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发生了什么,两人后来都没有提,第二天又装得若无其事地上课。
也是在第二天,林翀即将转学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
同学们不知是太意外,还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难以接受,四班的教室里从中午开始,讲话的声音就没停过。
林翀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时不时要接受来自各个角落关切好奇的视线,他没在意,只是低头看他的书。
反倒是江栀言,装得不那么像,难得在上课时有些心不在焉,偶尔分神,呆看着窗外。
窗外的同学正踩着上课铃声往教室跑,第二节课是英语。何老师刚走到教室门口,走廊有人喊住了她,一个年轻男人小跑着追上来,把一个保温杯放到何老师抱着的书上,喘着气说:“水杯忘我车上了。”
何老师笑笑,“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专门送一趟。学校有超市,我可以买水喝的。”
“和我还这么客套?”他笑了说,“你最近忙,我给你泡了点花茶,解乏提神,试试看。”说完,怕耽误她上课,挥手和何老师拜拜了。转身走的时候,江栀言看到了那人的样貌,浓眉俊眼,是个举止衣着让人感到踏实从容得体的男人。
那人刚走没多远,何老师刚踏进教室,教室里就有人在起哄。
“何老师,那是你老公吗?”
女孩子们说起“老公”这个词脸上还有难掩的羞涩,但活泼的人还没忍住纠正说,“是‘准’老公吧?”
教室里有人在嘻嘻地笑,也有人因为其他的心事高兴不起来。何老师“嗯”了一声说,“眼睛还怪尖的嘞。”
“何老师,他就是梁若生吗?”
问的人语气十分不确定,大家在光荣榜上看过梁若生的照片,也在群里转发的何老师的订婚邀请函上见过新郎的照片,两个人其实不怎么像。今天见到了真人,就更疑惑了。
何老师似是没料到有人会提起这个,微微抬眉,“不是。”
“啊……”一片失望的叹息。
闻言,何老师把手里的书放在讲台上,清清嗓子说,“我知道,最近大家看了学校贴吧的老帖子,挖出来一点关于本人的风月旧事。”
底下又是一阵隐秘的笑声。
何老师没管,接着说,“你们这个年纪,对这种事情总是格外感兴趣。老师是过来人,没什么不理解的。但是关于我和梁若生,为了避免以后还有人在我的英语课上咬耳朵,今天就由我亲自来告诉大家吧。”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不仅因为老师突然的决定,也因为何老师提起时,飒爽的脸上罕见的露出的温柔。
“没错,我和梁若生的确曾经在一起过,正如你们在贴吧里看到的,我们非常非常相爱过。大三那年,我作为交换生去了德国留学,而梁若生也去了日本京都大学深造。我们都有自己的梦想,所以毕业后,我们就去了不同的城市……”
何老师突然停在这里,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屏气凝神,何老师笑了声,“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呢?这就是我和梁若生的结局啊。”
教室里一张张天真青涩的脸上冒出问号,有人意犹未尽,忍不住出声问:“这也能算结局?”
这算什么结局?
轰轰烈烈跌宕半生的爱情故事,我们还在等着你们破镜重圆,修成正果呢?
讲故事的人笑得很温柔,“嗯,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听故事的人入了心,不甘心地问,“为什么啊?”
窗外的寒风吹乱了干枯的树枝,何潇婷垂落了目光,恍惚轻声道,“我们都成了最好的自己,怎么不算是最好的结局呢?”
