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板休沐回来啦。”
门外账房管事打了声招呼。乔息抬头一看,一位身量极高的女子走了进来。
“哟正好,我还没吃呢。”柳未际见到乔息和郑会寻同桌吃早饭,也就席坐下。
“不是休沐五日吗?明日才上值,怎么今日就来了?”郑会寻问。
柳未际一口将包子咬掉半个,嚼道:“昨天听说斗画纸改布,用的是我们万方的缣布,我担心会忙起来,剩下一日便不休了。”
“给你记着,改天补回来。”乔息舀了碗粥给未际。
柳未际是她另一个副手,负责监管她名下的染色作坊和成衣作坊。前段时日忙完一件大事,完成了十三坊和十四坊的建造督工,乔息特批五日休沐。
未际支起一腿,手臂垫在膝盖上,也不咋吹烫,迅速喝了一口,“新服官单子还没消息,我这几天也在四处打听。其他商户同样不安分,都在想办法把那密不透风的郡府门墙凿个眼儿,希望听得些什么。”
“不用太着急,那两个新服官一个姓孙一个姓刘,孙刘两人平常少出门,但他们的眼线这段时日肯定紧盯着各大商户作坊,稍有错处就会落人口实。”乔息将昨天见到韦庄和刚才乔汲文告诉她的事情说了。
“一万匹?”未际惊了,“皇帝要那么多布穿得过来吗?”
会寻道:“肯定穿不过来,这一万匹布估计不全是给皇帝穿的,也不知道会拿来干什么。”
未际猜测:“难道三服官往后不再主做皇帝之服吗?”
“有可能。”乔息道:“一万匹仅要求便于织造,这样次的布别说皇帝了,世家勋贵都不会稀罕,这批布肯定另有他途。”
“布匹还能用来干什么?这次商单拿下来不会不是件好事吧?”未际担忧道。
乔息也有顾虑,但目前只能抛开顾虑,坚定道:“拿下这笔商单才有机会离开临淄,不能不拿下。”
还是知道的太少了,和官府做生意就是这样,一切都得任由官府拿捏,她资助的仕者耳目到底不够广。
未际叹气,展臂伸个懒腰,道:“上京事宜基本准备就绪了,我什么时候能跟你去长安啊?”
乔息也叹:“再等等吧。尽量今年内。”
会寻看看乔息,问道:“买船的事怎样?”
乔息摇头,“没戏。临淄郡府准备河道官有,现有的船只都被临淄几个大族争抢,轮不到我们。不惦记了,就算买到了船也没法出城。”
“算了算了。”未际吃饱起身开工,“十三十四坊店铺可以开了,胜出画作制成的饰品先放十三坊卖?”
乔息点头,“已经安排下去了,新一批月事带昨日也已送去十四坊铺子里了。”
“好。”未际得了安排便出门忙去了。
乔息名下十四座作坊,除二十一坊坊门前附带有三间大商铺外,每间作坊都另有对应的四至六间店铺或商行。新建成的两坊她计划不卖成衣或布匹,十三坊做荷包、配饰、手帕、披帛等配件,注重花样翻新,十四坊则售卖新研制的月事带。她的产业要包圆从头到脚的一身。
会寻也有事忙,午前需带着样衣和布匹去见一个北边来的外地商户,新单子若能谈成又是一条销路的扩通。
她们二人离开,乔息处理昨日回家后剩下的事务,另安排人手去淄山山阴面盯梢。
事务不多,会寻手里几个单子的进度需批复,若是拿下了新服官商单,为那一万匹布需得提前调度绣娘织工,以防拿到单子却给不出货。
上京事宜基本准备完毕,她计划离开临淄时带走一批货物、一部分绣娘和柳未际,空缺的位置需有人接手事务。乔息提前一年就在招用新管事与绣娘安排教导,去年年底基本教练完毕。新绣娘织工颇为不错,最近一批新人的验收织品相当成熟,过了她这一关。
最主要的还是新服官这个单子,必须拿下。
午时,今日斗画胜出的画作送来,乔息改良绣样后将图纸交给稻华送去十三坊,接着处理事情。
刚过未时,忽然想起来没吃午饭,她停了笔便听见有人回来的声音。
被她派去服官告示处随时监听消息的临书回来了,他跑得气喘吁吁,门也不敲,急道:“老板,新服官有消息了!”
乔息立刻放下笔出门。
冬日阳光温和,道路积雪未见消融。
二十一坊最近的服官布社赶去不需一刻钟,乔息到的时候仅有几名商户围观告示。
告示上写二次上呈布样,言明对三服官商单有意者需在十日内第二次呈上布样,这次仅需上呈一种布匹。
总共没几个字,乔息皱着眉看完,这意思是上次交的布样全部不合格?
周围商户越聚越多,议论纷纷。
“看来是前一次的布样都不符合要求了。”
“每户两件布样,那么多的布,新服官竟然全都看不上?临淄的纺织行当没那么差吧,他们长安的服官真就眼高于顶啊。”
“唉,上回给的已经是我坊里最好的布了,这也入不了新服官的眼,难了。”
“是啊,前次那些都是我压箱底的货了。”
“连万方的料子都看不上,到底要啥子样的?”
有认得她的上前询问,乔息也说不明何意。当中有人情绪激动起来。
“给这些鸟官惯得!看不上别要啊!费劲折腾这一通!”
