热情地吹捧。
这一路上，她的耳朵没少被迫害。
直到林芷看到城主的府邸后，她才松了一口气。这次她脸上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
小士兵把林芷送进府后，就离开了。
林芷看着前面为她引路的婢女，若有所思。
这婢女双脚轻伐，姿态敏捷，精气十足，气息绵长，和她周围的人十分相似。
而她周围的人，除了林墨和徐滟都是习武之人。她虽然不会武功，但见多了这样的人自然也会观察出几分不同。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医者，对人体的变化十分敏锐。
这春城果然是一个全民皆武的地方！
或者说全民皆兵更恰当。
这一路走来，无论她是在街上看到的小摊贩，还是酒楼的小二，亦或是卖豆腐的大娘……都如眼前的婢女一般，是个习武的人。
在林芷暗自惊叹时，婢女把她带到了待客的厅堂。
“姑娘，请你稍等，我们城主大人马上就来。”婢女给她沏了一杯茶，然后退出了厅堂。
林芷喝完了茶，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人。
只是来人并不是他们口中高大威猛的城主大人，而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林芷看着满头银丝白发，面容和蔼的老道士顿时戒备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人的感官不是很好，内心似乎有些隐隐排斥。
老道士见林芷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林姑娘不用这般紧张，你和老道之间还是有几分缘分的，毕竟你可是老道那声名远扬的徒弟。”
“林姑娘，老道说得可对？”
林芷神情一顿，然后立即反应过来：“你就是天机道长？”
“没错。”
“老道原以为会在这里等到两个人，却没想到只等来了你一人。”
天机道长轻轻叹了一声，但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遗憾的表情，仿佛他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天机道长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话锋一转，开口道：“不过，这也无所谓，老道本来找的就只有你一人。”
“你找我干什么？”林芷面露惊诧。
虽然她“名义”上是天机道长的弟子，但那是冒充的，两人并无任何交集，天机道长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来找她。
“时间到了，老道来此，自然是来收回借你的东西。”天机道长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额头上褶皱的幅度都没有变过。
林芷被天机道长这句话弄得更加困惑了，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未见过天机道长，她怎么会找他借东西？
林芷戒备地看着天机道长，问道：“你借了什么给我？”
天机道长并未直接回答林芷的话，而是上前瞬移了几步，停在了林芷面前。
他手指轻点着林芷的额头，指尖射出一团光晕，向林芷脑中涌去。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瞬息之前，在林芷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天机道长就已经对她做了“手脚”。
当天机道长放下手后，林芷突然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滴！天灾结束，系统解除，空间消失，记忆回归。”
霎那间，林芷的脑中涌出了各种记忆碎片，这些记忆碎片不仅仅只是“书里”的剧情。
在同一时间，空间里的东西全被强制性地从里面转移出来，摆满了整个待客的大厅，甚至延伸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林芷左手拇指上的空间印记，彻底消失不见。
林芷脑中记忆翻涌，她情绪不断起伏，良久之后，她才彻底平静下来。
但当她睁开眼的瞬间，看到前面仙风道骨的天机道长时，她的怒气直冲头顶，“老头儿，你耍我！”
天机道长面对怒气高涨的林芷，依旧波澜不惊：“林姑娘何出此言？”
“老道可是按你的要求，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借给你了。这一路上，它也助你良多。”
林芷听此，更加愤怒了。
她道：“但它几乎吞噬了我的所有记忆。”
“原本我就拿出了部分记忆与你交换这个东西，而之后的它，更是直接把我后面的所有记忆全部删掉了。”
天机道长听后并没有急着辩驳，而是淡淡地道：“林姑娘，你难道忘了在借空间之前，老道曾给你说的话？”
天机道长没有等林芷回答，而是直接重复了一遍昔日他对林芷说的话。
“老道曾对你说：这是赵逸的人生，你不能轻易地去插手，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走向，切记！”
“如果你不去主动更改赵逸的选择，你脑中关于灾难的记忆不会消失。”
“但如果你选择了更改，那你的那些记忆也会被抹除。直到灾难结束，空间回收，你所有的记忆才会完整。”
林芷听后，心中的怒火并没有消失，而是更加沸腾。
“我拥有空间之后，并没有这段记忆，也不记得你说的这几句话。直到现在我记忆回归了，我才想起了你的警告。”
天机道长若有所思，问道：“难道你之前随机损失的那部分记忆里，这段话也囊括在其中？”
林芷面无表情地点了头。
这老道士曾说过：如果想要拥有超越这个世界存在的东西，就会随机损失掉一部分除赵逸之外的记忆，用于交换空间的使用。
但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倒霉，天机道长那些警告的话，也在那次随机记忆消除中被清掉了。
