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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化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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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3日,上午十点半。

会议厅小偏厅难得安静,长条桌散满了五花八门的纸页。任意掀开一摊草稿纸都能看到少量钢笔。饮水台处咖啡壶还剩小半壶,浅浅溢流着咖啡香气。

乔宥蜷缩在沙发里,盖着大衣,面朝外睡得正熟。

闻桦轻轻掩门,走到沙发旁蹲下。

连熬四天的乔宥瘦得棱角更明显了,微皱着眉,黑眼圈不亚于熊猫,人憔悴得泛着苦味。

闻桦不忍惊扰他,怎么会有人睡梦里都是忧心忡忡的?

他该好好休息休息了。闻桦从怀里掏出安眠药胶囊,掰开外壳,将粉末抖落在乔宥嘴里。去前线后,乔宥变得很容易惊醒。会场杂乱,为了让他踏实睡一觉,只能出此下策。

他又端详了三分钟,直到不得不离开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会务为他撑门,提醒他继续会议。

“把小偏厅先关了,乔宥在里头睡觉。”

乔宥醒时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迷迷糊糊看见个人影,原来是闻桦搬了椅子坐在沙发旁。

“我一觉睡了好久。”乔宥浑身困乏,四肢无力,他勉强撑着胳膊起身,来不及抓住滑落的第二层大衣,“你的衣服?难怪不觉得冷。”

闻桦左胳膊肘搁在椅子扶手上,轻拄着下巴,沉默而专注地凝视他。

乔宥瞄了眼天色,窗外已漆黑一团。

“至少睡了十小时,你是不是给我喂药了。”

“怕你睡不好。”

“全天下也只有你敢。”乔宥伸了个懒腰,“谈判结束了?结果如何?”

“对面态度很强硬。”

“心情一般?”乔宥俯身够到座椅扶手,将他连人带椅子拽至跟前,“有什么我能做的?”

闻桦的确心情不佳:“你什么时候来谈?”

“谈判团里没有安排我。帮你解决点别的问题。”乔宥想了想,“记不记得日本还捏着个雷。”

闻桦愈发头疼:“应喻体。”

“现在谈判开始了,日本无法阻挠,只能在别的地方下功夫。”乔宥握着闻桦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他的骨节,“我担心他们把陈年旧案捅破,反做实了咱们报私仇的嫌疑。”

□□杀了闻桦的左膀右臂,他忍耐八年,终于为部下出了一口恶气。这理由完全能混淆视听。倘若有人喊“闻桦与□□有私怨!此事绝不可能善终”,那么就算协议达成也很容易被撕毁。局势就更糟糕了。

闻桦向右侧脸,朦胧的光照着他半边轮廓。鼻梁山根处,睫毛投映长长的阴影,随他目光变动而轻颤:“你作何打算?”

乔宥再度倾身,与他的距离愈发缩减,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用一个麻烦,解决另一个麻烦。”

12月24日6:00。

闻桦早早醒来,一摸床侧,被褥凉得发冰,乔宥已走了多时。

他摁亮台灯,见床头搁着个小蛋糕,胚体奶油颜色由深蓝渐变至天蓝,雕刻光滑的冰糖小圆球排列成波浪形状,似珍珠落至海浪浪头。蛋糕面左半部分是蓝莓和桑葚构成的礁石滩,草莓、芒果、黄桃被雕成小花形状,散布其间作点缀。右半部分有一只山梗紫色的陶瓷小碟,盛着只彩泥捏的银黑狐狸,垂首瞧它前方“生日快乐”的字样。蛋糕左下角立着只彩泥捏的德牧,面向银狐立耳大笑。

这是乔宥做的,闻桦认得出他雕花捏泥的手法。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闻桦嘴上忍不住吐槽,手却很诚实地去拉抽屉,准备拿相机全方位记录它。

抽屉正中央放置着相机,顶端贴了张纸条,俨然是乔宥手书:“猜到你会拿相机。为夫神机妙算否?”

闻桦哑然失笑,将纸条翻到背面——“蛋糕不吃的话放进冰箱。笼屉里热着长寿面。”

折腾了这许多,得几点起床?难为他每年都乐此不疲地准备。闻桦小心翼翼端起蛋糕,进了厨房,暗自纳闷:大清早上哪去了?

