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彦不喜欢动，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在北京待的几天就到天安门远远看了一眼，连照片都没留下一张。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他浑身酸疼需要休养。

5号中午，陆书云女士连着第三天亲自送来鱼汤，说是淡水鱼营养好。

柯彦非常惶恐，连连道谢：“太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瘦成这样多补补，”陆书云还带了两盒稻香村的点心，“小柯今天回家对吧？把这个带回去给妹妹吃。”

“哇，母上大人居然在五一假期买到了稻香村。”司墨语气中带了点淡淡的酸：“我怎么记得我小时候哪怕是星期天想吃您都觉得队伍长不给我买。”

陆书云啧了一声：“你吃得还少？没让你亲自去排队都是我心疼你。”

“好好好好好。”司墨笑着，把鱼汤从保温桶里盛出来。

柯彦有些奇怪：“阿姨天天过来，为什么不直接住在这儿？”

“我在这儿不是打扰你们嘛……”陆书云不假思索：“有这时间我不如跟我那些姐妹们待在一起。”

……打扰？

陆书云女士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小柯啊，司墨这孩子我们对他从小疏于管教，惯了一身少爷毛病，你多担待担待，实在忍不了该骂骂，道理他还是听得懂的。”

“年轻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辛苦你了小柯，他要是干什么出格的事儿你就直接告诉我跟你叔叔，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兔崽子欺负人。”

这么一瞬间柯彦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凝固了。

司墨不满：“妈，有你这么说儿子的么？不夸两句听听就算了，怎么还一直抹黑？”

“抹黑？”陆书云嗤笑一声：“下馆子挑饭店，穿衣服挑牌子，就连吃药都挑三拣四，因为不小心绊了一下树桩非要把门口的树连根剖了，这些都是谁干的？”

司墨：“……”

陆书云冷笑一声：“不用抹，本来就是黑的。”

司墨：“…………”

柯彦喉结动了动，有些紧张：“您都知道了啊？”

“知道，”陆书云脸上立刻浮现了笑容，“我们思想还是比较开放的。司墨现在都快三十岁了，身边连个女人影儿都见不着，我跟你叔叔早有准备。”

柯彦求救般地看了看司墨。

司墨哼一声：“看我干什么，你看这个家还有人站在我这一边么？”

“我站在你这边。”柯彦冲他笑了笑。

“……”司墨第无数次可耻地心动了：“妈！你看看人家！！”

至于方才陆书云说的司墨的那些毛病，柯彦是从没见过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平时不关注吃喝穿的牌子，即便司墨所有衣服都一个牌子他也看不出来。

“总之呢，他毛病虽然多但人还不算歪，你们把日子过好我们就放心了。”陆书云拉着柯彦的手拍了拍。

“啊……好，阿姨您放心就是。”柯彦有些紧张，嘴角扯了个微笑：“我平时没看出来他有那些毛病，可能在我们认识之前就已经改了。”

陆书云满意地点点头：“那更好了。快来尝尝这个鱼汤。”

……

晚上七点钟，柯彦回到了家。

几天不见，柯佑安脸色又红润了一些，体重也更为健康，喜滋滋地跟柯彦说成功增重了四斤。

柯彦把点心留在楼上，问：“要不要回去住？”

柯佑安又是沉默。

许曜笑一声：“每天晚上星辰都跟她一起护肤，早上给她搭配漂亮衣服，你能给她什么？清淡的营养餐么？”

柯彦：“……您说话一直这样么？”

林星辰笑起来：“没事，就是这几天我每天跟安安睡，他心里不太痛快，哄哄就好了。”

柯彦：“……”

四五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许曜摸摸鼻子，岔开话题：“那个，司墨还没回来么？”

“没，估计要等到五月底吧。”柯彦有些奇怪：“你们怎么这么盼着他回来？”

林星辰和许曜对视了一眼，又双双沉默。过了一会儿，林星辰扯着嘴角：“我们……有点事儿想跟他说。”

柯彦一下子认真起来：“出什么事了么？”

“啊没有没有，跟你没关系……不对，有关系但是……”林星辰仿佛在陈述什么难言之隐。

柯彦更加奇怪了，看了看柯佑安，但柯佑安无法给他答案，正在看许林做作业。

许林非说要柯佑安巩固四年级知识，让她帮他做，柯佑安以题目过于简单弱智为由拒绝了。

见小姨他们不想说，柯彦索性也不多问了，笑了笑：“实在有急事的话您微信联系呗，不是加了联系方式吗？”

对啊，微信！许多话当面说尴尬，反而线上说清楚更好。怎么把微信给忘了呢？许曜和林星辰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的答案。

“……”柯彦摸不着头脑，不过也很快把这事儿忘了。

6号开始上班，12号是A部的组内竞标，刨去中间两天周末，只剩四天来做最后的方案优化和修改。

这些天比较忙，三组几乎每天都挤在一起讨论，尤其是柯彦和陈筱瑜，除了吃饭时间外都在讨论具体文案的细化。

陈筱瑜觉得越简短越精悍的文字越能振奋人心，一遍遍修改润色，光台词都出了不下二十版。

“彦哥，你紧张么？”竞标前一天晚上，陈筱瑜给柯彦发微信。

小姑娘刚毕业没多久，去年后半年才转正，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竞标，紧张地睡不着。

