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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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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待惊魂未定:“师长,他为什么突然偷袭啊?他说的线人是骗咱们的吧?”

六十师不会出叛徒,风驭和蔡廷锴为了自身利益都不会泄露消息。所有参与方都没有出卖乔宥的理由,沈浓睡所说的“线人”肯定是杜撰的。

“要是手里有确凿的证据,咱们早就锒铛入狱了。”乔宥关上门,“他打量着打草惊蛇呢。”

沈浓睡猜他们有问题,所以故意来此试探,意图激得他们自乱阵脚,好顺着破绽把隐情挖出来。他运气也不错,正好踩上乔宥擅离职守的点,若不是任溉天降神兵,乔宥少不得要麻烦一阵。

佟居上道:“我去安排安排,最近大家少走动,以防被他手下抓了把柄。”

“嗯。盯着点那个谁,让他——”乔宥做了个摁压的手势。

佟居上明白指的是何析毫,要让他暂时沉潜,不再露面。

沈浓睡安排了人在附近盯梢,如果撞上来汇报工作的何析毫,再顺藤摸瓜把厂子翻出来,乔宥一番苦心全要东流了。

任溉自己找到椅子坐下,拿起桌上整理好的地图,沉默地看着。

乔宥猜他赶来时没心情吃饭,于是对纪待说:“还有吃的吗?给我们俩整点。”

“我让老高下两碗面。”纪待和佟居上一同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说吧。”乔宥神情瞬时凝重,坐到任溉对面,“怎么了。”

或许是雨夜天寒,任溉脸色十分苍白。他紧紧盯着乔宥,目光如一潭死水,平静而绝望,“如果我有不测,六十一师就是你的部队。”

乔宥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任溉不打任何招呼、秘密前来时他已猜到大事不好,可没料到任溉张嘴便是托孤之言。

“我没问题。”乔宥定定神,“但我至少要知道何出此言。”

“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任溉惨笑,“其实我本来是来找你商量对策,可是被沈浓睡撞见了,我非死不可。”

如果神不知鬼不觉地前来,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作出反应,或许能糊弄过去,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可被沈浓睡知晓了,他们瞒不住了。

不但任溉九死一生,乔宥也岌岌可危。

乔宥问道:“是程机的?”

“是国府的。”

十死无生。

“我马上派人把你送到蔡将军那里,有十九军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请陈军长给卫军长写信,托他照顾你的六十一师,等风头过去再北上或南归。还有,你得把东西藏起来,不能叫他们拿到。只要他们忌惮你,你就有活下去的资本。”

任溉木然:“‘拆台’倒蒋之后陈军长和蒋(躲一下)介(躲一下)石的关系已经很脆弱了,我不能再使十九军和中央政府的关系恶化。我也不想连累你。”

“只有你安全才不会连累我。”乔宥冷静得出奇,“我向你保证,你不会令十九军的处境雪上加霜。如果你看到的东西有用,它甚至能帮十九军一把。”

任溉眼中有光倏忽闪过:“你什么意思?”

“之前怕你担心,一直没告诉你。陈军长已与共产党达成共识,要反蒋抗日。如果你手里有国府丑闻,那么十九军师出有名,天下必云集响应,赢粮景从,还怕起义不成吗?”

任溉神色明亮起来:“好,那我让他们把东西送过来给你。”

“这个……你还是给蔡将军吧。”乔宥笑笑,“后续的策划我不参与,没必要知道核心机密。”

任溉愣住:“为什么?”

“我毕竟算是外人,就算你信任我,蔡将军信任我,其他人未必放心我,还不如回避,大家都舒坦。”

“岂有此理,竟然把你抛开。”任溉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我去和他们说。”

乔宥忙拉住他,将他摁回座位:“不用。置身事外也是我的选择。我还得继续待在国府系统内,毕竟东北军仍属国军战斗序列。”

提起这个,任溉愈发坚定:“那你更要知道了。”

乔宥疑惑地望着他。

“那个包裹里有三份名单,从30年到去年,一年一份,记录着穆靳在东北军安插的人和职位,简直触目惊心,有一年总人数将近四百人,三分之二的东北军都被监控了。还有数十份钱物来往记录,写着贿赂对象、时间、目的、内容、过程、结果、反馈。做到这个程度,真令人叹为观止。”

“一旦它公诸于世,掀起的动荡不会小。就算东北军愿意善了,国府也要出把血。”乔宥蹙眉,“这不是普通卧底能拿到的东西。寄件人写的是谁?”

“北平孤岳。”

那就是宋胡安。乔宥记得他的代号。闻桦提过。

乔宥听一次腹诽一次:古月孤岳。起个这么令人牙酸的名字。

“那还真不是普通人。”他说,“披露之前得提前和东北宋副总司令打个招呼。”

看到自己寄出的证据又被别人交回自己手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呢?

“好。”任溉清了清嗓子,准备说最重大的发现,“那里头还有一份申请,一封密令,一份供词。”

“关于什么的?”

