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坐飞机去汉堡,在汉堡中央车站附近的美萨酒店过夜。
这是罗杰第一次来汉堡,时间充裕,他问贺松高能不能陪他出去逛逛。
“当然。”贺松高说。
此时是中午十二点钟,饭点,两人步行去市政厅附近的中餐馆吃饭。这是一家打出“XX中餐,让您远在他乡也可以尝到正宗家乡味道”宣传语的川菜馆,实际上罗杰感觉他家辣椒都是失去辣基因的假辣椒,不但一点都不辣,还带点腻呼呼的甜。吃到一半,他对贺松高说:“等下我们去华人超市买点泡面吧,还有辣椒酱,这都是什么啊,根本一点都不川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松高对他简直是出奇的纵容,不管他说什么他都说“好”,然后开始很稳重地满足他的愿望。但其实罗杰只是说说而已,从地图上看华人超市还有一段距离,现在绕过去相当浪费时间。
吃完饭,他们顺便参观市政厅,游人很多,天井的喷泉旁边很多人在拍照。罗杰让贺松高站过去,“我也给你拍一张。”然后他往后撤,今天汉堡的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罗杰看着相机屏幕,忽然间觉得贺松高和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很高,又帅,几乎每个路过的行人都要回头看他,有个亚洲面孔的小姐姐甚至一直盯着他,差点被台阶绊倒。
罗杰忽然间不想拍了,匆匆按几下快门就把相机收起来,拉着贺松高说:“我们走吧。”
“去哪里?”贺松高看着他,“不是要进去参观吗。”
“不想参观了。”罗杰说,闷头往出口走,“好累。”
“累?”贺松高说,语气有些微的疑惑,“不是说要去美术馆看看吗。”
走出市政厅,前面就是内阿尔斯特湖,天气不好,连带着湖面也灰蒙蒙的,像是沉着一团散不开的浓雾。罗杰缩缩脖子,感觉有些冷了,“要下雪了吗。”
他们沿着步行道走在湖边,周围三三两两的,大多是情侣。
贺松高说:“手冷?”
他全副武装,只是没戴手套,“还行。”罗杰有些难为情,“你给我买的那双手套,太娘了,我都想丢掉了。我还是适合戴那种黑色的皮手套,很man的那种。”
“呵呵。”贺松高轻笑,“别装酷,不适合你。”
“我不是装,我是真酷。”罗杰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保暖,但是臃肿。他回头,看旁边的贺松高。贺松高今天也穿得很少,难得没有西装革履,而是黑色的毛衣和短款羊毛大衣,看上去很利落。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比较酷的那个人是谁。
“看我干什么?”贺松高说。
“没什么。”罗杰转开眼睛,盯着冰冷的湖面,“接下来我们要去干什么啊。”
“去美术馆?”
“不想去了。”罗杰任性地说,“我也没有那种艺术品味,肯定看不懂。”
“里面有讲解服务。”
“算了,不要了。”罗杰的兴趣消减得很快,现在对美术馆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换个地方吧,怎么德国的景点都是这样,不是教堂就是博物馆,不是美术馆就是音乐馆,无聊。”
“才来一周就腻了?”
“是啊。”罗杰大方承认自己的喜新厌旧,“我比较期待明天去哥本哈根,安徒生的故乡。对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的外号叫‘丑小鸭’,因为营养不良头大身子小,走起路来跟小鸭子似的,我妈就叫我丑小鸭。还安慰我说我只是小时候丑,长大了肯定会变天鹅,因为她本人就是白天鹅哈哈哈。”罗杰的妈妈的确是个美人,身材苗条脸蛋漂亮,罗杰一直觉得他那个丑爸爸是修了八辈子福才娶到他妈,然后改造他整个家族丑的基因,得到了一个那么好看的儿子。
罗杰得意洋洋地说:“我妈没说错吧,我现在可不就是白天鹅吗。”
贺松高说:“我看看。”他站定,抬起罗杰的下巴,客观来说,罗杰的确长得挺好看的,脸有点像女人的鹅蛋脸,弧度很柔和。只是最近瘦了,下颌线开始显露,有点棱角分明的样子。要说最好看的,还属他的眼睛,骨碌碌,会传情,像小动物的眼睛一样。贺松高看着,忽然笑了,“不像天鹅,像小狗。”
罗杰的下巴被捏住,还像一件摆在展台上供人品鉴的物品一样,转过来转过去,“你干嘛,看就看,干嘛还用手摸。”他有点不开心,用恼怒的眼神瞪着贺松高。
现在变成凶狠小狗了。贺松高忍不住揉揉小狗的头顶,说:“挺可爱的。”
罗杰的脸不出意料地红了,他逃离贺松高的控制,很想发火,但是说出来的话软绵绵的:“你干嘛啊。是最近太寂寞了吗?其实兄弟满足一下你的那种想法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能不能想想就行了,不要动手动脚的。”
“那种想法?是什么想法。”贺松高觉得好笑。
“就是,”罗杰做贼似的偷瞄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开视线,“就是很想谈恋爱,玩玩暧昧什么的。”
天呐,我到底在说什么啊。罗杰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不对啊,就算是暧昧也不可以玩,他们两个的性取向又不一致,他也不能配合他玩暧昧啊。
“你还挺大方的。”贺松高的眼神幽深,“这种游戏都愿意陪我玩。”
“不是,我刚刚说错了。”罗杰的老脸通红,“就是让你意淫一下没关系,但是不要让我知道。男人嘛,我懂的,大家都一样……”
“你懂什么?”如果不是控制的好,恐怕贺松高早就笑出声了,“你说说,我会意淫你什么?我不是很懂。”
“别说了。”罗杰要聊不下去了,“你看,下雪了!”