教室里是各种各样的叹息声。
可这句话,却像一记回荡的钟声,狠狠撞在江栀言的心上。
等她回神时,何老师已经开始上课了。
整节课的气氛都不高,有人因为爱情故事潦草遗憾的结局惋惜,也有人在为离别在即的消息黯然伤神。
林翀即将转学去R大附中,伤心的当然不止一人。
那天,学校表白墙简直快要忙疯了,一天发布了不知多少条匿名表白。
“知道你有了喜欢的人,是我的青春最潮湿的热带雨。”
“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喜欢,每天闭上眼睛都会想到你算不算,每天在教室门口制造偶遇算不算,记得你每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算不算,lc, 整颗心为你沉沦……”
“再过两天,就再不能看他一眼了。”
周海顺喊林翀看表白墙的微博,林翀扫了一眼,知道没一句是江栀言发的,什么也没说。
周海顺追问:“哎哎,气氛都到这儿了,你不说两句?”
他没脾气了,什么叫再不能看他一眼了?
“我是转学,又不是不在了……”
那晚,林翀回家了。
因为他的妥协,这几日林致远和冯女士对他的态度也不像从前那般僵硬,但他并不在乎。他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拿出手机,想到江栀言此刻可能正在心无旁骛地写作业,没想打扰她,结果江栀言自己发了条消息过来。
是张截图。
点开一眼,一中表白墙。
他开玩笑地回了句,“哇,这都是你想对我说的肺腑之言吗?”
江栀言知道他胡说八道,不理他。
他又说:“哥要走了,你都不伤心表示一下?”
过了会儿,江栀言回,“今天晚上有多少姑娘睡不着觉,又不缺我一个伤心流泪的。”
然后很大方地补了一刀,“这么多姑娘流泪,你擦得完么?”
伤心什么呢?
她早就想过,早就给自己做过足够的心里准备:这不是生离死别,只是短暂的离别。
所以,她不能伤怀。
更何况,昨晚,两人耳鬓厮磨时,是她挽住他的脖颈,呼吸在他耳边,声音缥缈地说:“翀哥,你去北京吧。”
林翀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试图看清她在夜色里的眼睛。江栀言轻轻抚过他柔软的头发,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深深回吻他的唇说,“等高考结束,我就去找你,好吗?”
高考结束,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是一个模糊不可及的日子。
高考结束,她真的能去找他吗?她不知道。
她不擅长给人希望,可这一次,她却不得已逼自己说了谎。
林致远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和自己叫板永远不会低头的林翀突然间就改了主意,大概是怕他反悔,于是速速把附中那边的转学安排妥了,又忙不迭买了三天后飞往北京的机票。
到了走的前一天,班级大群里发了好多消息,说着苟富贵,勿相忘。说着这个和爱因斯坦一样聪明的男人走了他们今后的数学课要怎么办,大白不得骂死他们啊。
小群里也不断有消息弹出。
郑刚发了一串转圈哭的表情包,李文则是很绅士很礼貌地祝他一切顺利,乔安一想到这座大佛走了,今后班上一帮男生的纪律就没人镇得住了,发了一串嚎啕大哭的表情包表示自己的内心此刻正在崩溃地大哭。
然后李文和郑刚又反过来安慰乔安,别崩溃了,班长,翀哥走了,你还有我们啊。
一看这话,乔安哭得更大声了。
李若希没有在群里说话,而是给他发了一条私信:“我会永远默默祝福你。”
林翀回,“谢谢。”
程欣的头像在不停往上冒着信息,林翀皱眉,毫不犹豫地删除拉黑了。
林翀收起手机,两个群里还有消息不断,今晚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大家在群里说起翀哥过去的种种,难免有些悲伤,他们以为,这个班从高一开始就没有分开过,会到高三毕业才会各奔东西,谁也没想到,离别会提前上场。
林翀任他们在群里倾诉,高中两年,说没感情那是假的,但他也知道,世界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就会停止转动。这个班大家学习压力都很大,大家今晚发泄出来,明天还要继续上课,继续考试,继续为了一年后的目标埋头奋进,浴血厮杀。
于是他安静地等,等他们说完,说累,他也等得累了,可是周海顺和江栀言,始终在群里沉默的一言不发。
直到手机里的消息渐渐停了,林翀接到了周海顺的电话。
林翀问,“你在哪儿?”
“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