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那日在训练场发生了尴尬的大乌龙事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華盈都对白哉避之不及。
她从第二天就开始称病不去膳堂吃饭,即使在这样的大雪天也要强行在院子里散步到白哉睡下才蹑手蹑脚地回卧房,就连清晨白哉早起时都看不到她的脸——由于太过羞愤,这段时间華盈甚至把整颗头都缩在了被子里睡觉,成为了货真价实的缩头乌龟。
朽木白哉知道她为何如此行事,难得很配合地吩咐管家将饭菜单独留一份带到卧房里给她用,晚上听见她偷偷回来的声音,也会装作已经熟睡。
虽是同吃同住的关系,但意外地做到了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在这样的时间流逝下,新年就这样悄悄地来了。
学习了这么久的鬼道,華盈差点忘记了她在朽木家的首要务工身份是当家主母。一些新年里要操持的事务数量庞大,除了辞旧迎新的洒扫、给家仆们的年终俸禄、还需要准备清账和宴会。
不用去训练场关照華盈的六杖光牢学习进度,松原管家也很快养好了身体。不过他在听千穗转达了训练场的桃色新闻后,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八卦,松原管家也再没有提起过要她去训练六杖光牢这件事。
于是在年末,華盈和她在朽木宅里最好的同事松原徵一起,浩浩荡荡地扎进了朽木宅的年终盘点及各项事务里。
有了正经的工作分心,也算是有了正当理由避开和朽木白哉的见面。她每天醉心于清算和盘点,常常会秉烛忙碌到下半夜。而朽木白哉也是因为到了年终的缘故,经常在六番队里加班留宿。聚少离多,没有了再多逾矩的空间,不知不觉俩人就心照不宣地把那个尴尬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華盈是十分期盼新年的,正月里活动很多,虽然要接待其余几个贵族大家会稍微严肃古板些,但能久违地见到海燕和空鹤,也难得能有名正言顺的出门机会,和白哉一起去参与护廷队里的聚会。
她一直在翘首以盼那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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瀞灵廷在新年的前几天就开始放春假了。
由于白哉已经在六番队连轴转了好几日,在假期的第一天,華盈醒来时也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定制好的窗花一早就寄到了朽木家,源四郎也做好了新年镜饼,華盈指挥着家仆们将镜饼放在相应的位置,便被松原管家叫到了宅邸门口。
“夫人,您看看悬挂在这个位置可以吗?”
府邸门前,几位长工爬上了高高的梯子,此时正在悬挂注连绳。
華盈左右看了看,确认悬挂的位置是齐平的,大力地点了点头:“可以!”
长长的注连绳一挂,再摆放上门松,新年的气息就十分浓厚了。朽木宅一直都是以清冷严肃的形象著称,这两年華盈置办了许多新年装饰,带领大家热热闹闹地将宅邸打扮了一通,大家都喜气洋洋的,氛围热烈且浓厚,是以往不曾见过的光景。
“对了,夫人,今年各个护廷队的新年贺卡也寄到了,都在这里。”
“噢?”
華盈听到新年贺卡这几个字,兴致勃勃地从松原管家手里接过了那叠卡片翻阅了起来。
护廷队的新年贺卡,历年都是由每个队自行安排人员设计的,其中不乏有很多有趣的元素,華盈每年都很爱看。
“欸,二番队今年还是大前田副队长珠光宝气的写真啊……四番队的主题好可怕…在新年的时候放一张病房照祝大家身体安康不太合适吧……噗,今年是狗年耶,用狛村队长的照片当贺卡真的好吗?……”
她一张一张翻阅着,拉着千穗时不时出言点评,看完了一众贺卡后,她饶有兴致地问松原管家:“六番队今年的贺卡是什么样的啊?”
松原管家略微思考:“六番队今年是用家主大人写的书法为设计,写的是恭贺新禧。”
“欸——只有书法吗,有点无聊呢。”華盈收起了贺年卡,大不敬地感叹了一句。
“是吗。”
朽木白哉古井无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朽木副队长……您、您回来了……”编排别人被抓个正着最是尴尬,尤其是在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件后隔了这么久没有交集,再见的时候又发生了如此尴尬的事情……
華盈觉得无比倒霉,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她汗毛直立,转身看向朽木白哉,连忙矢口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会无聊呢……我开玩笑的!哈哈……”
朽木白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她好像已经不那么在乎那天发生的事了,言行举止也终于恢复如常,但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却好像有些失落。
華盈低下了头,将贺年卡一一展开递给他:“这些是各个番队寄来的贺卡,您要收起来么?”