“就是就是......交上去的那些布还能拿回来吗?”
“还回来!”
“我们临淄的货也不需要长安那些鸟官看得上!”
“万方老板怎么看?”
有商户询问乔息意见,想参照她下一步行动。乔息只好道:“商单中选名额未定,需要二次上呈那我们也只能上呈了。”
其他商户哀叹:“万方还有好货能给,我是连压箱底的货都没了。”
叹声连连,乔息看周围这些同行的脸色,发觉二次上呈绣样将竞争对手筛掉了不少。一万匹的需求,压箱底的东西就算拿到单子也给不够量,最后还得赔付。
乔息多说一嘴:“能给就给吧,不能给就算了,若是给不足匹数那这商单拿下或许不是件好事。”
小作坊会跟着大作坊走,她的话在大多数商户那里很有份量。
乔息说完不多留,和临书道:“去将会寻和未际叫回二十一坊。”
多数商户不知道的是,长安没有服官。大楚丝织品最主要的产地有三处,临淄是其一,另外两处是她娘所在的陈留襄县和长安宫廷东西织室,其中临淄和襄县是大楚唯二设了服官的地方。东西织室由九卿管辖,未设服官。
孙刘二人估计来自九卿,到了临淄兼任新服官,他们的意见是九卿的意见。乔息又想到昨天韦庄说的不求精工,那二次上呈是否选用普通布料?
会寻和未际回到二十一坊,和乔息一起商讨下一步行动。
“好东西看不上,他们竟然要差的?”会寻表示不能理解。
未际道:“这会不会是故意的?郡府想要搞垮大商户,二次上呈将中小商户排除,剩下选用大商户的料子,最后再以不能按时提供足匹布料命商户赔付,赔个好几倍,大贾就垮了。”
乔息认同,“不排除这种可能。”
会寻道:“万方所有作坊加起来,一个月产量在一千五至两千匹,加上库存,一万匹也得个把月才能供应得上。郡府只要限期一月或两月,再赔个数十倍,轻而易举就能搞垮我们。”
未际提出疑点:“如果是这样,有必要从长安调遣服官来到临淄吗?郡府自己搞就是了。”
乔息道:“中选商户未必只有一家,如果有两三家,一万匹均分下来也不多了,不过期限是郡府定的,有心想搞确实轻而易举。”
临淄是齐郡郡治,齐地一带足以招致郡府忌惮的巨贾除了乔息外,还有三四名。乔息是纺织行当的龙头,其他几个大贾也有从事纺织业,也有经营酒业、铜铁等,只有她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提供足额布匹。
未际愁眉苦脸,“知道得太少了,难以应对啊。”
乔息也有些沉默。
“如今朝廷的情况怎样?”会寻问道。
“详细情况不清楚,只知道去年八月起太子监国,朝中政令都是太子下的。”乔息道。
“那这一万匹布也是太子要的?”
“或许吧。”乔息道:“该上呈的还是要上呈,你们认为这次是否应该选用品质稍次便于织造的布料?”
会寻和未际对视一眼,都无把握。
会寻道:“我建议还是看看情况再说。”
未际也点头,“我也觉得。而且有个最关键的因素还没确认,中选商单的商户是不是一定能连同货物一起上京。”
是否能和货物一起上京,这件事乔息从商单的消息刚放出来就在打听,始终打听不到,顾祉能知道的相当有限。
未讨论出结果,午前派去淄山盯梢的人回来了,向她道:“淄山山脚出现一批人进山,说是捉虫子。”
应该是韦庄的人。乔息想了想和临书道:“今明两天你待在淄山脚下监视捉彩萤虫的那批人情况,有动静回来告诉我。”
临书应声走了。
“捉彩萤虫啊?韦大人真派人去捉了?”未际不认可地摇头,“这虫子可难捉。”
“他捉不到的。”乔息道:“期限十天内,总之先不急,我去拍拍韦大人的马屁。你们有事便忙吧,这单子我来处理。”
“好。”会寻和未际齐声应道。
乔息不急,先放两天让韦庄无功而返,她再现身帮助韦大人捉住几只,拿个好印象。
入了夜,乔息仍宿在繁忙阁,安排好各坊绣娘的织工任务后想起午饭还未吃,便叫稻华送饭。
用膳期间是少有的休息时候,乔息边吃边注意到稻华在一旁拿着纸笔记录什么,记好的纸条妥善放入随身小布兜里。
稻华见她看过去,便拍了拍布兜解释道:“夫人安排的任务,我得记下你每餐的吃食。你看你今日午饭用得晚了,晚饭又不吃,夫人知道了是不合格的,必须三餐按时按点吃。”
乔息目光回到饭上,“少不了,过一个时辰我再吃晚饭。”
“那我去备着。”稻华认真地记录下来。
乔息带着满满一肚子的五谷杂粮睡觉。
翌日,临书来信说今日一大早就有三四人进山捉虫子,是昨日无功而返的同一批人。
乔息看完信,派人购置一些招虫的药物,裁了货仓中一块不要的碎角,剪成手帕大小,再用小炉子装了药材和手帕,煮了一炉,煮好后晾干,药材碾碎,最后用手帕包住药材渣做成一枚香包。
殷勤准备好了,开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