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白厄没有预料到的发展。他双臂收紧,浑身僵硬,眼睫颤抖,呼吸急促,模样比在一起那个夜晚还要紧张。
为什么下意识地做了这样的事呢?他忍不住思索类似的问题。
这具温热的、柔软的身体,拥有他渴望的体温,可以给予他带着抚慰意味的拥抱,还藏着许多他难以发觉的秘密。
仅仅是一个吝啬的微笑,就足够引动他的心神了。
我想要更多。
这不是什么过错,对吧?
甜蜜的酸痛在他的胸膛荡开,白厄忍不住收紧双手,听见你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时,他发现自己产生了一种卑鄙的、可耻的幸福与快乐,甚至是……把你吃掉的冲动。
想把你衣领的纽扣解开,贴在你的颈侧仔细呼吸,咬住你的肩膀、留下齿痕,尝尝那片肌肤的滋味。
想看见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流出眼泪,想看见你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身边安眠,平稳的呼吸都落在他的肩上。
想听你说他不知道的故事,想要你抱住他的身体,说爱他、永远都不会和他分开。
想要你的灵魂向他敞开,你的秘密都与他分享。
他满心贪婪地尝试着克制自己。但爱.欲是最难克制的。
白厄难以克制地轻轻咬了一下你的唇:你也应该和他一样,会因为爱的人痛苦,会因为爱的人情难自禁啊。
肯定是这样的,不然,你怎么会告诉他——“你的一切,我都愿意接受”呢?
是你鼓励了他呀。你一定会有所预料的吧。
他用手掌摩挲着你的后腰,指尖轻轻划过敏感的尾椎骨,又飞速离开,像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对此过分沉迷。
在欲望的漩涡中,他深切地渴望着你的失控:失去全知全能,失去冷静从容,为了他、只有他,露出别样脆弱的神情与姿态。
……但那样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白厄压下胡思乱想,在你纵容似的、温和的目光中,他退后一步,勉强平复着急促的呼吸,面容通红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闭眼睛呀?”
你有点困惑地反问:“你从哪里听说接吻必须闭眼睛的?”
“应该是奥赫玛流行的爱情小说。”白厄说。
他有点不满意地盯着你,看你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甚新奇、习以为常的气息,感觉很受伤——
难道他不是第一个向你索吻的人吗?
在他无法到达的数百年岁月里,你其实爱过别的人吗?
一种羞于启齿的委屈在白厄心底蔓延,但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你,没有贸然发出冲动的质问:他试图说服自己,你的反应或许是有别的理由。
你还是很困惑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家里那一柜子几乎被他翻坏的书里还有这样一篇故事的存在。
“是吗?哦,好吧……但,只是没有闭眼睛,会让你露出这种委屈的表情吗?”你若有所思地审视着他,那双总像天空一样渺远、平静的眼睛倒映出他泛红的面容。
白厄有点狼狈地别开目光:他的表情根本不明显吧。
被剖开内心的羞耻感再次涌上心头,几乎是瞬间,他就开始尝试找到说辞否认你的疑问,回避你的目光。
但你直白的话语来得很快。你的结论总是很反直觉。
你说:“你正在想什么……你是感觉到怀疑了吗?”
你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似乎真的隐瞒了他什么。
没关系,他尊重你掩埋的过去,如果你不希望谈论那些,他愿意永远不去追问。
白厄垂下眼睑,抿了抿唇。他已然无心回味方才的吻,通过亲密接触得到的满足感也消耗得所剩无几:为什么你没有像他一样脸红心跳,为那一刻的甜蜜心醉神迷呢?
其实你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喜欢他,是这样吗?