冰箱门贴着的便签纸回答了他的疑问:我在军队。凌晨有线报,军队中有人散播谣言,煽动作乱。为防横生枝节,我决定亲自去看看。你不必多虑,好好过你的生日。

看来有些人真是坐不住了。闻桦随手将纸条揭下,揣进怀里,琢磨着早点出门,趁谈判开始前去军队驻地扫一眼。

掀开笼屉,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和一张新的便签出现在视线中。

“说过不必多虑了。吃你的饭,上你的班,别中途开小差。”

闻桦无奈地将第四张纸条收好:“算你料事如神。”

12月24日01:03。长安县王曲青龙岭。

乔宥拍拍手:“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大家短时间内可能难以接受。但值此一发千钧之际,请务必以大局为要。”

几位东北军将领面容赛雪欺霜,得知真相时他们是震惊、愤怒、义愤填膺的,谁能想到军内的无稽之谈竟是空穴来风 ?

“乔将军说的对。” 第二路军总司令于邢舟开口打破沉默,“此刻即便计较,也毫无意义了。除了把大帅往火坑里推得更深,没有别的用。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做也罢。”

有位青年愤愤不平:“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忍了这样的胯下之辱,传出去,东北军可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六十七军王军长道:“不能抗日才是永远都抬不起头来了。”

“那,就这么算了?”

“大敌当前,个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

“我们干。”于邢舟一锤定音,“集合,第六纵队往洛川,第七纵队往三原,务要镇住部队动乱。如有必要,可行使便宜之权。敢有妖言惑众者,就地枪杀。”

众人答道:“是!”

于邢舟转向乔宥:“乔将军?”

余邵里驻扎在三原,中央军与东北军相视眈眈,冲突一触即发。无论是否能说通他,乔宥必须一试。

“我随第七纵队。”

12月24日18:13。潼关华清宫。

闻桦走出会议室,将印字工整的电报内容递给钟故山:“照此印发,通电全国。”

经过三方磋商,他们终于达成了六项协议:改组国民党与国民政府,驱逐亲日派,容纳抗日分子;释放上海爱国领袖,释放一切□□,保证人民的自由权利;停止“剿共”政策,联合红军抗日;召集各党各派各界各军的救国会议,决定抗日救亡方针;与同情中国抗日的国家建立合作关系;其他具体的救国办法。

简而言之,□□终于表示同意停止“剿共”,联共抗战。

为了得到这个结果,闻桦不知经历了多少颠沛流离。那些记忆粗看时被岁月的砂砾磨平了字迹,细想又历历在目。

钟故山捧着这几张薄如蝉翼的纸页,只觉重若千钧:“是。”

闻桦透过虚掩的门回看安静的会议室,封闭式讨论五个半小时后,大家连寒暄的心思都没了。

“解除密闭状态。叫车,送大家回宿处。”

12月24日10:02。上海。

“现在明令禁止发表西安相关的社论。未答,不是我老古板,实在是不能拿全社的性命冒险。”主编扶了扶眼镜,“当你一句老师,我也劝你一句:观风望景,莫涉险滩。”

赵未答低头看着手中的稿子,字字句句皆是她倾注全力写就。她几乎跑遍了全上海所有的熟人,动用了三姐、二姐乃至大哥的关系,依然没有人愿意帮她发表。

舆论渠道打不通,西安便如围城。城外人了解不清,城内人有口难言。现在全国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西安,如果闻桦不能为自己分辩,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默默转身走出。

沈争渡站在报社门口,听见她走近,轻叹口气:“现在未必会有报纸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赵未答迷茫地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报童走一步停一步,各样报纸流水般发出去,却都是国民政府高层渲染扭曲后的信息。连客观地报道实况都不允许,这样的领袖到底有什么意义?她很迷茫:“乔宥只交给我这一个任务,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他们。”

“我有办法。”沈争渡从手包里取出车钥匙,“找我们院长。我替她背了黑锅,她正愁找不到机会谢我呢。”

