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母同胞的兄弟,襄阳王元丰在分府之初,就获得了兄长的偏爱,得到了霖朝最为富饶的地区之一作为自己的封地。
不仅如此,元纪帝还从国库以及自己的私库拿了大批奇珍异宝、金银珠宝,赏赐给这个即将离京的弟弟。
作为众所周知的皇帝最为宠爱的弟弟,从京兆到襄阳城,沿途官员明里暗里给襄阳王的车队上供了无数供奉,每年从襄阳城周遭州县献上来的孝敬更是数不胜数。
作为大霖朝皇室之外,财力最为雄厚的皇亲国戚,不过十多年的功夫,原本规规矩矩的襄阳王府,便在襄阳王老王妃的一力主持下,修建得富丽堂皇。
亭台楼阁,无一不精美,无一不成美景,入府之人,无不流连忘返,大加赞赏。
府中有一片湖,名为“相思”,传闻是几年前襄阳王思念珍珠夫人时所建,只见曲曲折折的连廊雕鹤琢云,镶金嵌玉,一路连接到湖水中央巨大的阁楼。
轻纱幔被风吹起,送来靡靡丝竹之声。
轻盈地从花丛下颠颠走过的棕黑色狸花猫脚步一顿,猫脸好奇地朝音乐传来的地方望去——
说起来,他来到这个地方后,已经好久没有听过音乐了。
以前,他几乎每天都要听一听音乐。
摇滚、民谣、纯音乐、合奏曲……
健身的时候,一边放着歌,连举哑铃都倍有劲儿。
在前世触手可及的音乐,到了这个地方,却是富贵人家都难以普及的享乐。
大概也就襄阳王府这类地方,普通人才有机会见识见识歌舞表演。
脚步一转,狸花猫开心地朝湖中的连廊跑去。
午后的太阳并不猛烈,偶尔还有几片乌云飘过。府中的丫鬟婆子们躲在阴凉处,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小小的身影沿着墙角一溜烟跑了过去。
层层叠叠的轻纱幔帐间,少年一袭白衣,长身玉立,手持银剑舞动,动作纷飞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银剑往上一抛,随着剑光闪烁,少年连续两个后空翻,如同鹞子翻身,与银剑同频径直落下,“笃”一声稳稳地收立在舞台中间。
身穿素白纱衣的珍珠夫人目露赞赏:
“你已过十六,照理说身子骨已经变得硬朗,却仍然能做出如此柔韧的动作,真可谓天赋异禀!”
少年微微喘着气,躬身行礼,眉目温良:“夫人谬赞,多得夫人倾力指导,小子才能在短短时日进步神速。”
珍珠夫人微微一笑:“顾大人说你想在国师面前献上一舞,你既然有心,我自当尽力而为。”
顾砚青心中微微一凛,不由得瞟了珍珠夫人一眼。
好敏锐的洞察力,她之前察觉到了自己的敷衍?
他很快敛下眼睫:“夫人教导,小子铭记在心。”
珍珠夫人道:“你所说的挥毫之术,虽然我不熟悉,但其中的几个动作,还可以继续改进一二,你重新练习一遍给我看看……”
“是!”顾砚青肃目,跟着旁边的乐人,依言舞动起来。
巨大的红木柱子后面,林海恩心里美滋滋的。
阁楼所用的柱子直径有四人合抱之宽,夹带着清新水汽的风从阳台一阵阵吹拂而来,跟夏天待在空调房一样的清凉舒适,林海恩原本藏在柱子后面,后面就忍不住了,摊开身体,随意打了一个滚,任由身体变成一个猫饼,只时不时从柱子后面露出一个猫猫头,探看前方的舞蹈。
这般好看的少年人,是他的朋友。
吹着空调,听着音乐,赏着舞蹈,真是神仙日子,优哉游哉,悠哉悠哉——
!
冷不防与顾砚青四目相对的林海恩:“……”
嘴里咬着玩的纱帐掉了!
“怎么了?”顾砚青身后,珍珠夫人关切的声音传来。
顾砚青慢慢收回动作,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绽放:“没什么,方才脚有点抽筋。”
“今日练习也有大半日了,想来大家都累了,便到此处吧!”
“是!小子告退!”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拜别珍珠夫人,顾砚青快步朝柱子走来。
动作虎虎生风,脚步不停,只是在经过柱子的时候,身子一矮,展臂一捞——
站直身体后,臂弯里便多了一只软绵绵懒洋洋的大猫。
“诶,哪里来的猫?”
