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拧着脖子把脑袋瓜重重撞在陈尽何的手臂上，狠狠用耳后蹭了一下。
标记被加深了，现在留在人类身上的气味，它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猫妖满意地甩起尾巴，一下下扫在陈尽何的肩膀上。
它在陈尽何的臂弯里躺的十分舒服，于是惬意地舔起了爪子。
走到一半，门外传来有一阵大声喧哗。
陈尽何脚步顿了一下，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直到外面的声音变小才继续往前走去。
台面上整洁如新，陈尽何没有去拿任何食材，只是抱着猫在岛台那转了一圈，就又走回沙发旁坐下，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是要准备做饭。
视角忽然变低，猫妖迷茫地望了望周围。
不是说要做饭？
怎么又回这儿来了？
猫妖疑惑抬头，看到陈尽何眉头紧锁，咬着下唇，有些心神不宁，跟刚刚笑着同它聊天的样子判若两人。
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猫妖伸出爪子搭在陈尽何的脸上，不解地看着他。
感受到脸上柔软的触碰，陈尽何才回过神来。
他没说话，伸手握住了小猫的爪子，表情依有些严肃。
被小猫岔开的注意力，在听到外面的声响后重新接续。
陈尽何蹙着眉，感到事情有些棘手。
隔壁安静了几天，今天忽然有了动静。
刚刚他推着爬楼板车回来时，发现今天单元里出入的生面孔格外多，而且每个人身上都有机械肢。
一种不太妙的感觉自心底升起，陈尽何努力告诫自己不要乱想。
这种不安的感觉随着楼层的增加而不断递进。
接连好几个合成人跟他擦着肩，从狭窄的楼梯上经过。
陈尽何站在离家还有一层的转阶上向上望去。
他的手紧紧攥住车把，手心勒得泛白。
不要是从八楼下来的。
不要是从八楼下来的。
陈尽何在心中不断默念，脊背僵硬，面无表情。
一个合成人摆弄着自己崭新的机械手臂从楼上下来，满意地用手在臂身上敲了敲，一抬眼看到了站在下面的陈尽何。
合成人先是有些惊讶，紧接着迅速由下到上将陈尽何打量了一番，发现他只是个普通人以后，露出了一个十分轻蔑的眼神。
陈尽何将推车往里挪了一点。
合成人一脸得意地用机械臂大力撞开陈尽何，哼着小调，快步离开。
陈尽何吸了口气，推着爬楼车往上走去。
事与愿违。
快走到家门口时，他看到了隔壁大敞四开的门和来回出入着的合成人们。
一个简陋的牌子挂在门口墙上：福财机械医院。
老土的名字。
违和的搭配。
本族人千万年来流淌在血液里的追求，短短几字，一览无余。
合成人工作室开到隔壁，没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陈尽何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别过身专心开门。
解开门锁前，他用余光快速往敞开的门里望了一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将棕黄色的中长发扎起，嘴里叼着烟，满身纹身的手臂从洁白的衣袖中露出，手里拿着工具坐在改装椅旁低头忙碌。
“医生”。
这是私下流行在下城区里，对合成人改装师的叫法。
陈尽何很反感这个称谓。
医生是救死扶伤的职业，不是把活人变成“活死人”的“钳工”。
“医生”感受到对面的人影，抬起头来，看到了门外不远处的陈尽何。
合成人改装师对门住着个普通人类。
也许是觉得讽刺又有趣，男人嘴里叼着烟，扯起嘴角向陈尽何投来一个玩味又市井的笑容。
他下半张脸明明在笑，眼神中却带着浑浊的杀气，横眉立目的盯过来，目光像只尖锐的钩子飞扎在猎物身上，令人很不舒服。
陈尽何不动声色地继续解锁虹膜，装作没有看到。
背后的目光并没有就此停止，可很快陈尽何也顾不上这些。
看到门后伸出来的那条手臂时，他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屋里进了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隔壁那个男人派人做的。
他现在回想，也有些意外，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和担忧。
陈尽何摸着怀里的小猫头，温柔垂眼。
原来，这个小生物的存在，竟然可以让他忽略一切，哪怕是一直以来在下城区遵循的生存法则。
索性，家里并没有任何被闯入过的痕迹。
可他分明看到了一条人类的手臂。
小橘猫歪着脑袋，一脸懵懂地样子任他揉搓。
破坏欲又隐隐作祟，陈尽何适时收住了手。
刚刚一时分心，这会儿空闲下来，他思忖着刚刚的事。
小猫不满意一直揉在头顶的手忽然停下，自己递着脑袋拱到他的手下蹭起来。
陈尽何无奈，只好笑着继续。
又揉搓了一会儿，他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大门，曲起腿，把小猫拉起来一点，表情十分认真地对它说道：“隔壁搬来了一个合成人改造室，出入的大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最近先别往外面跑，不安全，你这么小一只，万一被那些人盯上就麻烦了。”
小猫睁着水润的圆眼睛天真地望着他，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陈尽何看着自己小小的橘猫，想到对面就觉得头疼。
他用手一下下捋着小猫毛茸茸的脑袋认真对它嘱咐道：“不要跑出去，知道吗？”
改造室......
