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之前偷听我和我妈的通话，知道了我要自己出钱的事，今天就当众质疑我功利性太强，说我为了评优评先不择手段。”
一直到说出口之前，江南烟都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有素质的人哪能和到处乱咬的狗计较，被盯上了她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当有人可以倾诉的时候，她忍不住皱鼻，泪水不由自主地往下流：“上次也是。你说这地方是不是和我犯冲啊，来这儿以后我的运气都变差了。”
他温暖的目光让她的委屈像是跳跳糖沾了水般，噼里啪啦全炸开。
她不敢跟爸妈和皎皎说，他们远在千里之外帮不上忙，说了也是徒增担心，可是在这里又没有亲近的人，她只能独自默默消化。
今天，终于有人告诉她：你的脆弱可以向我展露，你不用再独自承受了。
桑吉听到最后一句话，嗓子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也是这里的人，说不定在她眼里就是给她带去霉运的人。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抬手想去抚她的泪，又感觉不合适，握了握拳放下，给她递了张纸巾。
“那你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他担忧。
“我是那种能让他们欺负的人吗？”提及此，江南烟的泪止住了，她豪横地单手叉腰，像只傲娇的小猫般抬起下巴，“我在蒲安待久了，也算颗不正宗的小辣椒了。”
看她没那么沮丧了，他调侃：“那我们小辣椒怎么反击回去啦？”
“我……”江南烟刚想炫耀，脑海里无端地浮现出周隽的反应，她咬着唇出神，桑吉会不会像他一样觉得她很不礼貌，不谦让，太争锋相对。
周隽这种闲杂人等这样想她可以坦然地怼回去，可桑吉要是也这样想，那她该怎么办？
他要这样想的话那可能就是男女思维差异？她是不是得包容一下？
但一想到他会这样想，她就不舒服，她不喜欢他站在别人那边，跟着别人一起指责她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干脆搪塞过去，以免两个人都闹得不开心。
好主意！她单手撑着脸颊赞赏地点了点头。
桑吉看她从兴高采烈突然转为发呆，大掌带着不确定地在她眼前晃了晃，凑过去慢慢地问：“怎么不说话了？”
“哦哦，我在想怎么措辞，”她回过神来，随口编了个反击的办法，“就是我让她拿出证据来，但她没有，最后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可惜她很不适合撒谎，说这句话时眨眼的频率明显高于正常说话时，而且语调不似刚才，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桑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愿意说了，但也没有直接戳穿，只假装相信地点了点头，而后捻了个桌上的人参果，低头开始剥皮，仿佛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江南烟见他信任的模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再设防，所以对接下来他不经意问出的那句“你是怎么骂回去的？”很自然地脱口而出：“我说她脸皮比城墙还厚。”
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甚至像开了闸般准备继续。
“你？！”反应过来，她气急，他怎么这么坏？还套话。
“就说了这？”桑吉不懂她刚才为什么支吾不敢说出来，他还以为骂得多脏呢。
“她说我耍心机，我就逼她当众道歉，”江南烟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儿交代了，“你会觉得我太咄咄逼人了吗？”
“我只觉得你太心软了。”手里的人参果正好剥完皮，他自然地递到她嘴边，“啊——”
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垂眸看着唇边的果子，羞红爬上她的脸颊，一时间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水润的汁已经蹭到唇了，江南烟觉得这个举动过于亲密了，微微张唇刚想拒绝，他却误以为她是要咬，直接顺着张开的檀口往里送，拒绝的话就这样被堵住了。
她不得已伸手接过人参果。
桑吉抽手的时候她正好伸出舌舔舐唇角溢出的汁水，结果就是他的手指不小心被她的舌卷到。
她像是被电到一样连忙把舌收回，紧紧抿在果肉上，一向爱嘴炮的人此刻安静如鸡。
用余光去瞥桑吉，他却似没有感觉到般慢慢地收回手，顺便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手。
江南烟的羞涩一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他是没有感觉自己被舔到还是被舔到却没有任何感觉？
无论是哪种她都倍感不爽。
眼角看到身边姑娘的怒目圆睁，桑吉内心的激荡波澜变成了好笑，真是藏不住事的主儿。
刚才递过去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劲，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这个地步，但一时间鬼使神差般地不想露了怯被她笑话，只故作镇定地继续。