珍珠夫人远远笑问。
“这是小子养的猫,偷跑出来,夫人见笑了!”顾砚青快步朝楼梯走去,语音中充满了愉悦。
“真好呐,我以前也有一只这样的猫……”
珍珠夫人略带遗憾的声音在风中一点点消散,顾砚青已经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此时此刻只剩怀里软乎乎的猫和满怀喜悦。
林海恩听得逐步走近的脚步声,只有一个“被发现了”的念头不断地在脑海里回响,还没等他想出回答的对策,转眼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股酒气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林海恩猫眼圆睁,不可思议地道:“你喝酒了?”
成年了吗?就喝酒?
猫瞳又大又圆,眼尾上翘,看着人的时候,灵动十足。
乍然一看,虹膜是浅黄色的,角度稍微侧一侧,又有一种春日柳条叶子的嫩绿。
顾砚青早就觉得自家狸奴的眼睛好看,妖丽而纯真,还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越是这样,越忍不住撩逗它。
太近了,软软的,香香的,忍不住想要嘬一口。
他忍不住把脸埋在狸奴的肚子上,轻轻地蹭了蹭。
“珍珠夫人跳舞前喜欢小酌两杯,我也就跟着喝了一点。”顿了顿,他闻了闻自己的衣襟,有点心虚地强调:“就一点点!”
他的声音软软的,撒娇一样。原本想要起身顺便给他一爪的林海恩动作一顿,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算、算了吧!
反正这人以前就是见着猫就陷入痴汉的状态,也没有坏心眼。
顾砚青说完,就把他放到桌子上。
只见对方双手捧脸,脸颊泛着粉色的光,痴痴地笑:“咪咪,咪咪……”
林海恩:“你是喝醉了吧?”
这个傻子一样的,还是方才那个身手矫健的帅气顾砚青吗?
还“咪咪”“咪咪”地叫,连海恩都敢不叫了,顾砚青清醒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胆!
顾砚青一个劲地笑:“咪咪,我跟你说,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变得很厉害了,我能保护你了,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跟我一起生活好不好?”
他其实有一肚子疑问,林海恩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然而,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拥有了自保能力,他再也不是那个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甚至需要猫猫救济的顾砚青,他终于能够保护咪咪了!
林海恩用充满怀疑的眼神打量了顾砚青一眼:“……”
说实话,很不相信。
说不相信都是客气的说法了,充满怀疑更确切一点。
在林海恩看来,就算习武有了一点成就(参考之前在塔楼上的舞蹈),双拳难敌四手,在冷兵器时代,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乱拳都会打死老师傅,顾砚青一个人单打独斗,怎么赢得了人多势众的顾夫人顾老爷那一群人?
不过嘛,少年人有志气是好事,林海恩向来不喜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尽管充满怀疑,还是顺着顾砚青的话头点了点头:“是吗?我这段日子要留在襄阳城找人,不嫌弃的话,我便跟你住一段日子吧!”
张延死了,那两个孩子也被解救了,剩下李家的小姐,生死未卜,他得去沿着城外的江边找一找。
至于玉佩的事情……都那么长时间了,先暂且耽搁也不影响。
顾砚青得了允诺,顿时大喜,开心地在屋里转着圈圈走,林海恩看着他走来走去的傻乐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过段日子自己还是会离开。
正在这时,丫鬟来报:“少爷,少爷,国师大人,莅临襄阳城了!府里各处正在密锣紧鼓地伺候着!”
宛若平地一声惊雷,屋里的林海恩跟顾砚清听清丫鬟的喊话,都是一愣,彼此对视一眼。
国师鹿永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其下榻之处,自然是当地的最高长官府邸——顾砚清的父亲知府所在的府邸。
也就是说,今晚,鹿永泉即将莅临顾府。
又一丫鬟喊道:“国师大人今晚下榻于府里,夫人特意在府里设了家宴款待,夫人命奴婢叮嘱少爷,务必沐浴更衣,盛装出席。”
顾砚青的身形一下子定住,脸上的喜悦一点点褪去,严肃重新爬上他的眉眼:“你回禀夫人!小子晓得!”
他低头,迎上林海恩疑惑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微微笑道:“海恩,别怕,天高任鸟飞,很快,咱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林海恩疑惑,顾砚清却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仆人烧水准备沐浴。
等到热水备好,顾砚清打发所有人出去,脱掉衣服,浸泡在热水里,舒出了一口气。
才说道:“海恩,你知道国师大人吗?一个叫鹿永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