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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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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8月。武汉郊外某军队驻地。

靶场里枪声此起彼伏,口哨和口令不绝于耳,偶尔还夹杂着教官的几句责骂。

日落西山,远处被打碎的瓦片铺成了长长的一条河,反射着金光。

这是刚刚完成组建的特种作战小队,有一百人。其中五十人来自散落在三省的部队,另外五十人来自闻桦的秘密部队。乔宥离奉时并未全部带走一师,留下的部队成了闻桦的个人武装力量。许多年来他一直秘而不宣,暗中严加训练,并将其中精英以便衣的身份带在身边,终于在乔宥被困时派上了大用场。

“你的呼吸节奏好像和开枪节奏不太匹配。”乔宥在一位士兵身边蹲下,“闭气太早易造成憋气,导致肌肉颤动、持枪不稳或猛扣扳机。你试试等瞄准线指向瞄准点或在其附近轻微晃动时自然停止呼吸。”

士兵点头,再次扣上扳机,瞄准发射。子弹只打中了瓦罐边角,崩飞了个碎片。

“枪面偏左了。”乔宥将之扶正,“打之前看看枪身轴线有没有正对瞄准点,射角减小弹着也会偏离。”

士兵调整据枪状态,屏息击发。

“好一些了,但还是略早。”

士兵接下来又开了几枪反复体会,终于慢慢摸索出规律,在第八枪时打碎了瓦罐。

“很好嘛。继续。”乔宥拍拍他肩膀,然后毫无缓冲地站起身。由于血压没跟上体位变化,他瞬间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刚要栽倒在地,身后人眼疾手快,伸胳膊扣住了他。

闻桦无奈道:“说了几百次了,站起来时别那么着急。”

乔宥靠着他缓了三四秒血压才恢复正常:“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蹲下时。”闻桦松开他,“车里有熬好的药。”

两人往场外走。

“啊没必要吧。这里也可以熬药的。”

“能熬不代表会熬。没见你在这儿熬过。”闻桦凑近他嗅嗅,“中午没喝吧?”

乔宥咳了咳:“都好得差不多了……偶尔落下一次没什么。”

“你自己不爱喝药,我生病的时候倒是盯得挺紧,少吃半颗都不行。”

“我是抗惯了的,身体比你健硕,不用按时吃药也能痊愈。”

闻桦轻哼一声:“落下病根是一辈子的事,你愿意后半生都活在‘虚’字里吗?”

乔宥沉默了。

“好好补,”闻桦拉开车门,取出副驾驶上绑着的保温杯,“补好了咱俩双赢。补不好左右[1]互换。”

乔宥干脆地拧开杯盖,仰头一饮而尽。

咽下最后一口药汤,他忍着嘴里发涩的苦味,坚定道:“想反攻倒算,绝无可能。”

“看你的本事了。”闻桦笑笑,拿回保温杯,“晚饭在这儿吃?”

乔宥正巧懒得做饭,遂点头。

太阳踪迹全隐,天色匆匆抹上墨汁,向夜幕滚去。营地电灯初上,白光驱散了因黑暗笼罩而聚集的恐惧。他们闲聊着往食堂走。

乔宥问:“上午开会都讲什么了?”

“秘密协议达成后,已有一百余人偷渡成功了。规模不大,试水阶段总需要缜密慎重些。估计再过半年,我把沿途所有关节打通,就能随心所欲自由逾矩了。”闻桦自然而然地握住乔宥的手,“他们抵达东北后会去找佟居上和纪待,你记不记得替我打招呼?”

“早说过啦。他们那里枪械被服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么高效率,真是沿袭了你的一贯作风。”

“下午去药店时何掌柜跟我说盐、米和白面都到位了,是几位将军派人送过去的。组织上很感谢东北军雪中送炭,解了苏区燃眉之急。”乔宥低声道,“尤其感谢闻大帅倾囊相助呢。”

闻桦转头与他对望,柔和不逊于月光:“怎么没感谢乔将军牵线搭桥呢?”