柯彦笑了笑，回：“部内竞标都紧张成这样，以后公司竞标怎么办？”

陈筱瑜回了个死人微活的表情包。

“即便我们的提案真的没有在A部胜出，也不耽误参加比赛的。”柯彦又安慰了一句。

过了好一会儿，陈筱瑜回：“为了这个提案我们加了两周的班，熬了好几个大夜，没通过的话……真的会有些遗憾。”

柯彦不知道回什么。因为实际上，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

最近司墨好像非常忙，有时候一整天都顾不上跟他发个消息，假期结束后到现在一共就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柯彦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忽然间，他看见了赵昌的一条朋友圈。是一张公司正门的照片，配文是“好在，也不全是坏事。”

柯彦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出了什么事。但他没有立场去问赵昌的私事，索性也就没再管，起身又翻了一遍明天要汇报的PPT。

……

早上七点。今天外面有些雾蒙蒙的，飘着细细的小雨。柯佑安身体恢复比较快，但还是遵医嘱减少活动，憋得她一股劲儿没地方用，大清早非要把早饭送到楼下。

柯彦哭笑不得：“再忍忍，明天去浙江扫完墓可以去玩。”

“真的吗？！”柯佑安双眼立刻亮了起来，随即又觉得不太好，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没关系，”柯彦摸了摸她的脑袋，“爸妈第一次见你，他们一定也很高兴，你不用拘束。”

“好！”

柯佑安吃完饭高高兴兴回楼上了，柯彦拿上他的斜挎包去了地铁站。

今天上午九点半在A部会议室开会，讨论参赛作品的提案问题。

柯彦面上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带着搪瓷茶缸和ipad去了会议室，第无数次看了看没有一条消息的司墨的聊天框。

至今，他即便脾气再好也不免有些心里发堵了。

这恋爱还谈着呢，哪有人谈着恋爱整整两天不跟对象发一条消息？

但柯彦是属于生闷气的那种，知道对方忙也不会刻意去打扰，只是悄咪咪地把自己朋友圈设置成了仅三天可见。

虽然他也不常发就是了。

“诶，赵昌来了。”邓昭意外道。

柯彦一抬头，看见赵昌从会议室前门进来，手上拿着文件和电脑，坐在于一鸣旁边。

十来天不见，如今的赵昌瘦削、憔悴，即便身上脸上都收拾地很干净也难掩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疲惫感。

他也看向柯彦，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赵昌扯了扯嘴角。

柯彦冲他点点头，也笑了笑。

赵昌不是在北京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柯彦心里疑惑，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目光很快转移到从容上台的姜意和她的文案策划、美术创意和助理。

他们团队的创意一如既往地走在时代前沿，缺点就是太过于抽象，容易吸引年轻人兴趣，但风险较大。

他们甚至没有请演员的打算，准备用动画的形式来演绎，把童真、有趣融入到宏大深刻的立意中，主题是性别平等。

“姜姐，动画的形象要怎么设计呢？会不会有侵权的顾虑？”邓昭举手，提出问题。

姜意点头，话音自信而从容：“出于国际比赛需求，如果动画形象选择现有的，则需要有一定的国际声望基础，但欧美好莱坞出名动画形象与本主题基本毫不相关，哪吒的形象倒是不错，但与其团队洽谈合作耗费的时间、精力以及财力成本都太高。”

“因此我们觉得更简单一点比较好，比如原创线条人、线条动物等，简单明确，且成本多集中于动画设计与后期制作中，不具备侵权困扰，也能合理降低制作成本。”

于一鸣坐在那，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申请。他打心眼里觉得姜意的创意就是狗屁。这可是全球性的创意广告节，你拿一个哄小孩子的动画片就能获奖？真是天真。

当然姜意也不在意他就是了，继续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

接下来是二组的汇报，汇报人是于一鸣。

“二组怎么就于总监一个人汇报？”邓昭有些奇怪，悄声道。

“……也许于总监口才好？”杨度搭腔。

柯彦看了眼赵昌，后者心不在焉地低着头，似乎对台上人讲的什么丝毫不感兴趣。

二组的提案居然也是环保相关的。他们是一个更小的分支——节约用水。甚至为了迎合创意节，他们完全没有用品牌方的意思，构思出了一个节约用水的公益广告。

问题是，节约用水的公益广告过于普遍，2010年前后央视频道一抓一大把，都是优质的公益广告。这类广告若创新，柯彦想到的最好的方案就是结合现代科技，比如数字技术、VR互动等，让广告形式新颖亮眼，同时简单直接地展现出自己的主题。

然而二组并没有这些。他们就是一个传统的提案，试图旧瓶装新酒，柯彦甚至能从那提案中看到十几年前的影子。

“妈呀妈呀妈呀，第二组马上要结束了。”陈筱瑜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不住地按自己心口。

柯彦看着手上的文件，又确定了一边U盘没问题，在姜意团队结束两分钟后上了台。

现在是十点四十五分。

柯彦随着邓昭上前，把U盘插在连接器上，一同的还有陈筱瑜和邓昭的两名美术创意助理。

忽然，会议室们轻轻响了一声。

“不好意思，来晚了。”含着笑的声音响起：“还没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