很小很小的雪粒,落在脸上几乎没有感觉。罗杰刚开始还和贺松高对视,现在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周围有人路过,好奇地盯着他俩看,似乎是比较少在此地看到亚洲面孔。罗杰不自在极了,一个劲儿地催促贺松高赶紧走。
刚走没两步,贺松高忽然叫他伸手。
罗杰说,一脸警惕:“干什么?”
“没什么。”贺松高说,“快伸出来。”
罗杰迟疑地伸出右手。
贺松高将那只冰凉的手包进自己手掌里,然后放进衣兜:“这样就不会冷了。”
“……”罗杰惊呆了,“你、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这不是偶像剧里的情节吗?!还是三流偶像剧,他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贺松高握得很紧,他连手指张开都困难,“你是不是有病。”他红着脸,一点气势都没有地瞪着贺松高,“快松手,不然我揍你了。”
贺松高笑笑,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越来越多的人在往这边看,虽然都不认识,可罗杰还是觉得好羞耻,他警告贺松高,“我真的要生气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生气了会怎样?”
“揍、揍你一顿。”
“那我让你打一顿好了。”
“?”罗杰真的有点搞不懂了,他还是生气,可没有生气到非要打他一顿不可。他只得和贺松高商量,“我不冷,不需要你这样帮我。而、而且,”他支支吾吾,“你是个gay,能不能不要靠我这么近,你这样我会误以为、误以为你喜欢我的。”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贺松高说。
这话把罗杰吓到了,甚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不可能吧!”他的心慌慌的,胸口间流淌着一股粘稠的冷气,“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贺松高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罗杰用力,终于把自己的手拔了出来。他背过身,小声地说:“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了。”
“哦。”他听见贺松高在后背说,声音淡淡的,“我确实在和你开玩笑。”停了停,他又说,“可能最近比较寂寞。”
“寂寞?”罗杰不敢置信,“你要是想恋爱,随时都可以吧。”
贺松高走上前,和他肩并肩,“随时都可以?跟谁谈。”
“你不是有很多,那个,前男友吗。”
“没有。”贺松高立即否认,“我没有几个前男友。”
“没有几个,是几个。”
这对话怎么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呢,罗杰心想,因为思维阻滞,他所思考的范围有限,只停留在贺松高到底交过几个男朋友这件事上。
“两三个吧。”
“骗人。我可是还帮你们订餐厅,订那个啥,酒店。”说着说着,罗杰又开始脸红,提起这件事他就生气,质问贺松高说,“你为什么约会也要让我帮你安排场地?搞得我很,很,很为难。”
“你为难什么?”贺松高说,“你不是我的秘书吗,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我做。”
“你约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你的工作秘书,又不是私人秘书。”这件事以前他就抗议过,以前他还是个直男的时候……不是,现在他也是个直男,应该这样说才对——以前他还恐同的时候,贺松高故意让他参与男同的私人活动,就是打着脱敏治疗的主意吧,那大可以用温和一点的方式,而不是鞭笞他的灵魂,让他陷入一种“世界大同”的恐慌。真是太鸡贼了,这个人。
“那我下次不麻烦你了。”贺松高干脆地说,“这点小事我可以自己做。”
“……”罗杰的手在兜里握成拳头,咬着牙说,“还是交给我吧。”不然谁知道你在外面跟哪个野男人鬼混,染上什么奇怪的病就完了,“这点事用不着总裁您亲自去办,说到底,这也是我的责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应该怎么做?”贺松高停下来,歪着头看他,“是不是我约会之前也要得到你的允许?”
“这个,倒也不用。”罗杰怪不好意思的,“你约会是你的自由,跟、跟我又没有关系。”
“嗯。”贺松高慢慢地点头,“最近还真有个在聊的‘朋友’。”
“……”罗杰一愣,“是谁?”
贺松高抬脚往前走,语焉不详地说:“你不认识。走吧,带你去买东西。”
罗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有点不大好受。什么啊,跟谁在聊,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网友吗。最近他俩不是天天在一起,这都能有时间跟别人聊骚,这就是男人吗,真是够讨厌的。
“愣着干什么?走啊。”贺松高在前头说。
“……来了。”罗杰闷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