“无须褒奖。”乔宥右手使力将他拽得更近,胳膊肘贴紧侧腰,能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测量彼此体温。他挑眉,下半张脸仍维持彬彬有礼的斯文样,“那是我分内之事。”

闻桦回以同等程度的微笑:“所以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饭后他们照例留宿驻地,没有返回市区。

乔宥伏案奋笔疾书,闻桦没占到桌子,将就着坐在沙发上批复文件。广场里开着夜校,□□讲课调门和分贝时高时低,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近,和墙根草丛里的虫鸣奏响不算和谐的乐章。

夜校放了十分钟课间,打上课铃的同时乔宥停笔,起身走到茶几旁,毕恭毕敬把他增删五次的企划书递给闻桦:“请闻总过目。”

闻桦接过来翻了两页:“你做的?”

乔宥挨着他坐下:“我只拟了个大思路,具体是何析毫做的,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干。”

企划书忌过分详尽拉杂,闻桦本来疑心经乔宥手难免鸿篇巨制些,不曾想这份竟言简意赅,一目了然。

“看惯了你写《海国图志》,现在这么简洁我都不习惯了。”话音未落,预算表里密密麻麻的表格映入他眼帘,“他把算盘珠子都扒拉冒烟了吧?”

“用的计算器[2]。我从德国不是带回来一个么。”

即便是用计算器,做如此周密的预算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闻桦由衷道:“析毫先生是难得的人才。”

天耳工厂从原来微不足道的草台班子到如今盘踞一方的本土产业,何析毫功不可没。乔宥下得最漂亮也最重要的一步棋就是重用了他。

“能挖到他实在是很幸运。更难得的是他愿意做这些。”乔宥轻叹,“那厂子若是交到我手上,我未必能沉心倒腾个子丑寅卯出来,多半是运行仨俩月就坚持不住了。”

“那军工厂你也打算交给他?”

“军工厂即是商又牵扯军和政,他没这个背景,从中斡旋会比较吃力。”乔宥顿了顿,“如果佟居上能抽开身,我打算交给他。如果他不行,就我先盯着,慢慢寻找适合的接班者。”

“嗯。还有时间,留意着就可以。”闻桦回看公司管理部分,“技术顾问这里怎么空着?你不是说它是精髓所在,要优先考虑么?”

乔宥眨眨眼睛:“我是优先考虑了,不过最终结果如何,要等到明天才能见分晓。”

“明天?”闻桦思索片刻,了然而笑,“当初留他一条命总算有些用。”

白日里的街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周酉倚靠窗边对着车水马龙发呆,手边的枪一如既往上好了膛。

僻静的地方太方便被暗杀了,他特地挑了喧闹的集市旁,为的就是杀手开枪时有个顾忌。

不过也顶多能让对方有个顾忌,该杀还是会杀。程机对他的恨意不比对乔宥的少,人都站不起来了还逼着沈浓睡找旧时人脉杀他。从上海到武汉,他是纯粹踏着血路和惊险走过来的。

今天必须出门。乔宥约了他见面。周酉回神,摸了摸袖口里缝的刀片和靴子里插的匕首,握紧妻子为他求来的护身符暗念三声出入平安,揣起枪准备出发。

外头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三个。动作被刻意放缓放轻,毫无疑问是蹑手蹑脚蹲守在他门口了。

周酉苦笑,心道又是一场鏖战。

他卡着视角观察窗外情况,果不其然已有人把守住了前后门。

复兴社解散后没有再组织过如此系统的行动,因为特务人数不够。现在程机刚攒了几个人就组织起来对付他,可见其恨之切。

周酉关掉手枪保险,踩着凳子爬上门后的置物柜,在逼仄的制高点架枪对准预设点。他有些后悔逃的时候没带把步枪。

等了不多时,把手缓缓下压,锁舌缩回,门一寸一寸地被推开。以往周酉会设无数道机关,他们也是吃了苦头才学会了谨慎破门。

门已大敞,屋内却空无一人,他们迟迟不敢入内。

周酉牵动控制衣柜柜门的丝线发出响声,三人立刻精神大振,探头探脑地踏进屋内。

教了几百遍还是不知道留人门口望风,真是悲哀。周酉连开三枪,三人应声倒地。

枪声震乱了街道,霎时行人、黄包车、汽车慌不择路,乱作一团。楼下把守的人意识到态势不对,急匆匆地放弃监测朝枪声方向赶来。

周酉跳下柜子,趁此机会从三楼窗口翻出去,踩着二楼楼顶的瓦片向楼后转移。

有个速度慢的特务没跟上别人的步伐,好巧不巧地正看见金蝉脱壳的他,举着枪连开四发。他连滚带爬地侥幸避过,在第五枪发出之前狼狈地跌回地面。正准备反击,眼前人影一闪,枪声突起,乔宥已先行替他解决。

“周区长实在太受欢迎。”乔宥收枪,吹了声口哨,犄角旮旯里跃出四个人,“收拾干净了吗?”

