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先不提他有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父亲。
生孩子就是个大问题。
别看现在大家都把怀孕生子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蔺青时是清楚的,即便女性天然可以孕育生命,即便现在的医学已经很发达,因为生产在手术台上永远闭上眼睛的母亲还少吗?
更别提他是男性,养胎、手术、术后恢复,这些和女性通通不一样,现有的经验不能完全照搬,而男性生子案例太少,做这方面的研究的医生也无法信任,他怎么敢拿自己的身体赌?
而且……
蔺青时想到自己的父亲,在他生命中无足轻重的只是提供了精子的父亲。
就算他能活着、这个孩子也活着,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从来没有把孩子放入人生规划的蔺青时不知道。
“走吧,去医院。”
蔺青时点点头。
这次不是为了检查有没有怀孕了,田医生给了蔺青时一份名单,是有在研究男性生子的医生,恰好有一位在蔺青清出差的H市,据田医生说,这位乔医生经手过的病人,有成功生下孩子父子平安的先例。
这边医院的产科也很出名,蔺青时定了H市作为目的地,也不全是因为蔺青清在。
“目前来看,您身体状态确实不适合孕育这个孩子。”
乔医生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重大难题。
蔺青时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是,医生,所以我想……打掉ta。”
医生却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反而将一份资料摆在他面前:“其实,老田和我说过您的情况,包括您此前的体检报告我也都看过,我个人的建议是……”
“您最好不要打胎。”
“蔺先生,您可以先看看这份报告。”
蔺青时耐下心翻看着。
比起晦涩难懂的医学论文,这篇报告就简单易懂太多了。
简单得蔺青时心里发寒。
男性产子虽然风险高,但现在剖腹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国内仅有的几例有一部分选择生下来的,百分之八十都平安产子了,另外一部分无法接受身为男性生子而选择打掉的,却有相当高的比例出了意外——男性和女性身体构造到底是不一样的,市面上都是针对女性的药物和手段,即便如此对于女性来说流产也是非常伤害身体的事情,更别说根本没有合适的药物的男性了。
而且蔺青时的身体并不好,他是先天不足,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也是蔺家还算有些家底,这才把他养大了,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说不定都长不大,对于他来说,流产的风险是无法预估的。
但是这并不是说,蔺青时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安全几率就会提高。
也是因为,那些成功例子里的男性都是身强力壮的——至少达到了普通男性的水准,这才能挺过手术,而蔺青时的身体,能不能挺到手术还两说呢,现在孩子是母体的寄生虫的说法可不是平白无故就冒出来的,体内有了一个新生命是会加重负担的,蔺青时的身体状况不一定能负担得起。
真正的进退两难。
蔺青时僵在了原地,乔医生很贴心地没有催促他做决定,只是道:“蔺先生,您放心,我作为医生肯定是会尽力保全您的生命安全,您可以先回去考虑一下,我们这边研究方向相同的医生针对您的情况开个会,尽快给您出个治疗方案,您再做决定。”
“放心,我们不会将病人的情况随便外传。”
毕竟男性怀孕的案例还是太少了,遇到这么个棘手的病例当然是大家一起想办法,说不准研究能有突破——当然,一切都是建立在保住蔺青时的基础上,他们是研究者,但先是医生。
蔺青时疲惫地点点头,一旁的蔺青清小心翼翼伸手扶住他,一同离开了医院。
昨日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夜没睡好,今早又得此噩耗,蔺青清真担心自己脆弱的哥哥身体出问题,劝着他好歹吃了点东西回去休息。
蔺青时也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养好身体,起码能在接下来巨大的风险中争到一点活下去的机会,他白着脸,按住胃,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勉强吃下去一点早午餐,然后把蔺青清赶回去工作,自己则在酒店休息。
或许是实在太累了。
即便现在满心焦灼,蔺青时几乎可以说是昏睡了过去,等他从黑沉沉的梦乡中挣扎出来,太阳已经落山。
黑漆漆的、寂静的房间让人陷入巨大的孤寂感中。
蔺青时摇摇头,抛开这种奇怪的感觉,抓过手机。
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眼时间,一打开,蔺青时就看到了医生发来的文档。
那些数据他看不懂,直接拉到最底下。
医生给出的方案是,现在蔺青时的身体虽然虚弱,但是好在经过将近一年的调养后,状态还比较稳定,暂时先不必冒险打胎,最好每周都做一次全面检查,一旦这个胎儿威胁到他的身体,就立刻采取措施打掉,当然,能一直平安到足够剖腹的程度是最好的。
孩子留到足月肯定是不行的,现在早产的最低标准是28周——这个是基于胎儿的成活率来说,最晚,他们会在30周就做剖腹产手术,一切都以蔺青时的身体为重,而且以这位病人的背景和财力来说,保住一个早产儿的几率还是比较高的,再早个两周也无伤大雅。
蔺青时没有提出异议。
这方面医生是专业的,他不会以一个外行的身份去指手画脚,只是在彻底决定之前,他让助理再多聘请了国外的几位医生,把那些报告一股脑发了过去,最后得到的方案都大差不差,这才松了口。
一切就这么定了下来。
蔺青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他还记得医生指出的孕囊的位置,就是那个完全看不出痕迹的地方,现在,此时此刻,有一个新的生命。
“哥,我能摸一下吗?”
蔺青清得知她哥不得已只能留下这个孩子,虽然心里担忧,但面上却做出没心没肺的样子,轻松又好奇地想要伸手摸。
就算是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哥哥,面对这样的境况,也很难不产生心理压力吧,现在的蔺青时,相当于在地府门口一闪一闪的,稍有不慎就直接踏进去了。
她不能再表现出来心里的忧虑,不能给哥哥增加心理负担了,对于病人来说,好心情和好心态有时候是能活下来的关键因素。
被哥哥冷冷瞪了一眼拍开手,蔺青清反而心里松了一点,继续扬着笑脸逗哥哥开心。
但是还有个问题没有解决。
“哥,你真的不多待两天?怎么这么快就走啊?”
面对蔺青清的抱怨,蔺青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这个项目你要多加小心,拿不准的多想想,有事随时联系我——或者李助,你已经20了,别再毛毛躁躁的。”
说完,他干脆地踏上了回程的飞机。
*
再一次飞行之后,蔺青时一下飞机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他原本坐飞机只会觉得疲劳,现在却多了晕机的症状,肚子里的……孩子,还真是不省心。
看来接下来将近六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法出远门。
拒绝了一旁路人的好心帮助后,他用纸巾按了按嘴角,深深吐出一口气,压下恶心感,走出了机场。
杜家的司机在等他。