“我没有收藏其他番队贺年卡的习惯。”白哉看了看華盈,“你喜欢就都收下吧。”
听到他这么说,華盈本来有些遗憾的表情突然又精神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这应该算是在投怀送抱事件后两个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朽木白哉由于在队里连续处理了好几天队务,此时面色有些憔悴,估计是熬了一个通宵,一早才赶回来的。
看到他这副模样,刚刚得到了贺年卡的華盈也觉得应该说些关心的话,便抬头朝他笑了笑:“您一夜都没睡吗?快回屋歇着吧,我一会儿还要去盯一下御节料理,晚些见。”
白哉本来也没有想找她的麻烦,见她稍微说了一些关心的话语,又如一只应激了的猫一般,便也就此作罢,淡淡地“嗯”了一声后走进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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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華盈在朽木宅里过的第一个新年了,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朽木家和纲弥代家过年的氛围大差不差,但作为四大贵族的表率,朽木家会更古板些。正月的头五天,她一身繁重的礼服就基本没有脱下来过。
不过好在她早就在纲弥代家练就了一身贵族做派和虚假微笑,应对这样的场合自然不在话下。这五天里,她就噙着这样的微笑跟在白哉身边,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温柔知性的体面妻子形象,随银岭一起祭拜了祖宗庙堂和神社,招待了各家前来拜访的重要人物。
这个笑容一直到了正月的第六天才得以瓦解。
那是春假的最后一天,该应酬的人际关系和虚以委蛇的人情世故都在那天之前庄重地处理完毕了,这一天,便是能够真正放松下来的和朋友之间的聚会了。
那年护廷队的新年聚会,由于是朽木家做东的缘故,地点定在了贵族街——也就是瀞灵廷内中央六番区。
这条街上有许多朽木家御用的老店,银岭便在其中挑选出了高级料理亭“花红”作为宴客地点。
也许是抱着“没人想要跟老头子一起玩”的心态,每当这种其乐融融的队首聚会,银岭和山本总队长基本都不来参加,虽然朽木白哉对此类聚会的兴致也不高,但朽木家不能如此高傲到不与人同乐,因此算是便宜了華盈——作为护廷十三队队首中唯一的一位家眷,她被大家隆重地欢迎,特批了准许列席其中。
宴会时间定在了晚上,華盈因为兴奋,从下午三点就开始梳妆打扮了。
千穗在卧房里给她梳头时,朽木白哉正在一旁阅读古籍,看到她已经开始梳头,很纳闷地看了一眼时间,再看了看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提醒道:“现在是下午三点。”
華盈和千穗双双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宴会时间在六点。”
華盈和千穗继续疑惑地看着他。
“……”
“没什么……”见她们无动于衷,朽木白哉在内心暗暗责怪了自己多管闲事,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華盈为什么从三点就要开始梳洗打扮了。
在她那厚重的大衣柜里,陈列着数以百计的奢华和服,她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么一件一件地和千穗讨论着,纵使是心定如朽木白哉,也感到了一丝动摇,眼神不知不觉就往她们的方向瞥去。
“……这件不行不行,太奢华了,这件更不行了,这不是比刚刚那件还奢华了吗?……这件的颜色太艳了,这件又太素,好像要去参加葬礼一样……这件的颜色还不错,就是款式也太夸张了吧………………”
“……”
最终,華盈选定了一件款式简单的蓝色的和服,上面绣着桔梗花的图案,虽然也是重工制衣,但看起来并不贵气逼人,辅以白玉珠钗,反倒有一股清淡雅致的韵味。
千穗为華盈梳好了寻常发髻,她的头发很长很长,保养得也好,此时绾在脑后,显得清丽又不失体统,虽然脸上还是因为要出席正式宴会而扑满了厚重的胭脂水粉,但还是和她出席大场面的样子判若两人。
白哉看着她欢天喜地地收拾打扮着,竟也对晚间要到来的宴会感到了一丝期待。像她这样出身高门,从小耳濡目染贵族礼仪的人,却并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但凡是不太需要遵守贵族做派的地方,她都表现得非常向往的样子。
兴许就是被关在那样的家里太久了吧……
前一段时间不怎么回家,白天里在六番队事务繁忙,他没有功夫想一些闲事,但在夜阑人静时,他竟时常会想起華盈。
不知道他不在家,她过得是不是会更自在些,最近她在家里在忙些什么?此时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
刚刚成婚时他对她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于有些抵触,但他现在突然开始庆幸,自己这位不得不成婚的续弦夫人,是華盈。
纲弥代家的内情错综复杂,他不知道華盈在那样的家族里是如何长大的,竟有着如此的无垢之心。没有贵族小姐的刁蛮锐气,也不沾染那些阴暗分毫,对万事万物都充斥着一股好奇的蓬勃生机。
她能以威仪之姿应付庄严的场面,在四下无人时,也有一些藏也藏不起来的狡黠与灵气。
他不得不承认,朽木家那些冥顽的长老们在挑选当家主母的眼光上,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
朽木白哉望向了正在认真地挑选配饰的華盈,心底突然变得柔软。
……随后便看见她把志波空鹤送给她的那条可怕的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
他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重新把目光放回了手中的书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