白厄忍不住感觉到一点绝望,甚至以为自己从前是被得到回应的兴奋冲昏了头脑。
明明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时时刻刻惦念着你。
在奥赫玛的街头穿梭时,会想知道你今天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其中又有没有比他更有趣的人。
他来不及思索理由,就已经先一步忐忑起来了。那时,白厄便已经隐约感觉到,他害怕你遇见比他更好的人,最后决定离开——他总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便恳求你放弃更美好的世界吧。
你说没有。
……太好了。
在与圣城守卫们聊天的间隙,他会忍不住想起你安静的面庞,握住中性笔的右手,翻过的习题册。
窸窸窣窣的响动一直在,白厄就趴在书桌上看着你。
你的面容会随着越来越深的困意变得模糊,他醒来时,身上总会盖着一件外套,腿上搭着毛毯。他意识迷糊地醒过来,但你难得会错了意,开口解释:因为想多看看他,所以没有送他回房间。
听完缇宝老师的课、和阿格莱雅讲过和圣城守卫们对抗敌人的过程后,他就结束一天的任务了。
看见等在云石天宫外的你,白厄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在你身边叽叽喳喳地讲今天发生的故事。
你单肩背着书包,目不斜视地前进,时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他说话。你们路过云石市集的商店时,会因摆在门口的零食停下脚步,你牵着他的手,问他想不想吃。
被老师批评的时候,你摸摸他的头发,抱了他一下。
第一次上战场,表现差劲、垂头丧气的他;面对尼卡多利的战吼,连剑都没能拿起来的他;他总能得到你的拥抱,甚至是语气可爱的安慰。
白厄知道,那已经是你有意在哄他了。
他想要得寸进尺,却又劝说自己:不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恰好受了挫折,便在面对善意时纵容内心潜伏的欲望,那只会伤害到难得的好意。
保持一些距离,能让彼此在这段关系中更加舒适。
但你温柔地注视着他,像在表达一种无条件的接纳与包容——这是只有“白厄”这个人才能拥有的特权。他感觉到那份努力压制的渴望越发膨胀起来,最后只是努力地把脸贴在你的颈侧,安静地蹭了蹭。
那些时候,他最幸福了。
幸福得什么都不愿意思考。
幸福得连痛苦都能勉强忘记。
——这一切是不是早就有迹可循?
“看来不是没闭眼的问题哦,”你伸手捏了捏白厄的脸,他恼怒地握住了你的手腕,你忍不住笑了、像是觉得他的反应可爱,“好啦,小白小白,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白厄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
唉,要让流行爱情小说作者来看,他可能都不是容易受青睐的类型吧:有一颗脆弱又多愁善感的心,因此想得格外多,比你更容易难过,大多数时候,反而不太能够成为那个主动给予支撑感的人。
如果要成为那副样子,他大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说过的吧,有心事的话,要告诉我。你答应了,我们说好了的。”你等待着他。
白厄别扭地站在原地。
“好吧——对不起,让你不高兴了……我是坏蛋。”你伸手抱住他,见白厄没有反抗的念头,便满意地抬头摸他的头发。
他有些僵住了,似乎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将内心完全敞开;过了一会儿,他靠在你的肩上小声哼了两下,像是啜泣,以此表达隐晦的难过与受伤。
“……为什么道歉?”他问。
“因为你会做这样的事。”
“啊、什么?”
“你确实是因为我不开心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但、先说对不起吧。”你抚摸他的背脊,感觉掌下的肌肉有些微颤动,“说不定,等你情绪好起来,就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了呢,这时候最需要做的是安抚,对吧?”
“……”
“你一直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也愿意这样做。”
“嗯……那,在我之前,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我理解的!毕竟数百年的时光真的太漫长了……连陪伴在身边的人都没有,一定很孤独吧。”
“没有。”
“真的吗?”白厄问。
“真的。”你说。
“真的嘛?”
“真的。再问一百遍也是一样的。”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患得患失了?”
“并没有。从恋爱心理理论上来讲,你的反应非常正常。爱情具有排他性,你的占有欲都是理所当然的,不用为自己的情绪感觉到愧疚。”你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如果和你一样对情绪的流动习以为常,甚至能够坦率地剖析情绪成分的组成,便难免会透出一股非人感。
“所以,你最好别多看其他人,否则我会非常不高兴——说不定还会乱发脾气,把教室砸掉,请同学们放假。”
不,不对,不太对,为什么可以这么坦诚地说出来?说的话也不太对劲的样子。
白厄觉得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没忍住为这种无厘头的想法笑了出来。
你认真地盯了他一会儿,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你们多说几句话,这时候忽然下起雨来了,你和白厄两个人站在大树下,还没有被雨水波及。你皱起眉,想起今天天气预报播报的天气是晴转多云,便转头问白厄:“你带伞了吗?”
白厄诚实地摇头:“没关系,我跑快一点就好啦——待在雨里会不舒服,你就别送我了,快回去吧。”
你看他一眼,有点无奈地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我总有别的办法吧。”
白厄有点新奇地望着你,先弯腰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抱进怀里。
你伸手接过,把自己的包甩回背后,向天空挥手,绽放的魔力离你而去——
“大雨停歇”,短暂的咒语落下,雨水不再坠落,密布的乌云凝视着你们的身影,像一种无声的催促。
“嗯,那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吧?”
“第一,你不可以进女生宿舍;第二,乌云们一直盯着我们呢。我也要讲点道理,不能一直勒着它们的脖子、说你不准下雨吧?它们也会生气的。我可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你拍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该快点回宿舍去了。
而他听见你的话,像想起什么似的,几乎是立刻笑了一下。
“也是哦——它们的脸色有够阴沉的,说不定会吓到路过的学生。”白厄说,“那我就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