沈争渡带着她去了院长家里,那老太太有些高高在上者的油滑和糊涂,但耐不住沈争渡的执拗和赵未答的再三恳求,终于答应动用人脉协调对报界的管控,指示沈争渡拿她的名帖见几位还算中立的高官,请他们出面,纠正舆论风向。进了车里后,沈争渡突然想起来自己曾医治过的一位患者,她打了几个电话查到患者地址,写在纸条上要赵未答去找他。

“史量才?”赵未答很惊讶,居然是上海报业大王、《申报》总经理史量才 。此人敢于抨击时弊,揭露当局的黑暗统治,坚决“无党无偏、言论自由、为民喉舌”。当年杜五受命暗杀他,就是因为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万马齐喑,他或许是唯一一个愿意说话的人。

赵未答咬咬下嘴唇:“我去过《申报》编辑部,但他拒绝见我。”

“去的时候报了你哥的名字?”

“是的,哥哥与他关系还算可以。蒋先生要求见他时,是哥哥作陪。我以为……”

“你哥哥前些日子发了批评闻桦的电文,他大概以为你们是站在□□一边的。不见你可能是不想惹麻烦。这次不要报家里的情况,把稿子送进去,签个‘1113’的纸条就好。”

赵未答点头,又问:“1113是什么?”

“前年他入院时的床号。当时他被特务射中两枪,是我为他做的手术。”沈争渡挑眉,“那可是我职业生涯中相当出彩的一场手术,他差点就死了,踩在鬼门关门槛被我拉回来了。”

“姐姐你真厉害。”赵未答俏皮地眨眨眼,“好,我明白了。”

到了史量才家门口,赵未答惴惴不安地照沈争渡说的办,招待她的秘书拿了她的文章进去,几分钟后就面带笑意地出来说史经理请她聊聊。

进入史量才办公室前,赵未答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他以独立傲岸、宁折不弯闻名,敢跟□□拍着桌子叫板,但在遭遇数次暗杀后,《申报》多次停刊,他也沉默许多。就算托了沈争渡的面子见到他,她有可能说服他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史量才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文章可以发。”

赵未答不敢松懈,她知道后面跟着一个“但是”。

果不其然,史量才问:“但是你能明白发出这一篇后,面临什么样的压力吗?”

“我明白。”赵未答后背密密地渗着汗,热得她头晕,“我会用客观专业的笔触跟进,出了任何问题由我一人承担,绝不给您和《申报》带来麻烦。”我会回应所有质疑,并继续跟进。”

史量才摇头:“没有这么简单。现在的局势你明白,于□□而言,中立就是背叛。如果你发出这篇稿子,你、我、《申报》就是上海的闻桦,就是众矢之的。而且这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发生改变,你以后的路可能都会因为此刻的选择而扭转,你确定你能承担得住这样的压力吗?”

他面容温文尔雅,亲切和蔼,赵未答听着他真实而沉重的警告,却并不心慌。相反,仿佛钟槌撞向石钟,轰然震开路途中的雾霭,赵未答忽觉云开月明。

她有了十足的底气:“我一生会写无数篇稿子,做无数个选择,只有极少数能起如此重要的作用。西安需要我,国家需要我,这种需要的力量和外界的压力形成了平衡,我相信我可以做到。即便不行,我也必须一试。我不用想失败了怎样,我要做的就是在追逐成功的过程中创造价值。”

“好。”史量才笑,国有国格,报有报格,人有人格。为抗日进步力量做喉舌,冒险也值了。

12月24日17:12。三原中央军驻地。

军营戒备森严,巡逻士兵穿梭在营地内外,任何风吹草动都令他们紧张。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冲突一触即发。

暸望塔里的哨兵远远看见一辆中吉普车自偏路驶来,脑中立刻警铃大作。这种类型的中吉普一般为杂牌军所用,怎么会出现在中央军的地盘呢?它可以是自己人,也可以是伪装成自己人的敌人。

“注意,十二点钟方向,有一辆中吉普车。”他向门口的卫兵传递了消息。

车渐近,在距离门口三十米处被拦截,然而只降了个窗子就被放行了。

“是余将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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