猫妖眯起眼睛也看向门口。
原来人类是为了这个焦心。
它稍微打量了一下人类。
拉着它的手腕细细的，肩倒是宽，可人却有些清瘦。
自己看起来这么脆弱，还有空担心宠物猫。
猫妖皱着眉，用爪子碰了碰人类的手腕。
人类看着傻乎乎的，那些人真这么可怕的话，不如先担心担心他自己吧。
毛茸茸的肉爪搭到了手臂上，像是一个香甜精美的鱼饵。
“陈尽鱼很识时务张嘴咬钩”，用手指戳了下小猫的爪子，软软的，轻轻一按就开花。
人类，一会儿一个阴晴表。
刚刚还一副天塌了的模样，现在又骚扰起它的爪子。
猫妖正在想正经事，心里啧了一下收回爪子，偷偷攥紧。
什么破爪子，怎么一按就开花，灵力受损以后这肉身一天到晚不听使唤。
猫妖左爪打右爪。
让你不听使唤，胡乱开花。
“最近世道越来越疯了，早期的合成人做机械肢只是为了多点工作机会，赚点钱。可现在的这些人.....”
陈尽何一边说着，一边分别握住小猫的两爪，让它不能打到自己。
“全是奔着机械体的额外能力去的。一个个放着好好的人不当，非要把自己身体改造成机器。好好的胳膊腿不要了，去换那种机械肢，真是有毛病。”
人类说话老气横秋的，有点好笑。
猫妖努力压住嘴角，认真聆听。
看来人类很不喜欢合成人。
猫妖抖了抖身上的毛，想抽出自己被握住的爪子。
“最近路上的合成人越来越多了，听说前段时间中心街那边还发生了斗殴事件，有个装了机械臂的合成人差点把一个普通人类打死。合成人们越来越张狂了。这里又开了家改造室，以后估计也好不了了。”
小猫挣地厉害，陈尽何一边说，一边把猫抱着轻放到地上。
这还是猫妖住进来有以后，第一次听到人类花这么长时间去吐槽什么。
猫妖竖起耳朵，歪头听着陈尽何的“抱怨”。
人类一向脾气很好，只是一直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猫妖刚来时听他说话还以为他有什么疾病，因为那时候人类的嗓音总是像口破钟一样难听。
后来渐渐说得多了，音色发生变化，猫妖才意识到，那是因为人类长期不开口交流，语言功能有些退化了。
最近的人类倒还好，说的越来越多，嗓音也慢慢恢复正常，变得很好听了。
猫妖的意识发散到别处，直到他再次听到：合成人。
对，合成人......
说起这个来，上一个威胁到人类的合成人它还没有抓到，这会儿对门又开起了合成人工作室。
猫妖舔着爪子，眼里闪过精光。
这些没有修炼能力，妄图凭借后天改造变得无所不能的垃圾东西。
门外人声混着脚步声，比平时嘈杂了不止一点。
猫妖耳朵微动，放下爪子，看了看门口推车上叠得高高的箱子们，尾巴在地上扫了扫。
如果能找到恢复灵力的办法，它倒是可以想办法让改造室和合成人们“彻底消失”，也算能还人类一个小小的人情。
“说了半天都忘了要做饭，饿了吧？我现在就去，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陈尽何看到时间才想起自己忘了要做晚饭，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岛台走去。
思绪被打断，猫妖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个改造师邻居看着不太简单。最近没搞清楚对门情况之前，我也会少出门。明天白天，借着他工作的噪音，我把暗格修一修。”陈尽何对跟在脚边的小猫说道。
“喵~”（知道了）
猫妖快人一步跃上岛台，缩起身子坐好，回应地点点头。
“今天真的吓到我了。刚发现对面开了合成人工作室，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家里有人类的手臂，我还以为有人闯进来伤害你了。”陈尽何有些后怕地说道。
猫妖正想把尾巴绕到脚上，听到这句话，险些一个趔趄从岛台上摔下去。
这事儿，人类刚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过一遍了吗？
怎么说了半天，话题又绕回来了？
猫妖好不容易回稳的心又开始没有章法地乱跳。
人类什么意思，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猫妖把脸转到一边，斜着眼睛欲盖弥彰地偷偷观察陈尽何的表情。
该不会是故意在诈它吧？
但猫妖又觉得人类没有往这方面想。
毕竟妖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
这才是最棘手的。
因为这个，它现在怎么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人坦白。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算了，晚点我再看看监控吧。”
陈尽何说完从保鲜层里拿出一早放好的虾。
“地磁暴期间果然没什么好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小盆虾剥好皮，抽出虾线，放入破壁机里搅成泥，舀出来在手里攒成小球，又拍扁。
“晚上吃虾饼吧，小宝？”
猫妖舔舔嘴巴点点头：“喵~”（我看行）
果然没往它是妖那方面想。
但是人类说要查监控......
猫妖看了一会儿小虾饼的制作过程，实在心里乱吼吼的，便蹦下台子跑到沙发上窝着去了。
它原本在家等得就有些焦急万分，眼看着电影播完，再也没有时间参照物以后就更加坐不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许并没过去太久。
可它只觉得眼看越来越晚，人类还不回来，地磁暴又没结束，万一人类回来的路上遇到危险......
它原本只是打算出去看看。
可出门前，不知怎地，看到自己的“毛手毛脚”有些不太满意，于是尝试调动灵力，竟真的成功化成了人形。
果然没有一次“变人”的梦是白做的。
眼见着自己浑身光溜溜，他便到人类的衣柜里选了几件能穿进去的。
谁成想，刚穿戴好走到门口开门，就感觉大门被从外推开。
他当时有点慌，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眼见着门越开越大，自己还是人形，半个身子站在门前。他脑袋宕机了几秒，只是凭着本能往里站了站，手却没有及时松开门把。
就是这么个功夫，他被人类看到了手臂。
等再把手缩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