“记得1928年东北易帜吗。在闻桦继任大帅前,原本还有一位继承者。”

应喻体。

窗外闷雷滚滚而来,由远及近,由弱到强。仅仅一声就铺垫好了开场。

乔宥恍惚间觉得头晕,脑袋嗡嗡作响,潜藏在回忆里的蛛丝马迹渐渐勾连,曾经被刻意忽略的疑云渐渐涌现,他大概预感到任溉要说什么了。

“闻质死后,南京政府一直跟应喻体打交道,他是旧派人物,对于新政府非常抵触,所以谈判进行得很艰难。这已经令南京政府头疼,无独有偶,他还和日本关系过密,假使他勾连日本人反攻国民革命,那么北伐必然功败垂成。所以南京最怕的就是让他当大帅。与此同时,少帅抗拒日本,支持革命,是对南京最有利的继任者人选。”任溉降低音量,字字说得咬牙切齿,“应喻体不是日本人杀的,是南京政府动的手。”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日本人再嚣张也不敢以同样的手段连杀两个奉系领袖,他们没有出手的理由。只有国民政府。

在他积极游说闻桦同他一起奔赴时,并不知道自己奉若前途的好政府正算计着刚遭重创的东北。就像共产党为蒋(躲一下)介(躲一下)石叛变辟谣时,也没料到国民党拉开了四一二□□政变的序幕。

他能认识它的金玉外在败絮其中,窥破它的气量狭小、卑鄙自私。可他始终坚信面目全非之前的政权是稚嫩纯真的,他们从兴中会、同盟会演变而来,早期也有所建树,设黄埔军校,发动北伐,原本是很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

直到今天,他幡然醒悟。他全看错了。风华正茂的底下埋伏着狭隘凉薄和背信弃义。资产阶级政府有劣根性,难以克服。

不能再坐视不理、闭眼度日了。他要把他们做的所有肮脏事都调查清楚,让过去真相大白。

“申请的是刺杀,密令指导行动,供词来自杀手。”乔宥细捋思路,“申请的人是谁?密令发出者是谁?哪个杀手?”

“申请者是程机,密令发出者是穆靳,批准者是蒋委员长。杀手近年没有听说过,估计早被灭口了。”

“蒋(躲一下)介(躲一下)石亲自签字?”乔宥一愣,“敢留白纸黑字他不怕落人口实?”

“他发的是阅后即焚,本来留不下字据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保存下来了。”

“这桩暗杀案一定要大白于天下。”乔宥盘算少顷,“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为什么?”

“蒋(躲一下)介(躲一下)石签过字,他推不掉这个责任。领袖都指示暗杀大帅继任者了,东北军还能继续委曲求全、俯首为臣吗?无论为了面子还是里子,都得和中央政府反目,这下又成了内战了。闻桦在国外鞭长莫及,东北军既要打日本人,又要打中央军,应付不过来。”

“那怎样才算合适的时机?”

乔宥喃喃:“至少要等闻桦回国,且东北军不会受日本人和中央军两面夹击。真是不好弄……先收好,日后一定用得到。”

纪待敲敲门,送进来两碗热腾腾的面。

乔宥道谢,又嘱咐他:“给任师长收拾间屋子出来,他晚上住这里。夜里要加强巡逻,多放几个暗哨。天黑又下雨,安保工作必须加强。”

“好,明白。”纪待点点头,迅疾利落地走了。

任溉已擦干净筷子开始吃面,嘬得很响,仿佛一小时前担心能否活命的不是他。

乔宥总觉得哪里被忽略了,对着面条疑虑重重。

任溉在风卷残云的间歇观察到他的凝重,分神问道:“你担心今晚上有暗杀?”

乔宥随口说:“嗯。总是小心些好。”

暗杀……暗杀……杀手!

有申请和密令都可以理解,但“供词”是怎么来的?

如果是国府卧底掌握着资料,他们干嘛审讯自己人?如果是东北的人查的,谁有这么神通广大的调查能力,能抢在灭口前问话?为什么发现后没有立即爆出来?谁有资格不把它爆出来?

乔宥忽然联想到数月前闻桦曾托赵未答往北平送东西,说那事关东北基业……

难道是闻桦?难道是闻桦?乔宥的心突突狂跳,他尽量冷静地核实:是东北的人;作为大帅有权限有能力展开调查;没有爆出来是为了保护东北军——东北基业;职位高于应喻体,有资格隐瞒。

没错。就是闻桦。

乔宥缓缓放下筷子,他现在食欲全无。

闻桦早就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说?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随乔宥进入这里的?他面对蒋(躲一下)介(躲一下)石时想的是什么?是死去的良相、被种下的毒瘾还是倒在松花江畔的东北儿郎?

又委曲求全,又隐忍不发,又深深浅浅地陪他走自己不舒服的路。乔宥胸口的银环滚烫,他隔着衣料一遍遍摩梭。都是他微薄无力,倘若他能察觉南京政府的虚伪软弱,能强大到另起江山,闻桦也不用因为他的任性吃苦,也不用为了迁就他而打落牙齿和血吞,更不用怕他心怀芥蒂,装得云淡风轻毫无破绽。

桌子的夹层里压着刚取回来的支票,闻桦一如既往地在为他的烂事买单。乔宥反复掂量那两张薄薄的纸页,盘算着详细长远的消费计划。他得做些什么,不然配不上闻桦十余年的颠沛流离。

第二日乔宥送任溉上车,他们即将抄小路前往蔡廷锴驻军处。

任溉脸色又不太好,或许是夜间胡思乱想,加深了他的忧虑。他在车门前站住:“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你说。我一定照办。”

“如果我死了,你必须把命保住。无论用什么方法。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不为了闻桦,也要为六十师和六十一师考虑。”

“好,我答应你。”

任溉叹气:“抱歉,把你拖下水了。”

乔宥严肃道:“兄弟之间,谈这个见外了。”

这日雨势稍减,淅淅沥沥仿佛是开春的小雨,是瓢泼暴雨中的短暂歇息。

但暗流无休无止,危机不会停下脚步,局势愈发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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