天机道长无奈地叹了一声，“那只能说天意如此，法则在制约。”
“狗屁的天意。”林芷依旧愤怒不止，她道，“你不就是天意吗？”
天机道长摇了摇头，声音十分平和地说道：“老道并不是天意，天意如何，老道也不能轻易揣摩。”
“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吗？”林芷看着天气道长，怒气未消地问着。
天机道长依旧波澜不惊，不喜不怒地开口解释：“老道只是法则的化身，法则可以是老道，但老道却不可以代表法则。”
“天地法则自古以来就存在，存于世间，制约着小世界。它不允许有超脱小世界的力量，扰乱小世界的运行。”
“不然，那只恶灵在占据你的身体后，也不会没有丝毫来自地府的力量。她只能被桎梏在你的体内，就是因为她受到这个世界法则的约束。”
没错，林芷不是穿书。
她以为的“原主”其实是来自地府的恶灵，当年占据了林芷魂魄不稳的身体。她消失的那些记忆，是因为交换了空间的使用权。
林芷听完天机道长的话后，未有任何表示，她看着满屋的东西，问道：“那个空间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
若它只是一个空间，她也不会被害得这么惨。
“它确实是一个空间系统，但它却蕴含了一丝法则的能力。老道曾把它核心的地方封印了，只要你不插手赵逸的事情，法则之力就不会出现。”
“但当年，你急于去阻止赵逸踏入泥石流的地方，触碰了法则。封印消失，检测出了你的异常，你的记忆自然也就被它抹去了。”
林芷听后，沉默了。
“有时候，提前知道一些事情并不是好事。历史只能被正视，不能被改变。”天机道长看着林芷，叹息了一声。
“若历史不能被改变，那为什么这一世发生的好多事情都与上一世不同？这一世的天灾比上一世的天灾更严重。”
林芷怒问：“极端寒潮、变异蝗虫、龙卷风、海啸……前世根本没有出现过，前世赵逸平安到达了春城，现在他却消失在大海里。前世林墨的寿命不是二十岁，而是二十六岁。”
林芷眼里含着悲痛，前世所有人的结局都算不上好，但没想到这一世的结局会更惨。
恢复所有的记忆后，她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一本书，赵逸没有所谓的男主光环。
虽然她不曾找到他的尸体，但她也深刻的知道，想要在那场海啸中活下来，机会是多么渺茫。
“历史确实不能被改变，若被改变，那它就不再是历史。”
天机道长话中的语气十分严肃，他对林芷道：“一旦历史的轨迹不再重合，法则会开辟一个新的轨道，维持它的秩序。”
“在这个新的轨道里，任何人的命运不再被注定，所有人的结局都可能会发生改变。这种改变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
“所以，你是绝不能因为你的记忆，去插手赵逸的人生。因为一旦轨迹变了，任何人的结局都会变得未知。”
林芷不解，她质问：“若轨迹不能被改变，那为什么我能更改林墨的人生选择？”
天机道长依旧语气平平地回道：“你可以改变其他人，是因为他们在历史进程中，并未占据重要作用。”
“但赵逸不行，他肩负着结束申朝乱世的使命，任何人都不能干扰他的轨迹。”
林芷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的历程，很快发现了疑点，“若我不能插手赵逸的人生，那你不是同样插手了赵逸的灾难？”
“那次发生的龙卷风，若不是你提前做出的布置，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在那场龙卷风里幸存。”
听到此话，天机道长脸上的笑容更和蔼了，他道：“林姑娘，法则虽然冷酷无情，但也会厚待那些身怀大功德之人。”
“赵逸前世开辟了盛世，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中，他就是怀大有功德之人。那些功德足够让法则帮他避过一次生命危机。”
林芷听了，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希望，“那海啸……”
天机道长叹息一声，“林姑娘你要知道，天地法则本就蕴含着秩序，插手一次已是他意外的仁慈。他不会再插手第二次，即使那人是赵逸。”
林芷眼中露出绝望，艰难地问出声：“赵逸他……还……活着吗？”
天机道长没有正面回复，他道：“他身上的那份功德并没有因上次的龙卷风完全抵消，此时虽然所剩不多，但却会给他带些气运。”
“即使没有法则的干预，那些功德里面所含的气运，也会给他带去一线生机。”
林芷听后，一直惴惴不安的心里有了片刻的踏实。
虽然在没有见到赵逸尸体前，她心里总是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尽管很渺茫，却会让她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不然，她真的无法接受赵逸因她而死。
林芷的愤怒在听到赵逸还有生还的可能后，就被冲散了。
她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大脑就开始不停地运转。她看着天机道长，问道：“你来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收回空间吧？”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明的存在，那么一定包括了眼前的老道士。神要收回凡人手上的东西，可不需要亲自来。
天机道长笑了一下，身上起了点点的光晕。
他慈祥地看着林芷，温和地说道：“老道来此，是与林姑娘道别的。”
“林姑娘身上的魂魄已经安稳，法则的漏洞也已补全，老道现在是时候回归法则了。”
“此去便是永别，这个世界的法则再无漏洞，林姑娘身上也不会再发生意外。”
“等等。”看着天机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