今天跟他来的四人均为特种小队成员,左别云和项归是一师旧部,钟故山与江北望来自三省部队。乔宥选人时特地平均分配了名额,力图不偏不倚端好水。

钟故山道:“门前两人,门后两人,三楼三人,一共七人全部解决。”

“好。”乔宥示意周酉随同他们转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这就是你说的安全地方?”周酉不无失望地环顾这座平平无奇的咖啡店,装潢普通,咖啡品质一般,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位客人,各自畅聊。老板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发呆,服务员鲜少出现,只有在点单、上东西和收拾卫生时会如幽灵般从后厨飘出来。临街有整面玻璃,狙击手能在对面轻而易举地击中他。

乔宥早知他会有此疑问,略微提高声音:“跟周区长打个招呼。”

店中所有人乃至店长都停下手中工作,齐齐转头向周酉招手:“嗨。”话音刚落又都转过去各忙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和谐得惊悚的场景给了周酉一个小小的冲击,他瞠目结舌半晌:“这……都是你的人?”

“嗯。现在放心了吗?”乔宥示意随行保镖入内,“把守前后门,盯紧来往行人车辆。故山。”

右数第一人踏前一步,他神色沉着严肃,目光中并无寒意,却总让人觉得冷嗖嗖的:“到。”

“跟踪警署动态,看看他们是怎么处理枪击案的。”

钟故山简短有力地应声“是”,带着手下出门。

周酉还没缓过劲:“咖啡馆也是你的?你有这个钱?”

乔宥笑笑:“是我家里人给买的。怕接头不安全。你想喝什么?随意点吧,都是自己人,不会给你下毒的。”

家里人?不想也知道是闻桦了。周酉没兴致吃东西,说随便什么都可以。

乔宥遂要了茶和白开水,茶是点给客人的,他自己服中药不大能喝茶。

“最近过得不太安稳?”

“拜你所赐,相当动荡。”周酉苦笑,“复兴社倒了,杭训班解散了,我也被革职了。人是没被处决,但程机那个死心眼不肯罢休,撺掇着沈浓睡杀我,每天过得比解散前还提心吊胆。”

是他该有的报应,他若没给程机出以谷裕诱捕乔宥的主意,乔宥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复兴社就不会倒,他便不会失业了。若他没有对程机落井下石,程机也断不至于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乔宥不动声色:“沈浓睡是你小舅子,怎么会真对你下狠手呢?”

周酉啐道:“他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姐夫,谁知道程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他管得比小狗还乖。”

“我一直有个疑问,”乔宥缓声,试图以周酉能接受的方式提出盘桓已久的疑问“沈浓睡和程机是什么关系?”

周酉的脸色如切开的苹果,迅速氧化发黑:“我倒希望只是千里马和伯乐。老东西黄土埋到脖子根了还盯着十八岁花季少年。不要脸。我就不该带小沈进这里,毁了他的前程还招来个满身花柳的色狼。”

乔宥嘴角几度抽动。谷裕婚宴上程机暧昧黏糊的一句“小沈”差点让乔宥把隔夜饭都吐出去,他当时就断定这两个人关系非比寻常。后来也明明暗暗地观察过,只是始终不敢肯定。如今终于得知答案了,心内五味杂陈。

“那他们俩现在如何?”

“程机是逃犯,腿又残疾了,沈浓睡把他藏在乡下,寸步不离地照顾。希望他别回他姐姐那里,不然我俩都得被剥皮抽筋。”周酉颓丧叹气,带小舅子离家时口口声声保证他会出人头地,到头来,复兴社倒闭,有为青年一夜之间沦为逃犯,还被个老头子糟蹋了,这算什么事啊?他恨恨道,“你真是很厉害。”

乔宥微笑颔首:“过奖。”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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