被她不小心碰到手指的那一刻，湿滑软嫩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他差点站起来逃离现场，终究理智战胜了感性，他仍旧端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刚才不敢说是因为怕我觉得你太凶了？”他转移话题，眉眼间尽是冷意，“谁这么怜香惜玉？怜到脑子都没了？”
江南烟被他这话逗乐，她边咬着果子边含糊地问：“那我要是无缘无故欺负别人呢？你还心疼我吗？还站我这边吗？”
“站你这边。”他没有丝毫犹疑。
江南烟本只是开玩笑，没有想得到他的答案，这会儿听到他坚定的语气，她愣愣地看着他，唇嗫喏着不知要说什么。
刚才那句话完全是不过脑子的自然反应，等到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桑吉蓦地红了耳根。
但却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下意识给出的答案比深思熟虑更真。
况且，这个问题深思熟虑后，也会是一样的答案，只是说不说出口的问题罢了。
桑吉突然有一瞬间地理解那个素未谋面的人。
毕竟，他们在某方面达成了一致。
两人对视着，空气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要揭开那层面纱了吗？江南烟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烟烟，是你回来了吗？”奶奶雄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刚在索南家瞧见奥毛勒的车停在院子里马上就跑回来了。”
像是偷.情被捉到，对视的眼迅速挪开。
暧昧的气氛随着老太太一边走一边碎碎念而消失殆尽：“我说你那么敬业呢，都伤成这样了也不肯请个假，那会有什么好开的。”
自从她知道江南烟周一早上还要去学校开会后这几句话就被唠叨个不停。
老太太对她像是一见如故，又或者说是爱屋及乌，周末两天一直事无巨细地担心照顾她。
江南烟听着唐僧的咒语终于理解桑吉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了。
谁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奶奶，我这不是只去了一会儿嘛，还全须全尾地回来陪您了。”江南烟说好话撒娇。
“你这小丫头，尽会哄我，”老太太显然很受用，笑逐颜开地走来，“快尝尝我刚买回来的人参果，可甜了。”
见她手上已经拿着一个咬过一口的，语气带着求认同：“是吧是吧，我挑得不错吧？”
江南烟身体力行地捧场，很有食欲地大咬了一口：“好吃！特别甜！”
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好吃多吃。”
桑吉在旁边笑着摇头：“小马屁精。”
惨遭老太太的人参果暴击：“实话实说你也多嘴。”
还是小丫头看着顺眼，这臭小子一把年纪了还是只会跟她反着干。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果子，和两人如出一辙的眼刀，不禁失笑，这下他成了这个家食物链的底端了。
老太太走开后，江南烟真诚地向桑吉道了声谢，为着他今天请假去接送她。
他玩笑：“谢什么，不用上班开心的是我。”
“行啊，”见他满不在乎，她悄悄松了口气，没有给他造成麻烦就好，主要是这里根本打不到车，她自己现在又没法走路也没法开车，想要去学校除了由人接送别无他法，“我现在怀疑你根本就不是被奶奶催着去的。”
本来就是自愿的。桑吉在心里默默回答。
不想让她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他语气轻松，头头是道地介绍着摸鱼经验。
“而且年假什么时候休不是休？这东西就是要在快到忙的时候赶紧用掉，不然之后忙起来根本请不到，白白浪费一次机会。我工作第一年就是这样，血泪教训。”
什么？！她才知道他请了年假，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他就是为了照顾她，但内心还是掀起了波澜，默默地记住这份大恩大德。
“对了，奶奶退休以前是做什么的呀？”江南烟好奇。
这里的老一辈大多只会说藏语，对普通话至多能听个大概，但老太太发音字正腔圆，不仅如此，说话的内容也清晰明了，像个读书人。
“这说来就传奇了。”他娓娓道来老太太的前半生。
她大学毕业后在妇代会工作，维护妇女权益，工作了一阵子见识到各种不公后发现光靠嘴皮子调解没用，还是得拿起法律的武器。
于是乘上改革开放的春风去攻读了法学硕士研究生，后来做了一辈子家事律师。
江南烟的第一反应是崇拜，第二反应是妇代会、家事律师？怪不得嘴皮子这么利索，骂起桑吉来他只有乖乖接招的份儿，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桑吉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他又犯什么错了吗？
——
午休起来，江南烟和桑吉坐在客厅陪奶奶看电视的时候接到了李宏斌的来电，对面语气激动：“江南烟，次仁同意了。”
她腾得站起来：“真的吗？”
一不小心扯到自己的胳膊，小声地“嘶”了下，但她自己没多在意，心思完全放在电话上：“我刚才已经把针孔摄像头放在王雯那了，你们教他用一下，下次被施暴就及时记录，证据越快搜集到就越早脱离魔爪。”
桑吉连忙站起来帮忙调整她胳膊的位置，让她尽量舒服一点。
“那我待会儿去找他奶奶，看能不能里应外合。”她任由他摆弄，自己则专注通话，把计划全盘托出。
桑吉既然请了假，她就不能白白浪费这个免费保镖。
“行，我们尽快拿下，”李老师语气里满是豪情壮志，“对了，王雯上报了队长，队长说如果次仁拿到了人身安全保护令，那她会以学校的名义去联系当地的民政部门做后续的安排。”
看起来形势一片向好，两个年轻人激情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